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8 章

第 298 章

季無念第一次知道,原來「高興」這種情感、也是能如此霸道的。

佔據所有思維、擯棄一切理性,只是單單純純得被愉悅填滿,想不了其他的事、在意不了其他的人。

她的大人就站在她的面前。月白真的回來了。

那一刻、其他什麼都不重要了。

就好像陷進了一陣溫暖的白光,她知道那是月白,所以再不需要其他的觀感。她在其中沉浸、任性,肆意撒嬌,大人都穩穩結著、寵著,然後回她,「我在。」

月白在、月白懂、月白願意。

那一刻的情緒近乎感激,季無念有一瞬的淚意,可轉頭看看月白、她又只想微笑。

大人是個淺淺的人,不需要那種意義上的激烈。她身上流淌的是似光的輕柔,如霧一般飄散,卻真的在那裏。

真好。

「你有什麼想問我的么?」

大人允許了她的任性,還報之以德。月白大大方方得帶她進入長夜,終是將裏面最大的秘密擺在她眼前。季無念環顧四周,感嘆其壯美之餘,也並沒有忽視月白身上沉下來的氣質。大人平日就冷,但此時的陰鬱更像是灰,霧蒙蒙得繞在她身邊、模糊了神上的界限。

季無念走過去,用一點點體溫暖她,讓月白回了身。

大人輕笑,給她指了一個方向,「那邊,是星風殿。」

說說是殿,那邊其實是天空中的一座孤島,島上有着已經損毀的諸多建築,島的邊沿還有一條直斷的痕。季無念覺得熟悉,正好月白給她說,「明雲的孤山,就是這裏斷出去的一部分。」

季無念想起慕閣主門前的那條斷崖,點了點頭。

「這裏是我們給自己留的住處,若是朋友有想來看看的,也會讓他們住在這裏。」月白可能是怕她沒有概念,又說,「像秋海之類的,便來這裏住過。」

……之類……

這用詞也是奇妙,季無念笑笑,上前問她,「這裏、你們時常會帶人來看么?」

「偶爾吧。」月白牽住她,一步步往邊緣走去,「畢竟花了不少心血,還是想讓朋友們都看看。」

這句話省了主語,但想也知道是在說她自己。季無念看着月白挺直的脊樑,輕聲笑,「也是呢。」

「創世」之為,雖然是「臟活累活」,但也是少有人能完成的。

月白停下步子,正在懸崖邊上看她。季無念就在她身後一步,默默回望大人眼神,堅定而平靜。

兩人就這麼笑了笑,月白手上用了一點點勁,季無念便跟着到了懸崖邊。

「星風殿是這裏第一件被創造出來的東西……基礎的陣法鋪開來之後,我和阿青住了好一段才將所有的東西穩定下來,之後才開始建造山河……讓柬衣賦予生命。」

季無念遠望,在焦黑之間尋找綠色,不禁有問,「山河樹林,不算生命么?」

「……」月白淺淺沉默,頓了頓說,「你之前看到的那些,只是幻化。」

幻化?

「不會成長,沒有生死……那些不過是死板的投影,不會有一點變化。」

季無念下意識得反問,「可如此便是永恆……」她見月白回過身來,還是弱氣得問了下去,「不好么?」

大人垂了下眼眸,握住她的手稍稍緊了些,「我不知你是如何想的……但那種『永恆』、對我並無意義。」

無意義?

「我與阿青自幼帶時空之力,地點、時間,對我們而言、都只是可操控的物件……」月白回身看她,淡淡的,「長夜外面的那些,不過就是時間的停滯,對我們來說……舉手之勞罷了。」

「……」總感覺意義上稍有不同,季無念張了張嘴,沒有釐清、便只是問,「你想要的、不是那種?」

月白搖了搖頭,重新望向無夜的大地。「我想要超越我們存在的東西,比所謂『時空』、更高的東西。」

這樣的概念已經超過了季無念可以觸碰的範圍,她只能順着月白的目光去看,從低處去尋找「更高」。她的視野里有天有雲,有山有水,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但她不太確定。

「更高的東西,是指『創世』么……?」

「……對也不對。」月白輕聲說着,「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這些東西是簡單明了的……也是被包含在『時空』之內、極易被壓碎的……我與阿青的能力高於這些,所以單單就『世界』而言……」她注意到季無念的表情,笑了一下,「怎麼、覺得我太強了?」

……這、怎麼可能不覺得呢?

季無念有些尷尬,苦笑躲開問題,「大人請繼續。」

月白沒繼續,而是停下來看着她,有些瞭然、有些調笑,還有些季無念不知如何回應的無奈。她在月白的目光里低低笑起,乾脆坦然,「確實是覺得……強得有些過分了。」

「你不是第一個這樣覺得的人。」

大人的驕傲來得沒頭沒尾,偏又叫人忍俊不禁。季無念輕笑,又聽她說。

「強歸強……我也有些事、是力不能及的。」月白笑着,手上一翻,亮出一個小光球來。光球里長了一株小草,長葉垂曲,根須四展。季無念看着,聽她說,「破空造日、毀天滅地,於我不難,但要弄出這樣一顆小小的草……我卻怎麼也做不到……」

投影的草木不會成長,就算有成長的表現、也不過是大人控制的機件。季無念連上之前所言,「所以你想要的……是萬物生長的一世……?那樣、便算『超越時空』了么……?」

「……」月白垂眸,雖有淺笑,但還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

季無念看着月白,少在她眼中尋到空泛。她似是在說別人的事,又像是看着虛茫的地方,言語也縹緲了。「我不知自己尋的東西會在哪裏、又是什麼,所以……只是嘗試一些沒有做到過的、不知結果的事罷了……」

「『手有餘力,前進探索』……」季無念能理解這樣的行為,「大人此為,也是勇敢的。」

「勇敢?」月白愣了一下,輕笑回之,「這樣、哪裏算得勇敢?不過是閑來無事罷了……當時柬衣來找我,與我說『毀至盡途,創生何如』……我覺得有些意思,這才開始了這裏的一切。」她低頭,似是自省,「雖說有些關聯,但初心……到底是不同的。」

或許月白開始只是因為「有意思」,可柬衣的引導之意也在其中。季無念聽着覺得有些奇怪,「那……原是柬衣想要『創世』么?」

「多少有些不謀而合吧……」月白說道,「我那時也正好在研究一些時空陣法,想將我與阿青的能力做一些細緻的統籌……柬衣知曉,便提議可由她創生創物、放入其中,然後看看時間流逝……他們又會長成什麼樣子。」

「如此……你便答應了?」

「本有其思,順之而為。」月白抬手,看季無念的手掌搭在自己的掌心,「那時候長夜已成,大型空間的建造我已爐火純青,本是想着阿青能力加入,再讓柬衣引入初生,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但是?」

「……時空交纏、生物脆弱,一瞬的生存並不難,可便是草木,初期也沒有活過十日的……」

大人說過研究的過程讓人頭疼,這大概便是細節之處。季無念輕輕握她,「然後呢?」

「然後便是慢慢調整唄……」月白說這個的時候帶了幾分無力,「時空構建對我和阿青而言簡單,生存在其中也是天生的能力。可要讓它變得適於創物生存卻沒有那麼容易……那些東西脆弱,稍一點點變化就會令其覆滅。我們三人花了許多時間在此,一點一點想、一點一點試……」那也是一段十分美好的時光,會讓月白帶起一絲笑意,「日夜的調換,山河的分佈,靈力的流動……這裏的物種越來越多,它們活下去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最後的結果……就是『無夜』。」

無夜境,秋海提過。

季無念沒有出聲,靜靜聽月白陳述,「無夜以魂力為基,靈力為柱,蟲草樹木皆有,鳥獸靈物盡全。在我們未多干預的情況下,無夜成功運行了兩百多年……其中生靈渡過幾代,亦有自我生存與傳續的能力……我那時很開心,只覺得成功了。」

她轉過來,正碰上季無念複雜的神情。「成功……是指尋到了么?」

「時空之上」的東西、月白是在無夜尋到了么?

大人搖頭,說得真實,「那個時候、我的心思已經不在『尋』上了。」

就像玩玩具玩上癮的孩子,月白一心撲在了這裏的「生靈」上。她想起圍在自己身邊的那些面龐,其中的嚮往和憧憬讓她生了一種念想。「我想幫他們再上一步,看看他們究竟能發展到哪裏……」

這樣說的月白是溫和的,甚至褪掉了冷淡的外衣。季無念在她眼中看到了遙遠的展望,似是高遠的天際,不知盡頭、沒有邊界。

她相信大人所言非虛,可也想到了秋海的另一句話。

「……她也不是傻吧,就是……」

有點天真。

「我教了他們一些魂力本源,柬衣不太喜歡,我們還起了一些爭執……」

想來,柬衣應該是怕她「養虎為患」吧。

易地而處,季無念似乎能從中窺得柬衣的一絲心思,但不管怎麼樣……

「……我本來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可某日我感應到長夜有變,再趕來時、便見柬衣在調整陣法……她身邊躺了一片我教導過的人……血氣瀰漫間、我出手也重了……」

仙神之爭,禍及螻蟻。

月白沒有說爭鬥的細節,只是將眼前的景象呈現給她,「反正最後無夜盡毀,柬衣不知所蹤……我那時也受了傷,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拿走了我的長夜……之後我與她也再沒聯繫,直到現在……」

現在?

季無念看着她,聽大人說出她早已猜測過的答案,「你所處之世,應是柬衣仿造無夜所建,而那個魔尊……」月白挪開了目光,再次向無夜散不去的煙霧,「或許是無夜的遺孤吧……」

所以、才會與神上有私仇。

季無念沉默無言,思緒清楚,卻有些不想說話。月白看她,輕輕將這份空寂補上,握了握她的手,「之前不與你說,是我也不知如何開口……你很怕他,此處的魔氣又與神息有關,可我……」

息息相關?罪惡源頭?

月白尋不出個好詞,愈發低落,「本覺得反正我來了這裏,那將這一切解決就好,卻不想……」

秋海亂入。

想起那個混蛋月白就一腦袋得不爽快,要不是他困住自己,季小狐狸哪裏會糟這麼多罪……

過度的不爽通過表情和眼神傳到季無念那裏,她也不知大人是生了誰的氣,只得晃晃她的手,「大人……?」

「……嗯?」月白皺着眉回神,卻見季小狐狸的笑。

「你想什麼呢?」季無念問她,一隻手肆無忌憚得按上了她的眉間,「再氣該留皺紋了。」

「……」月白把她的手拉下來,吸了口氣,放柔語音,「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你若有什麼其他想問的,問我便是……」

大人或許是真的不太擅長隱藏情緒,剛剛的不快此時還留在眼底。季無念笑着,右手輕輕搭在月白胸前。她都能感覺到月白身體一頓,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麼不正經的事情……

雖然季無念也很想逗逗月白,可還有更重要的問題、她想要知道。

「秋海跟我說……你那時身受重傷,連心都被剜了半顆……如此後果……你……不想找她報復么……?」

「不想。」月白乾脆一答,輕輕按住了季無念的手,卻是垂下牽住,帶她走向邊沿。神上看着破碎的一切,又輕聲承認,「或許剛開始的時候對她有諸多怨恨,可後來時間流逝……又不太願意為她廢那些心神了……」

大人的情緒與時間何其珍貴,柬衣不值、月白不願。

「況且……」

無夜之禍,非柬衣一人之責。

那時的月白亦沒有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以為自己不高傲的「神上」忘記了腳下脆弱的生靈。這裏的一道道黑痕都是她的傲慢與冷漠,月白創造了它們、月白亦為其所傷。

「……我多少能明白那種感受,」季無念靠在月白懷裏,拉着大人的雙手攏著自己。她看着無夜的傷痕,亦能想到那些因自己忽視而逝去的生命,「很自責吧?」

「……」大人靠在她的肩上,說話時似有共鳴,「說不上來……」

季無念微微側身,聽她講,「那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我先是生氣與失望,後來也有自責……但諸事繁多,實際也沒有多少時間讓我沉溺……」

「……」季無念一愣,「你姐姐?」

「……」背後的月白離了點,季無念正要轉身,腰間卻是一緊。大人的聲音這下高些,湊到了她耳邊,「看來……秋海真的與你說了很多事。」

背上觸感親密,耳邊卻有些癢。季無念稍稍躲了些,笑她,「怎麼……大人吃味啊?」

「……」耳邊的聲音沉默了一下,「有點。」

誒?

季無念連忙轉頭,卻又被大人的親吻擋住了去路。散在耳邊的氣息讓她無法轉過去看清大人的臉,但月白的聲音卻又清晰得敲打着她。大人說這本是她該與她說的話,可她也知道,「若是秋海不與你說……我大概、也不知如何開口……」

她們的相處間摻雜了太多秘密,便是互相信任、那些秘密也都哽在咽喉。不是不想說,是真的說不出口。那些隱藏起來的東西本都是朝向自己的利刃,可若是說出來……便是請對方與自己一同承受了。

或許也不是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季無念捫心自問……可能就是不想讓月白看輕自己罷了。

「月白……」

「雖說如此,賬我還是要跟他算的。」

季無念剛積起的情緒被帶氣的話語打碎,她剛想調笑,脖間的輕疼讓她忍不住一聲悶哼。月白這時候輕言,「你不是喜歡紅衣么……下次拔了他的毛、給你做一身……」

「呵……」季無念笑的氣息有些重,帶一些鼻音,「鳳羽衣么?有些奢侈啊……」

「……這算什麼……」月白輕忽,用舌尖碰上眼前的牙印。之前咬得有些狠,現在都還有些血腥味……

溫軟的舌惹來濕癢,季無念輕輕搭住腰間收緊的手臂。她並沒有見過鳳羽,而能接近這般寶物,全是因為……

「還有一事不知秋海有沒有與你說……你身上似乎有柬衣殘魂。」

「……」季無念一下睜開眼睛,脖子邊好像都不疼了。怔楞之間她側了個身,看向月白的眼睛,「什麼?」

「……」懷裏人的動作讓大人不得不放鬆箍進的手臂,月白因此稍稍皺了眉頭。只是季無念的反應在情理之中,月白也只能自己往前貼一點,「我說……你身上似乎有柬衣殘魂……所以你才能穿越陣腳結界不受阻礙……那個魔尊盯上你、或許也因為此……」

季無念還沒有反應過來,「……你、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嗯?」月白覺得這話奇怪,「你自己知道?」

「……秋海有與我說。」

「……」那人還真是多管閑事。

月白嘆口氣,「既然他如此說,那便不是『似乎』了。」

「怎麼回事?」季無念還是不懂。

「……說你有她殘魂只是我的推測。我無法探你命魂,亦不能探你識海,再加上你在那些結界中的諸多表現,故而有此一說……不過秋海與我不同,他在生死間遊走良多,對於魂魄感知比我要好……他既然說你有,那便不用懷疑了……」月白看了看季無念衣襟敞開的胸前,還是拉着人往自己懷裏引。她很喜歡季小狐狸就嵌在這裏的感受,可以牢牢攏着她。

季無念的心思卻漂移了,愣愣地問,「那這殘魂……可以拿走么……」

「該是與你命魂有融,不好分離……只是除卻魔尊盯着你,現在看來留着也沒有什麼壞處……你……」

「大人。」

月白一頓,手中的人緩緩側了身來。她這回不滿足於看見月白的眼睛了,她要將整個身子化作陰影、將月白籠罩其中。

季無念居高臨下,淺淺笑問,「大人,那你覺得……我會是柬衣么?」

柬衣。

命魂有融,能力有似。甚至在歡脫性格上都與她有些相似的季無念此時該當有所一問。月白也知道這應該是個嚴肅的問題,可心中所想表現在眼神里……

一如既往的百無聊賴。

「……想被我撕掉直說。」

「……別那麼嚴肅嘛……」季無念一下綳不住,往前又倒進大人懷抱。腰上被輕輕按住,季無念半趴在月白肩頭,吹她耳朵,「也不是不可能的呀……說不定、我便被這殘魂影響了呢?」

「哦。」月白就這麼回,連着她的腰身往自己身邊拉近。她倆都只掛了件輕薄的中衣,季小狐狸的結扣還散了,正把胸腹的肌膚露在月白眼前。春色憂似,陰影隨行,月白不自覺得把手放到她的胸下肋骨位置,指尖輕點、竟有刺痛。

那時候的季小狐狸……一定很疼吧。

「……月白?」

輕聲一喚,月白順之仰頭。季無念笑着,有些頑皮,像是得意。

是有些像柬衣的,可是……

「有些影響又如何呢?」

月白再離她近些,任某狐狸的雙手搭在她的頭上。季無念確實是需要某些支撐的,大人的猛然使壞讓她一下跪支不住。

偏偏這人還壞心,還要在她耳邊說話……

「有些影響、你便不是你了么?」

是是是……快放過她吧……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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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你離我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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