薈薈江苘18

薈薈江苘18

鍾薈走到樹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枝幹,並沒有什麼發現,心裡自嘲了一番。

槐樹也喻指官運亨通,科第吉兆。他胡思亂想些什麼呢。將手從樹榦上收起,鍾薈嘆氣仰望著樹冠,凝望了好一會兒才打算離開。

「你在這做什麼?」身後一聲厲問,讓鍾薈受了一驚,他回身一看,門口的花枳大步過來,臉色不太好看,聲沉氣穩地說,「怎麼走到這了?」

鍾薈自覺失禮,抱手作揖後有些恍惚,方才的厲聲呵斥似乎是他的幻聽?

花枳神色自若地談起近日朝中的要事,說著帶鍾薈離開了小院。在走出院門之前鍾薈心有所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茂密的樹葉沙沙作響,樹上除了風什麼也沒有。

待二人離開,小門合攏,樹蔭里出現了一個人,一個沒有影子的人。

小院之內除了風聲窸窣,連一絲蟲鳴鳥叫聲也聽不到,詭異的安靜,如同鬼境。

鍾薈從府邸離開后,一直心神不寧,若有所思。過了幾日後,他有事造訪離蒼的府邸,正好花枳不在。

「今日天陰陰的,怕是要落雷雨了。」離蒼在庭院里接待鍾薈,給他倒了杯茶后看到天色不美有些擔心出門在外的花枳。

鍾薈心不在焉地看著天色,想要說起自己的話題,卻幾次沒有找到機會,只好和離蒼寒暄。

「你今日怎麼好像有心事?突然來找我也怪怪的。」平日里都是在外面聚會,鍾薈向來不在他的府邸里見面,為了避嫌。離蒼倒是不介意在家裡見朋友,但是鍾薈卻很守規矩,從不會獨自過來找他,今日這般倒是有些例外了。

鍾薈被戳穿了心思也不掩飾了,猶豫了片刻還是直接問道,「你院中的槐樹是何時種下的?以前怎麼不曾聽你說過?」那棵樹看起來有些古怪,鍾薈心裡說道,卻沒有直接說出這個想法。

離蒼有些懵,不知道鍾薈說的是什麼,「槐樹?家裡沒有種這個啊。我聞不得那花的味道,妻主她知道的,沒有在庭院里種這個。」當初設計庭院的時候還是他和妻主一起弄的呢,離蒼記得確實是沒有槐樹的。

鍾薈看著離蒼疑惑的模樣暗暗思忖,他不懷疑好友的說法,但是親眼所見的槐樹和花枳的態度的確可疑。

「許是我看錯了。那樹長得茁壯,枝葉茂盛的很,我之前想在院子里種一棵樹,便想問問你。」鍾薈笑著解釋,談起別的的事情,「今日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家?」

離蒼的心思一下收回來了,低頭一笑,聲音變得溫柔了許多,「她呀。城郊有處溫泉,附近生產的魚蝦鮮甜得很,她非要自己去一趟。等她回來,我叫人送一些魚蝦到你住處,味道真的不錯,我最近……」

離蒼說著就羞澀地停下話來,有些扭捏,和前幾天的哀怨完全不一樣。鍾薈見了也有些明了,笑著聽他絮絮說起日常的瑣事。

日偏正中,天空中又落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離蒼也泛起困來了。鍾薈打算告辭,卻忍不住繞道經過之前的那處地方。

那裡好像有什麼……鍾薈隱隱感覺到了,卻又說不明白心中的疑惑。只能抓住花枳難得一變的態度和隱瞞的槐樹努力思索疑團。也許,再看一眼,他就會明白什麼。鍾薈是這樣的想的。

正午的陽光裹挾著雨絲掉落在草葉上,經過樹木的枝幹流下,匯入土壤的縫隙之間不見了蹤影。有很多東西也是這樣的,看得見,也看不見它。

鍾薈撐著傘站在那棵槐樹下,院子里的陽光稀少可憐,但是槐樹卻長得異常茁壯。確實可疑,這一處明明朝陽露天,卻沒有幾分陽光。鍾薈一手撫上樹榦,靜想其中玄妙。

為什麼花枳要瞞著離蒼種下這棵槐樹?鍾薈開始思索這一個問題。

草地上腐葉層疊,應是沒有人打理這一處地方;連離蒼也不知道,那麼附近應該是少有人靠近;在書房對面監視也很方便……

如此重要的地方、這般周密的安排,這裡面藏著的究竟是什麼?鍾薈微微踮起腳想要望望高處的樹榦,卻依舊沒有發現,他嘆了聲氣,有些掃興。

是他想多了嗎?

小雨未歇,鍾薈打算離開了。滯留太久會讓人起疑心的。

在轉身的那一剎那,鍾薈的餘光里好像看到了什麼,他停下腳步,驀然回首看向樹榦——空空如也……

是錯覺嗎?

還是……夢?

院子里靜悄悄的,除了雨後水珠滴落在草地上的聲音,什麼也沒有,連雙腳站在草葉上的聲音也沒有。最明媚的正午時分已經過去了,夜幕悄悄地靠近這棵槐樹,太陽要落山了,樹下多了一道身影。

「他注意到了,你什麼時候回去?」花枳站在黑夜裡,樹下什麼人也沒有,這一處尤其的暗,看不清人臉。

樹上多了一個聲音,「還要些時日,不急。」

花枳一個人獨站在黑暗裡,對這個聲音顯然已經很熟悉了,「這麼快?不愧是仙祖。」向來冷淡的聲音里居然多了幾分笑意,還帶了幾分敬佩。

「還好吧,也是有你們在才能這麼順利。」樹上沒有人影卻始終傳出一道聲音。

花枳突然看向樹榦的某一處,「你的小醫女打算偷渡入境,這一次要攔下嗎?」

樹上隱隱出現了一個人影的輪廓,天上的月光似乎被吸引到了這一個院子里,原本晦暝不已的院牆之間逐漸明亮起來,樹下花枳的容貌也漸漸清晰,她眼中的驚喜也越來越濃,「你——成功了?!」

「還不算。」失蹤多年的江苘從樹上飄下來,落在地上,在空氣中的身行有些不穩,似乎被風左右著,不能自主。江苘伸手扶著樹榦,腳下漸漸有了實影。

地上確實出現了兩個影子,在方才,江苘碰樹的那一刻起。

江苘看了看另一隻手心,有氣無力地說,「勉勉強強聚形,讓小丫頭知道了可不得了……再等等吧。才十年罷了。」

「已經十年了。」花枳收起笑意,語氣有些怒意。江苘聽了一怔,反應過後有些內疚,低聲道了一聲歉。

時光對於有些人來說長短不計,每一刻都在流逝;對於有些人來說,彈指間就是一生,惜時如金。江苘從一個凡人到一個道士用了二十年的時間,修道修了兩百多年。如今從頭開始,走上另一條修行之路,也只不過是短短十年,所以她到底是忽略了身邊的人,那顆焦灼著等待的心。

「清明要到了,你這幾日不用過來了。安心照顧……夫、郎?」江苘看著花枳的臉突然有些結巴,想想還是很難接受對方成親的事實。

花枳不在意地點頭,沒多說就轉身離開了,乾脆利落,毫不留戀。院子里只剩下江苘。

月光漸漸散去,槐樹下又變得一片漆黑,而黑暗裡已不見人影,只有一隻——鬼。

「你來了?書樓不忙?」江苘靠在樹榦上,借著樹葉間稀微落下的月光打量來人。清瘦了,也長大了。

對方慢條斯理地走上前,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給江苘。

「越長大越沉默。」江苘隨口抱怨,伸手接過瓶子,拿在手中不問裡面是什麼卻關心起別的事情,「最近修行怎麼樣?需要前輩的指導嗎?」

也許是和對方性情契合,江苘居然也會調戲人,可惜又被無視了。

江苘也不在意,低頭看起手裡的瓶子。擰開瓶口的塞子,她先是低頭嗅了嗅,鼻息之間卻是什麼味道也沒有。江苘愣住了,對面姑娘的神情有些有變化。

「忘了呢……已經,聞不到了」江苘放下手中的瓷瓶,輕聲說完就從瓶中倒出一顆藥丸子丟進嘴裡吞下,一臉風輕雲淡,「不用嘗葯的苦味也算是好事一件吧。」

樹下兩個給姑娘並排站著,默默無語。許久過後,江苘似乎受不了過於沉寂的氣氛,抖抖肩環抱住自己,慢條斯理地打趣道,「你到我這裡來裝蘑菇?」一聲不吭地看月亮真是好心情,江苘在心裡也吐槽了一句。

青煙輕輕抬起手,手心向著月亮微微探出指尖,手掌輕翻朝上,指腹上空有銀光乍現,匯聚成團,她將五指合攏握成拳頭再打開手心,掌心上有一個光團,像水珠一般泛著波紋。

被摘下的月華飄到了江苘的身上,融進她的軀體里,地上的陰影更濃了。

確實很有天賦。江苘不得不由衷感嘆,「你修行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最近沒有好好休息?」

當年的小姑娘也已經長大了。青煙不再青澀,身上的氣質和她師父過去的樣子確實有幾分相似,有些冰冷的不近人情。修道之人、煉術之士,修行越長人越古怪。江苘不由得惋惜,有趣的小姑娘又少了一個。

「現在連話都不說了?」江苘溫聲細語地問,眼睛一直看著青煙等對方開口。

「沒有。」青煙輕輕地皺眉,思索了片刻,又認真解釋,「只是……覺得沒什麼可說的。你也沒事。」青煙看了一眼江苘,一臉無辜的模樣,似乎有些嫌棄對方多話。

江苘也難得被嫌棄,心中一噎說不出話來。但看到青煙似乎輕鬆了一點,江苘笑了,抬頭看向院中的皎月,月色明堂堂地映進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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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宗軼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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