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不屬於許清瑤的異物卻在她口中不停翻湧，試圖將其中空氣全數抽離。

許清瑤睜圓了眼睛，被震驚帶走的神智在逐漸回籠。

只是一個瞬間的事，她猛地推開身前的人，慌忙站起身來後退幾步。

因她此刻仍舊滿目驚愕，後退時便未曾注意到身後情況，纖細小腿便這樣不慎直接嗑到了茶几邊緣。

疼痛迅速蔓延上來，但她恍若未覺。

「小月牙，你知道自己剛才在做什麼嗎！」

一聲怒吼響起，連同那雙帶着怒火的黑眸也直直盯着那道仍舊坐在沙發上的身影。

許清瑤分明已用了很大的嗓音，落到許斯月耳邊卻仍舊如同蜻蜓點水般溫溫潤潤。

倒是那雙冒着火氣的漂亮眼睛，終於讓許斯月有了反應。

她緩緩起身，面容卻仍是波瀾不驚的淡然。

其實她心中清楚，這是她與許清瑤一起待了那麼多年，許清瑤第一次對她發這麼大的火。

但她始終認為，這還不夠。

她的清瑤，發的火還遠遠不夠大，不至於威懾到自己。

「我知道。」自齒縫間緩緩鑽出這三個字，輕鬆的，不帶一絲慌張或是愧疚的。

「小月牙，那你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麼關係？」

許清瑤胸口在劇烈起伏着，她儘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但許斯月這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實在無法讓她平靜下來。

「親情關係？」許斯月的話聽起來是反問，其中也夾雜些許嘲諷意味。

許斯月這語氣許清瑤自然也聽出來了，卻仍只是皺着眉頭，而並未發更大的火，「小月牙，你既然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就不要做出這麼……出格的事情了好嗎？」

大抵「出格」二字實在難以出口，她頓了許久才終於又繼續往下說。

出格。

親情關係。

許斯月默念這兩個詞一遍，眸色逐漸沉了下去。

如深海之底，散發着讓人望而卻步的危險氣息。

倘若靠近，極有可能下一秒它便會將人毫不留情地徹底吞噬。

客廳內的二人皆是一陣沉默，只余電視上還在輕聲播放着那部名為《支離》的電影。

許清瑤被這沉悶的氣氛所驚，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望向許斯月的神色中儘是凝重，而許斯月也在正直勾勾注視着她。

這般詭譎的氛圍，讓她不禁呼吸一滯。

她不知自己與許斯月之間，沉默之後會否是猛烈洶湧的爆發。

也正因如此，她甚至也開始反思，自己剛才是不是太凶，把小月牙給嚇著了，才讓那個原本乖巧的她現在會是這樣的反應。

想到這一點，她的語氣逐漸溫和下來，相比方才真的要溫柔太多，「小月牙，你知道你自己做錯了嗎？」

然而，回答許清瑤的卻是一陣無言。

許斯月沉默著，不是不知道說什麼好，而是並不想多說什麼。

讓她承認自己做錯，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她並不覺得自己有錯，也並不覺得自己和許清瑤之間存在着什麼親情關係。

她喜歡許清瑤，她就是喜歡許清瑤。

「小月牙？」

見許斯月只是一直在望着自己，卻並不回應自己，許清瑤又喊了聲她的名字。

而這一次，許斯月終於開了口，卻只是清清冷冷一句，「清瑤，我在聽。」

「你知道錯了嗎？」既然許斯月聽到了自己的話，許清瑤便極有耐心地又問了一遍。

「我知道，是我錯了。」

沉默幾秒，許斯月終於將許清瑤想要聽到的那句話說出了口。

她錯了，錯在不該在這麼一個如此不成熟的時機強/吻了許清瑤。

除此之外，她仍是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知道錯就好，以後不準再這樣了知道嗎？」

許清瑤緊繃的身子總算得以卸了力，她又重新往前走了兩步，抬手輕撫上許斯月的臉龐，又重新做回那個溫柔的她，也是原本的她。

纖細修長的手指在許斯月臉頰上輕柔摩挲，許清瑤繼續語重心長地說着，「小月牙，你已經長大了，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氣了知道嗎？」

許斯月只是僵硬地點着頭，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應着什麼。

柔和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那陣溫柔的輕撫讓她不自覺再一次闔上了雙眼。

但這一次，她為的不再是盡情享受，而只是刻意壓制着自己胸口處正愈燃越烈的那團火。

不知多久過去，許斯月耳畔再度響起許清瑤那副讓她留戀的嗓音。

「好了，餓了吧，姐姐去做晚飯，你再看會兒電影吧，一會兒就好……對了小月牙，還有你下午問我的那件事，姐姐現在明確告訴你，姐姐答應你，答應你以後再也不會對你說謊，善意的不會，惡意的更不可能。」

明明她的聲音不大，許斯月聽來卻是如此震耳。

望着許清瑤逐漸離去的身影，她再也不會去特意壓抑那陣熾烈燃燒着的火，就讓它肆意地燃燒吧。

許清瑤如此動人的聲音，還有那些她在熒屏上展露給觀眾的輕笑聲、嗚咽聲以及任何只要是她的聲音，何時才能獨屬於自己？

對此，許斯月顯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

這一日所發生的事情，讓同一張床上的兩個人都沒能睡上一個好覺。

尤其是許清瑤。

即便昨晚她表現再如何淡定，但有些事她始終騙不了自己。

昏暗一片的卧室內，本該熟睡的她忽然睜開了雙眼。

縱然落入眼中的是這一片黑暗，她卻仍是不曾閉眼，睜著黢黑眼眸不知望向了哪一處。

房間內安靜得可怕，彷彿早已完全被黑夜所吞噬。

許清瑤的手在這一片靜謐中，從床側開始逐漸上攀，直至落在自己那雙微抿的薄唇上，才終於停下移動。

炎熱的夏季，室內開了空調。

室溫適宜，是讓人感到舒適的溫度。

但許清瑤指腹在自己唇上輕輕摩挲著，卻似能感覺到自那裏散發的滾燙。

與此同時，躁動難安的還有她那顆正在劇烈跳動着的心臟。

為什麼……為什麼她總覺小月牙那抹近乎霸道的吻到了現在仍停留在自己唇上，為什麼她要再去回想那種感覺。

唇齒間緊密接觸的那種既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此刻佔據着她的整個腦海，讓她無法如願一一揮去。

熟悉是因為她也曾拍過吻戲，對接吻這種事也算駕輕就熟，但陌生的卻是，她還從未和任何一位搭檔演員舌/吻過，更何況這次又是和小月牙……

小月牙……

為什麼你要這樣……

漫漫長夜，許清瑤卻毫無睡意。

腦中盤桓著的那一幕幕反倒讓她愈發清醒。

.

翌日早上，又是晴朗一日。

陽光透過未完全貼合的薄紗窗帘縫隙鑽入房間內，在床邊地面上鋪開一道細長光線。

先醒來的是許斯月。

她緩緩睜開雙眼，如往常一樣，第一反應仍是望向身側的人。

她很怕她的清瑤再一次從她眼前溜走。

即便她清楚許清瑤只是外出工作，晚上便會回來，但她仍有些害怕，害怕見不着她的身影。

所幸許清瑤還在她身邊安穩熟睡着，這便讓她懸起的那顆心立刻又放下了。

隨後許斯月不再多想，小心翼翼轉身靠近許清瑤，稍稍撐起身子來注視着自己面前的人。

許清瑤平時淺眠，碰上哪怕一點細微動靜便會醒來。

但此刻，許斯月與被子之間所發出的細小摩擦聲並未擾她醒來。

這對於許斯月而言是一次極好的機會。

她可以好好凝視着清瑤的睡顏，而不受任何干擾。

在端詳許清瑤這張安靜面容片刻后，許斯月不由揚了揚唇角，雙唇微動，在安靜的卧室內卻聽不見任何聲響。

——清瑤，還好你在，有你真好。

許清瑤是在差不多十分鐘后醒來的。

醒來后第一眼看到許斯月時她不免有些訝異，但還是當即坐起身來，着急將床頭柜上的手機拿過來。

在看到現在的時間后，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以為自己今天去劇組是要遲到了。

隨即她點進未讀消息，一眼看到上方第二個聊天框上的紅點。

——那是關芮給她發來的消息，時間顯示為一個小時之前，也就是八點半的時候。

這是她微信上的最新消息。

但之所以並未顯示在最上方位置，則是因為那地方被她置頂了與許斯月的聊天框。

-清瑤，今天感覺怎麼樣，頭還暈嗎？

-今天放假，記得要好好休息，也不用擔心包的問題，現在這包就在沈喬那裏妥善保管着。

-哦對了，還有，我幫你跟導演請過假了，明后兩天你也待在家中好好休息吧，不要老想着拍戲的事情，讓自己身體儘快好起來才是你這幾天真正應該做的。

讀完關芮短訊的許清瑤不自覺露出淺笑，緊接着開始在手機上打字。

是她忘記了，今天是周一，每周一都是她們劇組放假的日子，所有工作人員，包括導演、演員在內都可以在這一天好好放鬆一下。

而她這笑容恰好映入許斯月眼中，讓後者不由輕皺起眉來。

她心中不禁產生了這樣的疑惑——清瑤究竟是在跟誰聊天，竟會如此高興。

而就在許斯月存疑的時候，許清瑤已經打完字將手機重新放下。

她轉過頭來，面對許斯月的臉上盈滿笑意。

就這樣，她與許斯月對視幾秒，這幾秒鐘彼此都沒有出聲。

直至許清瑤忽然抬起手來在許斯月臉頰上輕捏一下，許斯月才終於有了反應。

「清瑤，你這是……」許斯月有些不解。

從前她的確喜歡許清瑤捏著自己的臉蛋，而如今她長大了，早已不再喜歡這樣。

但許清瑤卻並不知曉這件事，她還是如從前那般，在輕捏過許斯月的臉頰后，笑意粲然地開了口，「小月牙，今天姐姐放假，我們出去逛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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