一枝花4

一枝花4

窗外的風吹動了桃樹上的葉子,窸窸窣窣的聲音輕輕地飄進來。一切都似從前,但時間從不停留又何從倒退?沒有一層不變的風景,也沒有永遠停留的旅客。從前長亮於窗前的那盞燈已經熄滅了。

帶着那些還未言說的往事寂靜地熄滅了。青煙右手輕輕地撫摸著冰涼的燈壁想起彼此的初見以及最初的感情。當年留下的話語,時間會替你記住。

青煙聽到青燈的名字的時候才剛剛住進這幢樓閣里,那時青燈已經不記得很多事情了。當她被送進樓閣里已經是奄奄一息了,身魂被毀的妖不寄身於靈物是無法存留的。所以青燈就被她寄附於自己修鍊的佛燈之中。

在青燈休養生息的期間青煙漸漸知道了那些往事。

一個才子用心血做的畫,經點化成妖,化形相愛的故事,很像話本的情節。只是這個故事沒有生離,只是死別。畫妖陪伴了那人一生,而後輾轉流落他人之手。百年後再遇才子的轉世,二者卻無法相見,畢竟人妖殊途。

於是那妖日日夜夜,伴與才子身側,只是才子因此生機漸弱,畫妖散盡修為救人,卻招引滅頂之災。而後就被送到這裏休養。至於來這的原因,是因為那除妖之人是青煙的師妹,也就是紫嫣。

同是修行卻不同道。紫嫣嫉惡如仇。畫妖傷人性命是真,但破其魂魄毀其道身卻是難辨對錯。紫嫣雖是門宗外徒,但仍然算是一脈之人,因此青煙無法棄青燈不顧。

但已傷及根本的青燈時時顛倒塵世,不記今事。青煙看着她常常發狂,想要追尋那位才子,又反覆悲鳴今世無緣相認。但是已經狂化的妖魄執念,出去了只會帶來麻煩。青煙想着等到拿回青燈的原身便送她輪迴,雖然只有一世輪迴而已。

只是這一世的陳浪另結了姻緣,青燈也無轉世之念。她獨自去了陳府,沒有人知道那三個月她在想些什麼,又是如何想通的。

青煙雖然派了靈雀護看,但小青也只是剛剛開智的麻雀而已,想要明白青燈的愛情那就是天方夜譚了。

凡人轉世能連結前塵的只有因果而已。人妖結緣多見的是利益相誘,若牽扯其他便是劫了。

這道理於妖如是,於修行者亦如是。

江辰醒來后就發現自己已在家中了。只記得昏倒前焦急的小雀鳥還有突然飄落的桃花雨。看來是緣止於此了,江辰輕輕一笑。日子又回到了往昔的平靜。

家中近幾日總是明裏暗裏給自己談論婚事,讓江辰不由得煩悶。兄長不在,母親也在病中,他實在不明白父親為何逼他。凡塵瑣事雜多,他只好獨自一人出府散心。陳浪娶了正妻後生活是蜜裏調油,哪想到往日的好友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聽着酒樓下的說書者高談闊論地說些妖神鬼怪之事,江辰也覺得有幾分趣味,總比聽那些風花雪月的俗事好。

樓下的說書人又一拍案板,拉長聲調,「諸位可知,這位高僧其實乃是一海外道姑是也!據說她年壽五百卻容顏不變,法力高深莫測,還有起死回生之術!已得長生,是為仙人也!」

「老秀才又胡說了!這話本編的也太異想天開了!」

「就是啊!道姑,還仙人,我可沒聽說海外有什麼仙人現世。騙三歲小孩吶?哈哈!」

「是啊。李生這回故事講得着實有趣,就是這和尚的身份想岔了。」

老秀才又拍下手中的木板,「諸位莫笑!這回還真不是老李生自個編排的話本子,也不是別家寫的,空穴來風,是有依據的!

那佛山寺的書閣里就有這道姑的記載。老生也是聽得那寺里的僧人一說才知此事,也不詳盡,就是小說一段罷了。」

飲盡杯中的茶水江辰乘着馬車到了佛山寺。

季夏月末佛山寺里的荷花已漸漸凋謝,正是日中時分襯得這後山荷塘更加頹涼寂靜。江辰從後山進到佛山寺內,小僧一路帶到正廟佛堂,江辰先添了油錢再跪拜添油,仰著頭看着高高在上的慈悲佛,江辰神色清明不知想些什麼,忽而聽到門外苦禪大師與人交談的聲音。

「如此就有勞青煙了!若此事順利也算是了卻老衲一番心愿,不算辜負先師的遺願了。」

「難得出來一趟倒是被你逮著了。中元鬼節將至,這事要是拖久了就難辦了。你儘快把詳情整理出來給我。我好早做準備……」

佛門內外二人佇立相視,沒想到數日後,如此迅速的就再次相見了。青煙看着佛像前的江辰,溫潤如玉,倜儻風流也不過如此了。這般氣度倒是很契合這佛寺的氛圍。對面的江辰也在打量著青煙,沒想會是在這裏遇見她。就這樣知曉了她的名字,青煙么?水月鏡花,雲煙易散。就和他們二人的匆匆相遇一樣。

「原來江公子也在這,如此有緣,便移步一敘吧。」苦禪大師合掌嘆息。

將事情簡單的解釋一番后,苦禪大師看着二人。

「青煙姑娘可有把握?莫怪辰時多慮,家中一直為家母尋醫,多年未見成效,實在是不敢多報希冀,還請姑娘見諒。」江辰語氣輕緩,眼神卻有些悲切。他心裏微慟,他已經很久未見過母親的笑容了,也未聽過她喚自己一聲。若不是他……

青煙沒做出什麼承諾,只是說先去看看人再說。於是二人告別苦禪,前往江府。

到了江府,青煙隨意打量了府內的建築,走到後院,她被眼前的一排桃樹驚艷了——鬱鬱蔥蔥,亭亭如蓋。綠色的牆布隨風晃動,順風帶來絲絲涼意。沒想到這裏會有桃樹,青煙覺得這府邸與自己也不那麼格格不入了。倒是開始有些順眼了。

天漸漸涼了,暮色點點灑落在這片府邸。庭院裏的日晷數着木杆影子繞跑的距離。江府里的燈火錯落有致地亮起。

青煙關上房門就看到江辰站在廊外,月色寂寥,孤單隻影。這個人的身子經不住這夜露涼風吧,站在那做什麼?

江辰望着荷塘上的浮萍,無根漂流,受風擺佈,黃葉墜落兢兢戰戰。卻是從不曾想,水托青萍風送四方,葉黃而落入水為秋意,從來都是天地自然,一直都一葉障目。自憐自艾有什麼用?!都是自己築的囚牢,都是自己找尋的劫難罷了。

可是!眼前的景色霎時朦朧一片,江辰恨不得捏斷掌心,為什麼不告訴自己——父親!大哥,原來被保護的一直是自己,只有他一個人,什麼都不知道,還發什麼悶,哀什麼怨,真是可笑,可是現在這些沉悶的吶喊只能留在心裏。

一直以為被厭棄的自己,卻是父親以命相換的,曾經父兄的笑顏浮現,江辰沉沉地呼出一口氣。父親的健康受損,兄長久宿邊疆,常年征戰,整個江府早就不復以往,現在若是——

母親的身體不能久拖,但是哥哥他是否會同意讓青煙冒險醫治,他還沒有把握。就算是聽了青煙所說的,他也沒有十足的信心。但母親的病情不能再拖了,哥哥很快就要返回軍營,現在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江辰暗暗定心,思索一番。

「青煙姑娘……」江辰欲言又止,腦中的思緒紛亂,心裏莫名的慌亂。青煙看着他糾結不已的樣子,明白過來了,這是深陷局中,舉棋不定。

「江夫人身體雖然虛弱但生產後的生死咒基本上是轉移到了你的身上,雖然先前孕期中咒有損命數,但只要好生修養即可。只是多年昏睡只靠藥材維持,體質較弱。」

江辰聽了神色輕鬆了一些,府中藥材充足,母親的身體調理有苦禪大師照看,不需要擔憂。

「不過,」青煙話尾一轉,「你身上的生死咒是三歲後轉移到你父親身上,你父親給你續命十三年,身體虧損更甚於你們母子二人,情況不樂觀。至於你,初度三年還能活下來算是奇迹了。」青煙看了一眼江辰腰間的貔貅玉墜,「這掛玉有佛氣,現在很微弱,應該之前是克制你身上的生死咒的。否則的話,一般人中了那種咒三年都入土了。」

江辰詫異地看向腰間的玉墜,哥哥說這貔貅是祖父被貶南下前送給自己的周歲禮,說是佛山寺的大師主持開光的,自己從小帶在身上。沒想到居然是它救了自己一命。

青煙仔細看了那玉飾一眼,「三度開光,苦禪和他師傅各一次,剩下一次我就不清楚了,玉飾內部有細微的裂紋,應該是第一次佛光耗盡產生的,老主持圓寂后讓苦禪照顧你,所以第二次開光是苦禪做的。不過這玉上還有一道佛光,可能是旁人給的吧。」

佛光也能給的嗎?江辰不太明白。不過可能是大師讓人幫忙開的,如此看來,自己欠的恩情真是還不清了。江辰指腹摩挲著玉墜,遠眺思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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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宗軼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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