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谷底老人
他仰面朝上墜下，數次想翻轉身體，可惜無從借力，終究還是徒勞，又恐又懼之下，奮力扭頭朝下望去，只見下面明晃晃十分刺眼，越往下墜，終於看清原來是面大湖，他求生之意大起，待快落到湖面，使勁全力向上一弓，「噗通」一聲，只覺股上背上疼痛鑽心，全身骨骼似乎都被撞碎，一股股冰水嗆進眼耳口鼻，情急之下雙手亂掄，終於掙出水面，顧不得身上疼痛，使儘力氣划向岸邊，仰著身子大口大口喘氣，看頭頂上雲霧繚繞，數十丈高處那根松樹只留了半棵殘肢在空中飄舞。暗道一聲僥倖，不住默念『山神土地公，大慈大悲松樹精』，心想若不是這松枝把身子阻了一阻，縱是鋼筋鐵骨，也不免會命隕此處。
歇了良久驚魂方定，聽耳旁「轟隆隆」巨響，看西面山崖上掛了一面巨大的瀑布，幕簾懸空，滾滾而下，一蓬蓬水傾瀉谷底，便屯成了這一座大湖。瀑水不斷注入，湖面滿溢，順著北面山石又泄了下去。環顧四周，東西南三面皆是絕壁，北面卻留了一個出口。他心中記掛梁尚兩人，掙扎欲起，無奈又累極痛極，無暇多想，癱在地上便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的甚是酣暢，待醒轉過來，精神大振，只是腹中飢餓難忍，看四下里一片漆黑，天上明月高懸，這谷底靜悄悄一片，只聞瀑布飛泉叮咚作響，遠處隱約見螢火蟲舞出些光亮。獨孤晟爬起來在湖邊掬了幾捧水，甘冽清涼無比，喝了個飽充饑，隨即辨明北面出口方向，深一腳淺一腳的慢慢摸索過去。
谷底甚是幽靜，既無鳥獸，連蟲鳴都聽不得幾聲，只是山中亂石凸起，荊棘叢生，他身上衣衫被撕扯的千瘡百孔，黑乎乎里挨了不少刺痛。走了許久，沿著溪水轉過幾個彎，前面依稀卻又是一片峽谷，兩側山峰聳立，黑漆漆的看不到頭，也不知通向何處。又走了里許，依稀看到左面山壁間似乎透出一抹光亮，在暗夜中影影綽綽。「這是光！有光便有人！」獨孤晟心底狂呼，朝著亮光撒足疾奔，地上尖石不住戳刮腳底，可欣喜之餘，卻不覺的如何疼痛。越跑近了那光亮越是明顯，在黑蒙蒙的山澗中格外耀眼。奔到近前，那光亮從半山腰間山洞裡投射出來，忽明忽暗，獨孤晟大喜過望，當下連抓帶爬攀援而上，手上濕淋淋的也不知是水是血，到了洞口，也不管裡面是神是鬼，一下便沖了進去。
驀然覺得一陣風當頭罩下，心頭一緊，左足「無妄」右足「既濟」，身子從右側搶步進去，只聽」咦「的一聲，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這是甚麼功夫？」獨孤晟轉身望過，見一名老者正盯著自己，衣衫穿戴的十分齊整，面目清癯，鬚髮盡白，看起來像個老書生。當即一躬到地，道：」小子失足掉崖，順著光亮尋到此處，打擾了老前輩清修，恕罪則個「。
見老者面露詫異之色，獨孤晟便將如何被人打落掉崖、如何掉到湖中，又如何循光尋到這裡說了一遍，老者神情錯愕，嘴巴張的老大，看似大有『這樣都摔不死你』之惑。獨孤晟偷眼打量山洞，洞內頗為廣闊，角落了砌了一張長條石板，想是老者以之為床。一面石壁上被挖出四個格子，放了不少書籍，洞中央則豎了一塊大石，正面十分齊整，擺了筆墨紙硯。
「你…再使一遍…剛才的身法「，老者說的略有停滯，聽起來並不十分流暢。獨孤晟依言從「大有」踏起，在洞內又使出「凌波微步」。老者盯著他步下移動方位，不住沉思。待他跑了幾圈，忽的蹂身上前，右手五指抓他左肩，獨孤晟看老者身形快如閃電，前所未見，情急下左腳踏「坎」，右足點「小過」，身子沖「旅」位一閃，他讓老者連驚帶嚇，不自覺使出全力，誰知老人右爪虛握，早已候在「旅」位，待要變向，已是不及。
老者急然收爪，道：「你身法源出易理，若看你兩足起步方位，破解倒也不難」，便示意他再走一遍，果然一抓即中，獨孤晟接連變幻數次，那老者每次都能知曉他踏出方位，出手即制。獨孤晟大驚失色，道：「我還道凌波微步神鬼莫測，若人人知我下一步踏到哪裡，豈不成了我自己送上門去」，不禁嚇出涔涔冷汗。
老者奇道：「原來這功夫叫凌波微步，名字風雅的緊啊，想是從曹子建洛神賦中得名」，又搖頭道：「易理博大精深，六十四卦因循相生，變化無端，又有幾人能窮通其數，你領悟尚淺，待你運用熟練，隨意而變，我便不見得能破解啦」。見他走了幾圈，卻是臉色紅潤殊無疲態，心下大奇，瞪著眼又問道：「你這套身法端的怪異，你轉了幾圈，怎的呼吸倒似是更勻了？」
獨孤晟將段譽所授口訣說了一遍，老者側耳細聽，頻頻點頭，待講到「由動輔靜，以外練內」等字義，低頭沉思，喃喃自語，圍著洞中轉了好幾個大圈，忽的一拍大腿道：「修道之人徒知枯坐息思，含氣養精，殊不知體用雙修，即動而靜，更能骨骸受潤，百脈暢通」，眉間喜色不住。
獨孤晟見他激動莫名，想是思索出了什麼關竅，不敢打擾，只是在一旁垂手候教。老者又思索片刻，笑吟吟道：「奇人異士，果然是層出不窮，創出這套身法的人實是有真知灼見，我苦思「易筋鍛骨法」數年，雖說未必不能悟出，但人家早已想到，卻是比我高明多啦！」
說著手舞足蹈，順勢打出一套拳法，但見拳影晃動，越打越快，隨意所指間，忽而成爪，忽而變掌，忽而身子在地上靈動的翻上兩翻，身子恍若化成一團白影，整個山洞都是他拳腳上傳來的凌厲勁氣，獨孤晟被迫的連連後退，只貼住洞壁方能自如呼吸。
老者打完這一套拳，氣不長出，面色卻愈見紅潤，開口道：「存神鍊氣者，古今一也，但易經又言反者道之動，動極生靜，靜極反動，動靜相生，體用雙修則近乎大道，依此法門練上功夫，果然有事半功倍之效」，見獨孤晟搔首不解，沖他招手道：「你攻我一招」。
獨孤晟一楞，隨即領悟老者要試自己功夫，也不客氣，右腿前跨，太祖長拳中一式「采手沖捶」當胸攻出，他內力已練的頗有根基，這一拳打出去，尋常武師已不能敵，卻見老者只伸出五指在他肘上輕輕一拂，這一拳便全然沒了力氣，老者連連搖頭道：「稀鬆平常，稀鬆平常」，眼睛在他身上望了幾遭，又嘆了幾口氣，顯是覺得他武功太過不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