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認出

沒認出

身後的巷子里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華榮月完全是在最緊要關頭才收住了自己的手,她收回手之後半天都站在原地沒回過神來。

直到腳步聲響起,她才猛然驚醒,跌跌撞撞的扔下了那個被掐的翻了白眼的男人,看了下女人發現暫時沒生命危險,然後趕緊順著小路逃跑。

不管是誰來到了這條小路,華榮月都應該馬上跑的。這種時候能出現在這裡的都不是等閑之輩,被遇上了很有可能要大打一場。

但此時華榮月心中想的卻不是這個。

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絕對不能讓人發現自己是這個樣子,無論來的人是誰。

快走!不能……不能被別人看見她這個樣子!

可能此時此刻就連她也不清楚為什麼她的第一反應會是這個。

華榮月跌跌撞撞的先是回到了剛剛扔了外套的地方,把它取了回來,外套還是被淋了些雨,不復往日的整潔。

但此時此刻她也沒什麼心思在乎這個,穿上就走,幾乎是一路狂奔的朝著自己來時的那條小路跑去。

在她離開以後,那條巷子里的腳步聲越來越大,很明顯這群人也聞到了巷子里的血腥味兒,所以徑直朝著這邊過來。

聲音越近,就越能聽到那聲音明顯不是一兩個人就能發出來的,而是許多人。

雖說江湖之中輕功是基本功,但是大部分人也都不能練到雨天走路完全沒有聲,尤其是在匆忙趕路的時候。

一群穿著黑衣服的人來到了這裡,他們的動作很快,每個人的臉上也都戴著黑色的面紗,身上帶著統一配備的官刀。

為首的一個人同樣是這副打扮,不過仔細看他的衣服上有人暗紋,他的刀看起來也比別人的要更鋒利一點,腳步也更輕,完全聽不到聲音。

這群人踏進了遍布著血跡的巷子口,一進來就看見了躺在地上的女人和那個昏死過去的男人,每個人眼睛里都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

他們剛才是感受到了那種濃烈的殺氣后才趕過來的,那殺氣透骨的冷,甚至都沒有直面,隔著兩條街都能夠感受到。

緊張的氣氛開始在人群之中蔓延著。

正因為那股殺氣實在是太明顯了,所以他們才來的這麼快。

這群人的衣著和打扮已經顯示了他們的身份——官府的人。

「剛才這裡的那個人好像已經走掉了。」其中一個戴著黑面紗的人檢查過後朝著後面的人小心說。

為首的那個衣服上有暗紋的人低下身去查看那個受傷女人的情況,他露出來的那雙眼睛令人十分熟悉——正是顏盛。

「他應該還沒有走多遠。」顏盛輕聲說道,「女人看起來還沒有事,需要趕緊送醫。」

旁邊一個人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個男人,忽然就覺得有點兒奇怪,「這人倒也是個走火入魔的人,只不過他為什麼也昏倒在這裡了呢?莫非是有一個性情格外殘暴的人同時折磨了他和那個女人嗎?」

「不是。」顏盛看準了地上的那把刀,「女人是他折磨的,剛才來的那個人並沒有做什麼,反倒是想阻止他。」

「阻止他?」旁邊的其他人聽了之後表情各異。

從來只聽說過走火入魔的人之間相互殘殺或者是一起折磨人的,何時聽說過一個人阻止另外一個人施虐的了?

顏盛雖然根據蛛絲馬跡和自己豐富的經驗做出了這樣判斷,但是也覺得這個結論有些奇怪,不怎麼符合常理。他自己都不禁低頭重新打量了一眼,在心中暗自推測剛剛究竟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個逃跑了的人好奇怪,而且從來沒聽過。

十八亭怎麼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傢伙?

「咱們需要繼續找他嗎?」旁邊的一個捕快問。

「不用了。」顏盛又看了一眼,「今天來只是過來巡邏的,不適合張揚,帶上這個女人還有這個男人回去吧,留下一個人來清理痕迹。」

「是。」

此時此刻華榮月已經飛快的回到了百草堂內,進了屋沒和任何人打招呼,徑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裡,然後打了盆熱水,拿了皂角。

她不停的搓洗著,一直到那塊皮膚都已經紅了,才把那個紅痣擦下去。

然後她對著水盆,看了水面半晌,心中還是久久都沒有平復。

為什麼會這樣?

剛剛是怎麼了?

「榮月,你回來了,哎,你衣服怎麼濕了?」齊大夫走過來的時候看見站在水盆旁邊的華容月驚訝的問了一句。其實換做另外一個人在這樣的下雨□□服稍微濕一點兒他都不會太驚奇的,但是換成華容月了,給人的感覺就非常不同。

他都差點兒想把萬浮蓮也叫來看一看了。

正在洗臉的華榮月聽見這句話才猛的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外衫不妥。

她連忙退後一步,轉頭看了眼齊大夫,從他的身邊穿過,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屋子裡。

齊大夫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總感覺他剛剛說話的時機不對,那句話好像有點驚到了華榮月啊。

「華榮月剛才一溜煙的就跑到後面去了,他幹嘛呀?」趴在大廳里什麼也沒幹的蕭翰看著剛剛從後面出來的齊大夫好奇的問。

「沒幹什麼。」齊大夫不想多說剛才他和華榮月之間都發生了什麼,萬浮蓮也奇怪的看了後面一眼,「剛才我還想問他今天晚上要不要吃羊肉鍋子呢,結果他扭頭就走了,看都沒看我一眼。」

外面的雨漸漸的小了,不過太陽還沒有出來,就維持著這個淅淅瀝瀝的毛毛雨的樣子。

華榮月正換衣服的時候,就聽見門外有很多人進來的聲音,吵吵嚷嚷的。

她看著自己換下來的那身衣服,想著把它放在哪裡,終究還是覺得有些不妥,索性疊了放在一邊,乾脆不要了,準備找個時間把它扔出去。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嘈雜,一般而言大白天華榮月是不會換衣服的,即使是換也不會在一群人聚集在外地的時候換,這種時候再怎麼說也得出去接接客人,再待在屋子裡面有些失禮了。

華榮月匆匆換上了另外一套衣服,白色打底,青芽色的紋路。出去前她的心中並沒有多想,等走出來之後才看見大廳里站著的人是顏盛和一群捕快們。

看清楚後面的人之後,她心中咯噔一下——顏盛身後的捕快們還背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和一個兩眼翻白的男人。

真巧,二十分鐘前才見過面,居然這麼快又再次看見了。

華榮月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遮住臉,然後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換上了另外一身衣服,臉上的手帕也已經被取掉了,現在他們根本就認不出來自己。

還好還好。

可是她此時心裡還是忍不住有點兒打鼓。

這兩個人怎麼被送這兒來了?

齊大夫一看見這兩個人,連忙放下自己手中的事情過去查看,「怎麼了?這兩個人出什麼事了?」

「麻煩齊大夫您看一看。」顏盛也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把人放下,然後就看著齊大夫忙活。

華榮月沒有往前去。

她還記得自己剛剛那種莫名其妙的狀態,所以此時看見那個男人依舊心有餘悸。

就好像再靠近一步,她又會變成那個樣子似的。

顏盛忽然看見了躲在人群之中的華榮月,就對著她打了個招呼道,「剛才聽說你去十八亭了?齊大夫還說讓我帶你回來,結果我在那邊繞了一圈兒都沒有看見你。」

「不能吧,榮月也沒回來多長時間啊。」齊大夫一邊給人把脈一邊隨口接了一句。

華榮月瞬間想一拳敲在齊大夫的腦殼上,你多嘴什麼?

顏盛也沒太在意齊大夫的這句話,只是淡淡的說了句,「那你回來的也夠快的。」就把視線重新投在了受傷的兩人身上。

這兩個人當中女人的傷勢居然是較輕的,可能是因為她旁邊的男人更喜歡慢慢的折磨人,所以她並沒有受什麼致命傷。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失血有些多,需要靜養。

而那個男人身上看起來都沒有什麼致命傷,但是就是怎麼樣都昏迷不醒。

齊大夫什麼招數都試過了,但還是沒能查出來原因,最後連他自己都說奇了怪了。

最後實在是沒有辦法的齊大夫只能掏出一根長針,然後脫了那男人的鞋子,在他的腳心處刺了進去。

男人終於醒了,醒來的第一個瞬間居然喊出了一句。

——「求你別殺我!」

他的嘶吼聲很大,屋子裡面所有的人都轉頭去看他。

等到他睜眼了之後,後面趴在桌子上睡覺的蕭翰突然坐直了起來,因為他看見了男人那雙血紅的眼。萬浮蓮則是第一次看見,被嚇得小聲「啊」了一下,連忙躲到蕭翰身後去了。

對於普通人來說,有著紅眼睛的人終究是令人害怕的。

那男人一開始看起來還是驚魂未定的,但是漸漸的就恢復了過來,開始不安分了。顏盛讓旁邊幾個人把他看守起來,防止他亂動。

華榮月本來在後面看著,齊大夫突然轉身叫她去幫忙收拾下剛剛萬浮蓮丟下的東西。

她只能走上前去,輕輕的把東西一件件撿起來,她離男人很近,近到男人能夠湊近來看清楚她的髮絲。

男人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和華榮月的眼睛直直的對視上了。

華榮月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彷彿停滯了一秒。

然而空氣停滯了幾秒后……並沒有發生什麼事。

那個男人沒有任何反應。

——他沒認出華榮月。

華榮月憋著的一口氣緩緩的吐出來了,她若無其事的幫男人收拾。

「你覺得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她輕聲問到。

她發現自己這個樣子居然讓面前剛剛見過她的男人都沒能認出她來。

是樣子的不同嗎?還是氣質的緣故?

真是……神奇。

「沒有。」男人冷冷的說道,或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他又恢復了那副殘暴冷漠的樣子。

他沒有認出華榮月來,不然他不會用這種冷淡的語氣。

又或許因為華榮月的長相,和她的氣質,他甚至沒有對華榮月說出什麼難聽的話。

「好,如果你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就叫我。」華榮月一邊幫著男人包紮著傷口,一邊輕聲說。

男人依舊愛答不理。

華榮月並沒有因為他的態度而不滿意,反而有一絲僥倖。

她穿過大堂,最後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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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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