諳雷

諳雷

裘百湖和同僚們飛在空中都沒靠近,就看到了小燕王的架勢,頓時兩眼一黑。

跟大鬧天宮似的,漫天飄了十幾個隨從,男男女女都有,各個都衣袂飄飄,絲帶遙舞,怎麼累贅漂亮怎麼穿,上天都像風箏,下地都像地毯。

小燕王是出了名的根骨清奇的修真天才,甚至聽說被國師指點過一二。

也是出了名的喜歡斬妖除魔、俠客人間,哪有小妖,他就過去夷平村鎮;哪有邪祟,他就過去引雷炸山。

作的那叫一個轟轟烈烈。

雖沒搞出過什麼太多人命,但不少人也說他是吃皇糧的活魔現世。

小燕王深受皇帝寵愛,所以到了哪兒都有州府給遮遮掩掩。

畢竟皇帝的荒唐混蛋也不比他差多少,真讓皇帝知道了也未必治罪,更沒人敢得罪小燕王。

小燕王此次一邊作一邊往南邊跑,等消息傳到京城,他那親娘讓人來逮他,他也可以儘可能晚點回去,正趕上立秋皇帝舅舅要去狩獵,必定帶他,親娘也不好真把他打到不能見人。

裘百湖想要上去攔,已經來不及了,連忙掏出錦囊里的銅丸煙彈,指甲一擦就在銅丸上擦出點火星子,點燃了就往空中一扔。

街巷之上炸出一朵煙花。

這是讓鯨鵬趕來。

遠遠就瞧見那馬車稀爛,各路形態不明的法器將夯實的土路中段砸出個大坑,小燕王騎著個肥碩的天雀,手裡拿著把小金弓,喊了句:「何方邪魔,還不快快出來受死。」

裘百湖差點把手上煙杆子給折了。

哪兒學來的話本台詞,這熾寰要是能自個兒出來受死,也不必國師把他扒皮抽筋的挖了靈核,按在腳邊幾十年了。

不一會兒,果真看到熾寰緩緩升起,畢竟是魔,飛身起來哪需要什麼雀鳥法器。

熾寰身上魔氣暴漲,髮絲飄蕩,若不是手上再拎了個血人,那就更有氣勢了。

裘百湖覺得那估摸就是被騙來的新娘。

不知道人還活不活著。

倒是模樣可憐,被熾寰拎著胳膊吊在空中,看起來血都被放的七七八八了。

正想著,新娘似乎氣若遊絲開了口。

聲音聽不見,熾寰也不在乎。

那新娘又開口說了一遍。

熾寰依舊不理。

新娘終於嗓門大起來了:「胳膊要脫臼了啊小|逼崽子!」

聲音回蕩,兩方沉默。

熾寰卻把她往上一拋,裘百湖幾乎要以為熾寰要摔死這新娘,卻看他又接住,一隻手抱住她的腰,把那個比它高不少的新娘夾在胳膊下頭。

新娘似乎徹底放棄掙扎了,垂手垂腳,像個掛在枝杈上的紅床單。

熾寰頂著小少年的皮囊,周身氣魄陡然一盪,如同鳴鐘似的聲響傳來,裘百湖幾乎不能站穩,小燕王更是驚叫一聲,拽著肥天雀急急後退。

裘百湖耳鳴手顫,兩腮縮緊,他知道這走地蛇被磋磨數年又沒了靈核,不過是有震人的氣魄罷了,若是當年全盛,就他們欽天監緝仙廠湊起來十幾人,也未必能給它修腳。

裘百湖身子一斜,不顧兩耳幾乎溢血的疼痛,朝熾寰沖了過去,同僚陸續跟上,熾寰在國師座下數年,跟他們這些緝仙廠的人打過不少照面,知道他們是近身好手,一身骨肉練得和銅人般。

緝仙廠分南直隸北直隸兩部分,俗稱北廠和南廠,朝廷眼裡其實就是會飛的東廠西廠而已。但在普通修真者眼裡,他們是朝廷專拿來對付自以為得道登仙者的利劍,斷然不願意跟他們動一點手的。

熾寰從兜里灑出一把銀鈴鐺,各個黃豆大小,又不斷鳴響到遮蓋飛速的風聲,讓人眼睛看不清細芒,聽不見風聲,立馬就有個同僚小腿被飛速的銀鈴穿透,幾蓬血花噴出,人與劍跌下去。

接二連三有同僚死傷,裘百湖不管,只朝熾寰衝去,他壓根不去辨什麼銀鈴聲響,那都是分神的,視角里有光就讓,有風就躲,速度眼見著要比那細小的銀鈴還快。

俞星城現在是快被勒吐了,她感受到了這九歲小孩兒的胳膊還想夾住她的力不從心,飄在空中,只看著一個眉眼狹長,神態陰鬱的中年男人朝她門面沖了過來。

她覺得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很有可能是被熾寰拿來當盾牌。

但熾寰大概也覺得好不容易搶來的人,死了就白費了。

他提了一口氣往上竄了幾分,而後空氣一聲汽笛,他轉過頭去,只看到一艘鯨鵬竟蒸汽滾滾,朝他靠近而來。這會兒他倒是變了臉色,忽的從那賣貨郎似的腰帶上,拿出個糊了彩紙的小風車來。

俞星城浮在空中去看那鯨鵬,也一時有些驚了。

池州府是靠著長江的碼頭,那鯨鵬一開始並未入城,只掛在江岸邊。如今入了城來,只見到鯨鵬陰影下,不少州府供點的仙燈撲閃撲閃就滅了。幸好有些人家有自己的油燈,雖不至於半城燈滅,但鯨鵬走過的地方如同蒙上烏雲般。

西城的無量佛塔正離他們不遠,上有口注入了靈力可報時的巨鍾,如今或許已經到了未時,鍾才鳴響了三下,就因為那鯨鵬的逐漸靠近,嘎吱作響后只悶響了敲木頭似的半聲,而後再也不響了。

俞星城不明所以,顯然鯨鵬對靈力有影響,這群欽天監的就不怕摔下去?

說著,就看到小燕王似乎有些避讓,帶著他的那群彩色風箏似的隨從退開了幾分,但裘百湖卻不退,他一身陰冷和耍滑並在的氣場,讓人猜不出來他是要來拚死還是要來耍花招。

熾寰不管他,轉頭對著鯨鵬的方向吹動了風車,風車飛轉,一道風打著螺旋反飛出去,就在俞星城的眼前遠了卻也大了,兩三個眨眼之間就要成一股狂風去,卷的鯨鵬船體兩側掛的軍旗帷布烈烈作響,甚至連那飛艇氣囊,都被風吹得像是有看不見的手和面般!

真的是神仙打架。

但鯨鵬也不是什麼花架子,只見著幾聲鳴響,大團蒸汽從鯨鵬屁股後頭排出去,兩側的翅槳像是金魚鰭般起伏,尾翼發了瘋似的旋轉!

大團蒸汽像是奮力溯游的魚兒吐出的氣泡,被風吹的向後飛掠,而鯨鵬更是頂著那小風車裡吹出來的狂風,加足馬力直朝熾寰撞來。

狂風不過一陣,對抗的狂風消失后,鯨鵬更是翅槳張開,速度更快,幾乎轉瞬就到了俞星城臉前,她甚至能看見那鯨鵬氣囊上的接縫,氣囊下船頭的展翅大鵬的撞角,還有甲板上有條不紊奔走的鵬員。

熾寰身後,裘百湖也到了,他踩著一把環首大刀,黑衣蓬面,看模樣哪裡都不像個修真者,倒像個殺手。他一出,果然也是殺招,手中跟半個人寬似的巨刀已經兜頭朝熾寰劈去,俞星城倒覺得是劈向她的腦袋。

熾寰臉上惱火至極,似乎認識他,嘴上也不忘罵罵咧咧:「裘百湖你個反向竄稀沒把門的,到底是給誰當狗!」

裘百湖皮笑肉不笑,長得看起來像耍陰招的,嘴上倒也挺有陰損本事:「至少不是給你這老東西當。上頭有令,殺你,做個天下皆知的戲檯子樣,鯨鵬拉來了十艘,您以為真是怕壓不住你才來的排場?」

裘百湖特意還瞥了那新娘一眼。

新娘也抬頭看他,顯然是怕他倆對罵的時候刀光無眼把她弄死。

裘百湖什麼也沒瞧出來。

新娘現在滿臉黑紅,像一塊湯里的鴨血。

正想著,熾寰竟真的被罵的明白了點什麼,慌了神。

他到覺得今日讓俞星城露臉,說不定壞了她。

但他自個兒連靈核都沒拿到,小命未必能保,還管她?

熾寰一分心,就真的被裘百湖的刀光刮中肩膀,削掉半片衣裳和一塊兒皮肉去,頓時湧出一大團黑血來。

裘百湖立馬從袖中掏出一枚紙符,朝熾寰那傷口擲去。

紙符上的紋路化出金光,看起來倒跟熾寰瞳孔中的金光有點相似。

熾寰大驚,倒吸一口冷氣,急急朝後退,卻已經退不開了。

裘百湖看了新娘一眼。

這紙符他只從上頭得了一枚,殺性厲害,暴雷齊鳴,新娘這麼近也躲不開,一個嬌人掉下來估計都成烤全羊了。

幸好天黑,新娘又沒洗臉,他屁也沒看清,真要是讓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求助似的瞧一眼,他指不定會想起自己有過的閨女,真就心軟了幾分。

這會兒,還不如想想鴨血和烤全羊,宵夜到底吃哪個好了。

裘百湖按下紙符就急退,其他同僚也在空中飄乎乎站著,什麼作用也沒起到的小燕王還在那兒對著邪魔的方向放些響屁狠話。

陡然間熾寰的方向蓬起巨大的黑霧,幾乎要籠罩住半個鯨鵬,黑霧涌動,雲翻雷閃,藍星乍現。裘百湖冷眼看著,知道黑霧是熾寰化形的遮掩,但雷閃藍星就是那紙符起了作用。

俞星城看那紙符貼到門面來,兜頭一陣威壓與劇痛,眼睜睜看著雷閃從那紙符上崩出,扎進她皮肉里,她就心知,對面這些除魔的人,沒打算救她。

是打算把她跟這小孩一道劈死。

更可悲的是,小孩身上升起黑霧的時候,他竟然嘿嘿一笑,拎著俞星城擋在他前頭,俞星城幾乎臉前就是那紙符,電光竄進她瞳孔里。

大團的黑霧把她和浮空的紙符一起攏進去,她分不清自己是嚇得還是被電的頭皮發麻,但那枝杈粗細的藍光雷暴近距離劈進她皮肉里——

痛楚,但並不是她想象中那樣要了命的疼。

只覺得像是摸了個低壓電門,眼前都是黑霧和藍雷,她被劈的指甲蓋都要酥了。

艹他媽的!今天到底是什麼狗命!

做了妾之後,先被掐,后被電!出了家門上了花轎,就沒見到個正常玩意兒!

神仙打架,能不能別拉上她這種一看就沒出息的糟粕小腳姑娘!

黑霧中,卻聽著熾寰的聲音朦朦朧朧從她耳邊笑起來的:「呵,我是懼這諳雷符,可他也不知道我帶了誰!拿爆竹炸炮台,浪到祖爺爺頭上來了罷!」

俞星城被電的恨不得上下牙堂子都能打出電火花,腦子都空白了,她腰帶被什麼東西凌空掛著,風聲灌耳。

黑霧驟然散開。

電光彷彿都鑽進了她骨肉里,紙符消失了。

……她隱隱有種感覺。

那符讓她給吸收了。就跟吸收晚霜精華一樣。

莫不是……她就是熾寰口中那個炮台祖爺爺?!

她兀自思索時,完全沒發現周圍的狀況。

凌空千尺,對面不遠處就是鯨鵬的甲板,無數鵬員,抬頭驚愕惶恐的看來,船頭似乎有兩位將領模樣的人,甚至一人甚至嚇得跌坐在地,朝後退去。

地下百姓已經傻了。

一隻體型與鯨鵬般的黑色巨蛟裹著黑霧鳴著雷閃,憑空出現,被鯨鵬的燈火照的水光油滑到像是無鱗,盤桓在上空,灰白色鬃毛隨風亂擺,赤紅的瞳仁上是相交的肉眉,兩爪覆著黑鱗,指甲尖利對準了鯨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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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血女主深陷神仙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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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鹹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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