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諒

原諒

兩人正式確立了關係之後,這事總得告知徐莉一聲。我向王倫簡單講述了徐莉與我媽媽之間

的故事,以及徐莉的過往。在和王倫講述這些事情以前,我與上帝禱告。我知道現在的人都喜歡

講究門當戶對,如果王倫覺得我們家的事情過於複雜,他承受不了,他想離開,我也尊重,絕不

強留。如果王倫來到我的身邊,真的是上帝的安排,那麼當我把所有的家事都告訴他的時候,請

求上帝,讓他願意繼續留在我身邊。我只講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或者出於我猜測的那一部

分,我也會如實告訴王倫,哪些地方是我的猜測。外公教導過我,不是你親耳所聽,親眼所見,

沒有百分之百的石錘證據,如果一定要把自己的看法告訴對方,那麼在說這些話之前,就要先給

對方打個招呼。告知以下所說的人,所說的事,只是你自己的個人看法而已。那些因為污衊的話

而產生出來的謠言,能夠大範圍的廣泛流傳,是因為傳話的人都把自己未經過確認的事而當成了

一件已經確認的事。謠言止於智者,流言興於智障。「你明天還想去見她嗎?」

「見。」

「好。」王倫帶了一堆的見面禮,大包小包的提到徐莉的家。徐莉喜笑顏開的說其實我媽媽早就

看上了王倫,但是見我倆不在一個城市,所以她就沒提這事。沒想到,最後我倆還是走在了一

起。我不知道徐莉說的是真是假,但願我媽媽能夠接受王倫。

「我感覺她還好啊。」離開徐莉的家,王倫說。我不急於辯解,日久見人心,何必要花力氣去證

明對方身上的缺點呢?不需要多說什麼,等王倫和徐莉的接觸多了之後,而且還是兩人一起處理

多事,也就有機會了解對方的性格了。接觸多,不代表了解的深,必須要參與其中,而且一定要

與利益掛鈎,人和人之間的醜陋也就慢慢顯明出來。來日方長,他倆有的是時間互相了解。「你

生氣了?」

「沒有啊,你覺得她行,那就行唄。」正當我兩打情罵俏的時候,黃媛打來電話,一番哭訴。她

給我打了好多次的電話,都是為了同一件事。考研失敗,出國又怕跟不上。考研的初試文化成績

過了,專業掛了,黃媛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又覺得自己委屈,她總覺得是江音的老師故意給她打

低分,畢竟陳老師在她身上干過這件事。我安慰她說,打低分那倒不至於,估計是沒有打高分。

大家水平都差不多,專業的分數應該也差不多,拼的就是後面總分成績。但她硬咬口說就是江音

的老師故意給她打低分,我問她有沒有得罪對方,她說沒有,我相信她估計也不敢有什麼逾越的

行為。問她是否再考一年,她就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總而言之,她覺得就算在考一年,她還是

考不上。我說那就要她破釜沉舟一次,把其他筆試的分數,提高一個檔次,能考多高就考多高,

專業這一塊也不放棄。她就是不相信自己還能考上,既不相信自己,又不甘於現狀,每天都生活

在糾結,鬱悶,急躁,憤世嫉俗的情緒中。原地踏步,什麼也沒變。她的負面情緒,已經騷擾了

我大半年,對,就是騷擾。「你跟我打電話的目的是什麼呢?」

「我就是很難受,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該說的話我都說了,該分析的,我也都分析了。但是她

根本就沒有聽我在說什麼,所以我們每一次的溝通,就是在講重複的內容,就是在講廢話。我非

常感謝她的信任,願意在我面前,放下戒備的心,把自己的軟弱全然的呈現在我的面前。可是,

人不能一直軟弱下去啊。就看她現在糾結的樣子,她糾結了多長的時間,就浪費了多長的時間,

時間就在她的糾結中流逝了。教書育人,我原本想的很簡單,就是把自己所學到的知道,傳授給

他人。當了五年的大學老師,發現教師這個職業,並不是簡簡單單授課那麼簡單,你還要處理學

生們的情緒問題。人人都可以站講台,只要會讀書,誰都有機會站上去。哪怕你大字不識一個,

只要有這個機會,你就可以站。但不是人人都有這個能力去處理學生們的情緒問題,情緒問題是

多方面的,比如情傷,學業帶來的壓力,與同學之間的紛爭,包括與家人之間的紛爭等等。每年

都會有學生想不開,走不出自己的負面情緒,在校園裏干出傷人傷己的事,有可能傷害的還不是

人,或許是虐待動物等極端方式,來宣洩心中的不滿。大學老師,真的是太難當了。學生們一旦

出現了什麼狀況,第一個擔責的就是教他們的老師,尤其是輔導員。

「蘇老師,你說我該怎麼辦?」

「上班,考研,出國,你選一個。」

「我不知道。」

「黃媛這是你的生活,你必須知道,我不能替你做決定。」她又哭了,我沒轍了,一點轍也沒

有。「我現在還在外面,講話不太方便,先掛了。」掛了電話,就把黃媛的事告訴了王倫。

「你就是沒事找事。」

「我沒事找事?」

「是啊,她的前途跟你有什麼關係?這不是她父母該操的心嗎?」

「但是她好歹是我的學生,人人都會有迷茫的時候。」

「問題是,你已經告訴她,她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她沒聽啊。她現在跟你打電話,並不是為了

解決問題,她只是為了打電話而打電話。她找你哭訴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等她掛了電話,她該

怎樣還是怎樣,沒有任何改變。你不能讓你成為她的感情依賴,你懂嗎?人與人之間是要有界限

的。你是老師,她是學生,這就是界限!」

「亦師亦友不行嗎?」

「這是理想中的一個狀態,如果真要做到亦師亦友,除非她現在的身份轉變,她現在也是一名老

師,這樣你們看事情的方向是一致的,才能產生出共鳴。她現在學生不是學生,老師不是老師,

就是一個每天在家裏哭哭啼啼的遊民,怎麼亦師亦友?」

「那你說怎麼辦?不管她?」

「我要是你,我就直接說下一次打電話過來,我要聽到的是你的決定,而且你已經為你的決定作

出了行動。如果下一次你打電話過來還是各種糾結,那你就不要跟我打電話。就這麼簡單明了,

你們女人就是喜歡拖泥帶水,沒完沒了。」我自認為我是一個快刀斬亂麻的人,沒想到王倫居然

還嫌我辦事拖泥帶水。

「你現在講話硬氣,你不認識她,你講話當然硬氣了。我和她認識了四年,看着她長大

···」

「我的天···你還看着她長大···你行了吧你,這事就這樣。如果你要和她一樣,一直為這

事糾結,我只能說你倆都活該。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就別怪她總是騷擾你。」這人講話還真夠

狠的,但是他說的話還是有點道理,或許是旁觀者清吧。

開學后,我倆見面的次數少了,他在江音,我在江師大,下班了也是各回各家。我按照王倫

說的,給黃媛下了最後通牒,終於她做出了決定,決定出國。無論她去哪裏,我都支持,只要不

在原地逗留,耽誤時間。國慶長假即將來臨,王倫說他的父母想見我,問我願不願意去他家吃

飯。見男方家長啊,我這還是投一次。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王倫開車來學校接我,我說我是

開車上班的,沒必要跑來接我。「你怎麼又開車?明知道我要過來找你。」

「我習慣了啊。」

「那到底是我把車停在你們學校呢?還是你把停在你們學校?」

「我倆個開個的難道就不行嗎?」

「我說你這個人會不會戀愛啊?你去我家誒?我倆還分開走?」我笑了,經濟獨立的女人,依賴

性確實要少一些。

「行行行行,我把車留下,上你的車。」讓着他,免得被他說強勢,免得掃了他的性。麻煩一點

的就是,明天還要來學校取車,真的是···這男的虛榮心咋這強?不跟着他的車回去,他就覺

得沒面子。

「東西我都替你買了。」

「你買了什麼我也買了東西。我給你爸買了兩瓶上好的進口紅酒,給你媽媽買了一條英國產的

羊毛圍巾。」

「我爸喜歡喝勁酒,我媽確實喜歡各種圍巾。是不是上了年紀的女人,都會迷上圍巾這種東西?

每次一拍照,就把圍巾、絲巾拿出來擺出各種pose。」我也不知道,好像中國的大媽們,照相的

時候都喜歡帶圍巾,沒有圍巾也要把同伴的圍巾借過來,戴在脖子上,戴好了,才允許別人拍

照。

「這紅酒怎麼辦?」

「□□還有嗎?有的話,就退了唄。」退貨?我好像從來沒有退過貨,買了就買了,退貨,嗯

···

「你喝嗎?」

「我煙酒不沾,畢竟死過一次的人。」

「別這麼說。」王倫笑了笑。「算了,那紅酒我就留着,到時候去看望徐莉的時候,給她

吧。」

「對了,你不是說你有一個好朋友叫周北貝,她的父母平時對你也挺關照的。要不,送到他們那

兒去?」是哦,王倫說的對,我怎麼把他們給忘了。果然這種哭會鬧的人就有糖吃,因為天天

鬧,鬧得讓人害怕,為了塗個安靜,就會時時提醒自己,給她給她。相反那些不爭不搶的,總是

會被人遺忘。

「那我改天去他們家吧。」

「你說你是不是因禍得福?人家只有一對父母,你是有兩對父母。」王倫說完,捏了捏我的

臉。

「好好開車,別鬧。」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周北貝去世之後,周爸周媽把我當親生女兒那樣看

待。他們從來不在我面前提任何的要求,永遠都是他們愛我大於我愛他們。說來也是巧,王倫在

美國住院的時候,碰見一對年邁夫婦在醫院裏當志願者,我把這事告訴了周爸周媽后,沒想到周

爸今年就在公司里辦理了內退手續。從此以後,他和周媽二人過上志願者的生活。打從一開始他

們就特別喜歡王倫,不是因着王倫每次看他們給他們帶東西,而是因為他們在王倫的身上看見了

閃光點,覺得他是一個有底線,不隨波逐流的好孩子。徐莉不知道我還有一個周媽媽,她要是知

道了,可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生怕我會拋棄她,不理她。

「他們現在沒上班,每個月的開銷夠嗎?」

「周爸爸的退休工資挺高的,一個月有個七八千。」

「那還行。」

「周媽媽老早就在家裏當家庭主婦,在家照顧周北貝,不過每個月能夠拿到最低的退休金。兩個

人退休金,加起來差不多上萬多一點吧,他們還要一個房子租出去了,每個月拿到手的錢,應該

還算可以。」到了,手心裏冒得冷汗。「你爸媽知道我吧?」

「嗯,我跟他們說了,你就是我養的一個三。」

「你胡說八道什麼了你!」

「那你還問,他們不知道你,我帶你來幹嘛?滴血認親啊?」賤人王,每次說話都能把人給惹

毛。

進門之前,我又問了一句:「你為什麼喜歡我啊?」

「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龜毛呢?你趕緊給我進去!」是不是學作曲的人,脾氣走這麼燥?在他父

母面前,我一五一十全都交代的清清楚楚,除了徐莉的家事,因為那是她個人的私事,就是簡單

介紹了一下,目前有兩位乾媽,兩位乾爸。叔叔阿姨沒說什麼話,我不知道他們的態度到底是支

持還是反對,反正沒有對我很熱情,也沒有做出很排斥的舉動,讓我有點看不懂。這頓飯,吃的

挺尷尬的。因為大家都沒怎麼說話,反倒是我說的比較多,畢竟要自我介紹。離開王倫的家,心

里沒個底,不知道他父母是什麼態度。如果他父母不同意的話,我也就算了。不被父母看好的婚

姻,是不會幸福的。「你怎麼一聲不吭的。」

「你爸爸媽媽他們是支持還是反對啊?」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

「肯定是支持啊,不支持還讓你來我家吃飯幹嘛?」

「感覺他們沒說什麼話。」

「他們是這樣的,我爸向來話就少,我媽也是那種性格比較高傲的。退休前畢竟是音樂學院的教

授,都是學生們捧着她,圍着她轉。」

「他們也沒對我提什麼要求。」這和我腦海里想的完全不一樣,要麼對方的父母對我特別熱情,

要麼對方的父母看我不順眼,反對我。王倫的父母,給我的感覺就是,他們知道我是他們兒子的

女朋友,嗯,好的,知道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他們只有對我有要求,就是要我趕緊的帶個人回家就可以了。」

「不是媽媽們都會擔心自己的兒子被外面的女人騙啊,之類的。」

「他們相信我的智商,你以為都像你一樣。」

「那我們就這樣?」

「什麼這樣那樣?」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就是感覺有點怪怪的,說順利吧也順利。

「你平時和他們會經常溝通嗎?」

「很少。」

「如果你遇到不開心的事或者是開心的事都會向他們表達嗎?」

「有事說事,沒事就不說。」感覺氛圍好冷啊,我什麼都和我媽媽說。「我家人這邊反正是同意

了,你那邊也基本上都定下來。你想什麼時候結婚?我把決定權交給你。」和他確定關係到見家

長不到三個月,現在就走到了談婚論嫁這一步,是不是太快了?

「你想什麼時候結?」

「隨時,只要你同意,明天我們就可以去領證。」

「我回去問一下外婆。」

「好。」這樣就算是求婚了?好簡單啊。詢問了一下外婆的意見,外婆第一反應就是問我住哪?

是啊,我住哪?我都不知道婚房在哪,從來沒有向他提過錢的事。於是外婆給王倫打了個電話,

我還真以為外婆是替我着想,沒想到她說着說着,說到她自己身上去了。搞半天,她是問她自己

住哪。王倫要外婆放心,婚房已經準備好了,他同意外婆跟着我一同住過去。

王倫提到林老頭,說不管怎樣,好歹曾經也算是一家人,他總得找個機會和林老頭見上一

面。我答應了,只是我沒有林老頭的聯繫方式,外婆手上的號碼撥打過去已停機。在網上找到了

他開的那家養老院,於是王倫開着車帶我一同前往郊區。養老院規模還挺大的,室外有老年人活

動中心,籃球場,網球場,操場。進去之後,找到前台,詢問接待人員,林中天在不在。她們互

看了一眼,問我是林中天的什麼人,我說是他朋友的女兒。她們說林中天不在,我找她們要林中

天的聯繫方式,她們也給不出來。我就問林中天是不是這兒老闆,她們說以前是,現在不是

了。「你們沒有他的聯繫方式嗎?」

「沒有。」

我和王倫只好原路返回,還沒走出大廳,一位清潔人員攔住我們說:「你們說的林中天是不是原

來的林老闆?」

「是,您認識嗎?」

「認識,怎麼可能不認識?」

「那您有他的聯繫方式嗎?」

「沒有,他是老闆,我一個做衛生的,哪有他的聯繫方式,你們找他幹嘛?」

「就是想看望一下他。」

「他都失蹤一個多月了。」

「什麼意思?」

「這養老院不是他開的嗎,頂層打通了,就他一個人居住,樓下的這些房間就給外人。他住在頂

層,裝修可好了,一層樓都是他的,招的這些人都是替他幹活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有一次他

兒子來找他要錢還是什麼,被他趕出去了,這事鬧得還挺大的。估計每天大魚大肉的,酒喝多了

還是怎麼,得了腦梗。剛開始經常發脾氣,再後來腦梗變嚴重了,腦袋越來越糊塗,就有了老年

痴獃的癥狀。這養老院本來就是他開的,他腦袋不行了,所以員工們的工資以及公司企業工作計

划,他沒有能力管理。經理就把他的兒子找了過來,想讓他兒子經營,不然這養老院垮了,這群

老人將來住哪裏?我們也會失業。可他兒子來了之後,完全就不是一個會幹事的人,先是減我們

的工資,然後把養老院裏的福利全都取消了,再提高入住老院的費用,惹得大家都不痛快。他這

哪叫經營,他這就是總想着怎麼搞錢。後來員工們抗議,家屬們也抗議,說要告他。其中有一位

家屬,直接提議,讓林老闆的兒子把養老院轉賣給他,他來經營。反正這事就鬧了很久,這養老

院本來是賣不出去的,因為這是林中天的產業,不是他兒子。跟你們透露個秘密,我們這養老院

的老人,有不少以前都是當過官的。反正,不知道他們是通過什麼渠道,這院就轉手了。新老闆

也算是比較講人情味,讓林中天繼續住在這,只不過給他換了個房間,不再住頂層,就是樓下的

一個標準間。兒子把錢拿到手,就消失了,再也沒見過他。林老闆,越來越糊塗,長期在床上拉

屎拉尿,衣服怎麼穿都忘了,好幾次穿着內褲就這樣跑出來。那些負責照顧他的人,換了一批又

一批,沒有人想照顧患有老年痴獃的老人。上個月,他自己走出去了。工作人員看着他走出去,

也沒攔他,大家都累了。新老闆算是仁至義盡,讓他一直住在這裏,也沒收他錢,每天還派人給

他送吃喝,換洗床單,幫他洗澡。」

「他去哪了?」

「不知道啊,我看哪,十有八九估計沒什麼戲了。」

「然後呢?」

「他走了,我就不知道了。」

「他是拿着行李箱走的還是什麼?」

「還拿行李箱?老年痴獃,話都不會說,飯也不會吃。這跑出去,誰會管他?」那不就是流浪漢

了嗎?

「謝謝您啊,對了,您要是有什麼新消息,麻煩給我們通個氣。」王倫留下電話號碼,帶着我火

速離開。「難怪那群搞接待的人什麼也不敢說,是怕自己擔責。幸虧這個拖地的阿姨,還算是熱

忱。」我倆想到一塊去了,離開養老院,直奔公安局報案,不管怎樣,死要見人活要見屍。公安

局來的消息還算快,人一下就找到了。林老頭就在養老院邊上的一個垃圾回收站,那邊的人以為

他是一個流浪漢,所以都沒管他。見到他的時候,公安局的人跟我們說,趕緊送他去醫院。林中

天渾身發着惡臭,我強忍嘔意,蹲在他旁邊,說:「林老頭?」他看了我一眼,又把眼睛垂下去

了。

「走吧走吧。」王倫扶起林中天,等林中天站起來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瘦的跟個骷髏似的,肚子

奇大,感覺快要漲破了,就像一位懷孕的孕婦。王倫也沒嫌棄林中天身上的臭氣與骯髒,扶着他

慢慢往前走。林中天突然停下說話,我們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問了好幾次,他才說的稍微大

聲:「找,找老婆。」找老婆?

「你要去找誰啊?」我又問了好幾次。

「蘇,蘇曼。」原來他離開養老院,是為了找我媽。現在想起我媽的好了,當初幹什麼去

了?

「我們是去找她。」林老頭聽懂了,才願意繼續跟着我們走。把他送往醫院,醫生直接讓我們繳

費,重症,住院,不用商量。肚子腫脹是因為林中天忘記了怎麼上廁所,所以屎在他腸道里堆積

了一個月,加上吃了垃圾堆里的腐爛食物,五臟六腑全被細菌感染。開塞露沒有用,要做手

術。「這做手術不就是死嗎?他現在哪有能力修復傷口?」

「不做手術也是死。」醫生的回復不帶有絲毫的感情。

「做吧做啊。」王倫現在成了發言人。我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說不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是覺得這件事,讓人很傷感。我以為我很討厭他一輩子,恨惡他一輩子,直到他說他要找我媽

的那一刻,我就被感動了。其實在他心裏,他很清楚,誰是對他最好的人。除了我媽,沒有第二

人。但是他心硬,嫉妒的自私,他不願意承認,他一直把自己,把錢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覺得手

里只要有錢,就什麼都有了。醫生們不容易,又要替他清理身體上的污穢,還要處理他肚子裏面

的屎。在做手術之前,我又問了問林老頭,你想不想蘇曼啊?他聽不懂,我重複了好幾次,後來

聽懂了,但是忘記想這個字怎麼發音,說不出來。我又繼續說:「你要是想你就點點頭。」後來

他就點點頭。我又問,蘇曼好不好啊?你要是覺得好你就點點頭,他又點點頭。等他被推進手術

室的那一瞬間,我便明白,他再也沒有說話的機會了。王倫的身上也被弄得臟不拉幾的,我讓他

回去休息,他說他陪我。「你回去洗個澡,休息休息。」

「你先回去。」

「我這樣怎麼回啊?身上都是臭味,的士都不願帶我,更別說坐公交車了。」我倆又不能同時

走,外婆年紀大了,不好意思麻煩她過來。徐莉那邊我也不想欠她的人情,找她一次,就算還十

倍的人情,她還嫌不夠。後來把周爸周媽給叫來,讓他們幫忙看着。王倫先送我回家,自己再回

家。我收拾好了之後,外婆想跟着我一同前去,我沒同意,林老頭現在的狀況,誰看誰憐憫,誰

憐憫誰傷心。王倫開着他爸的車過來,自己的車送去車行清洗去了。他還是比我要想的周道,在

醫院附近給大家買了一些包子,滷雞蛋,豆漿,還有礦泉水,先將就著吃,因為我們所有人都沒

有吃飯。林老頭從手術室里出來后,看着他肚子憋下去了,屎都清理出來,人成昏迷狀態。「他

還會醒嗎?」王倫用手摸了摸我的後腦勺,沒說話。我明白了,他不會醒了。一天打十幾瓶的吊

針,一針接着一針的打,直到看見營養針,我就知道完了。「我不知道搶救的意義有何用,不進

醫院或許還能活幾天,進了醫院···」

周媽媽說:「玫玫,意義並不在於林先生能否能得救,意義在於你是否願意救他。」你有沒有恨

過什麼人?我承認,我恨林中天。總覺得我媽媽的死與他有關,因為他對我媽媽不好,所以我媽

媽死的早。現在我還恨他嗎?我原以為我會非常的恨他,甚至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沒想到,沒

想到啊,我居然送他進醫院。

「我送你去機場,你將來就送我去火葬場,我們互不相欠。」回想起林老頭以前對我說的話,當

初我還不削一顧。是不是人在死之前都會經歷一次迴光返照?第二天夜裏,我和王倫坐在病床旁

邊,林老頭眼睛睜開了,一眨一眨的。

我對他說:「你放心,我不恨你了。我媽媽也不會恨你,其實你心裏明白,她很善良是不是?不

然你不會離開養老院去找我媽媽。你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會傷害你,只有我

媽媽不會害你。」沒堅持幾分鐘,他就又閉上了眼睛。第三天的下午,去世了。由於我不是林中

天的直系家屬,所以無法替他辦理死亡證明。透過公安局,聯繫上他的兒子,剩下的事全由他兒

子操辦,具體是一個怎樣的操作,我不知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他去火葬場,以及確定他兒子

給他買了墓地。當我親眼面對林中天的死亡,我就已經支持不住了。很難想像,如果我親眼面對

老媽、老爸、外公以及愛倫的去世,那個時候的我會不會當場難過到心力交瘁而猝死。上帝是愛

我的,他知道我的軟弱,知道我的承受能力的範圍有多大,他在我身上所放下的重擔,都是在我

能力範圍以內的。愛倫的父母也是如此,他們知道我的軟弱,知道我如果留下來陪愛倫走完人生

中的最後一段路程,我肯定會倒下。林中天作為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把自私發揮到了極致,

他誰也不信,誰也不愛,只愛他手裏的錢。他花盡心思為自己謀算幸福的生活,想着養老院是他

開的,他住進去也不用擔心老了沒人照顧。可他想不到的是,人家願意為他服務,那也是在他清

醒的時候,當他喪失了自主能力,自理能力,誰又會管他呢?由金錢建立起來的關係,永遠都不

靠譜,永遠都靠不住。他不明白家的重要性,家之所以是家,是因為無論你出你入,永遠都會有

一個人,不離不棄的陪伴你,那陪伴你的人就是你的家人。

「他還算是個有福氣的人咯。」外婆在家裏一邊吃着葡萄,一邊說。「我看哪,這養老院肯定沒

有賣出一個好價格,不然新老闆也不會同意姓林的繼續住在那。定是他那不中用的兒子,急於把

錢拿到手,低價賣出,又不想管他爸,就和新老闆談條件,讓他爸繼續留在養老院。幸好是在國

慶節假期發生這些事,要是換成工作日,你和王倫哪有時間?對了,那他之前的那幾套房子後來

是怎麼處理的?」

「不知道,反正跟我沒關係。」

「我叫你不要搬,不要搬,之前住的那一套房子,是屬於婚後房產,有你媽媽的那一份,你什麼

都不要,說走就走。要不,你找個律師去打聽打聽,看還能不能分到一點錢?」

「你煩不煩?」我生氣了,離開客廳,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關上房門,還能聽到外婆在周爸周媽面前叫委屈。「我那也是為她好。」

所有的醫療費用全是王倫出的,林老頭的兒子裝傻充愣,一分錢也不給。在火葬場的時候,

本想要他把錢還給王倫,但是被王倫攔住了,說哪有在火葬場找別人要錢的。等事情交接完以

后,那兒子就跑了。「你把卡號發給來,我把錢轉給你。」

「算了。」

「你發過來吧,林中天本就與你沒有關係。」

「好歹是你繼父。」

「王倫,如果是我親爸,或許我覺得你出這個錢是應該的。但是林中天不是,我跟他的關係也不

好,所以你沒有義務貼這錢。你把卡號發來吧,我不想因為錢的事與你鬧矛盾。」王倫同意了。

幸好把這錢還給了他,如果他真的覺得這錢他花的無所謂,他就不會把卡號還給我。所以說,再

親密的關係,做人也要自覺,不能老想着對方的付出是應該的。有時候對方說沒關係,也只是說

說客套話,但自己要是當真了,今天的沒關係就會成為未來關係破裂的爆發點。在房間里小躺了

一會兒,起來離開房間,想去看看周爸周媽,把他們仍在那一直與我外婆聊天也不太好。

「睡着沒有?」周媽問。

「沒有。」

「再去睡會兒?」

「算了。」

「我們剛剛還在聊你的婚事,你和王倫有沒有什麼計劃與安排?」

「還沒有。」本來說是跟林老頭打聲招呼,完事後就去民政局,現在這事搞得我倆都沒什麼心

情。

「反正經過這事,我是真覺得王倫這孩子不錯。當然,你也別指望結婚之後的生活就像童話故事

里寫的那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十全十美的婚姻。不要因為兩人中間的一點小矛盾,就覺得自己

嫁錯了人。每個人都有缺點,你有我有大家都有。婚姻是需要經營的,也需要舍己,如果一味的

索取,無論你嫁給誰,都不會覺得幸福。」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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