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因為犯傻受過的傷

那些年因為犯傻受過的傷

識夫人,或者說皇后,現在所住的寢殿,離姬貫虹所在的養心殿距離第二遠,僅比當初姬雲繼所住的寢殿近一些。現在已經被她改名為「追昔殿」。

姬貫虹恍恍惚惚走向追昔殿的時候,心情是崩潰的。

當時在識夫人卧房中發現密道時,識夫人說再沒有其他密道,說這密道是為了讓姬星移藏起來以免受傷害。姬貫虹內心深處是不信的,但他選擇了相信,因為他感覺,這事如果深究下去,她和識夫人之間就再沒有希望了。

只不過,不管識夫人出於什麼目的,他都覺得與神秘組織無關,畢竟,他實在找不到識夫人與姒姓人有關的一絲證據。

但他沒有想到,識夫人房中的密道居然通向府外的民居,還有平日透明得猶如隱形人的榮耀楣替她在府內外、如今是宮內外奔走。

難道這榮耀楣與姒姓人有關?但識夫人與榮耀楣之間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才至於讓識夫人為了榮耀楣而參與到神秘組織中去?

這事不能深想,越想越讓人傷心。

我們之間何至於此?從何時起,你不再對我懷有溫情?

溫情!

姬貫虹站在追昔殿門前,忽然一轉身,急匆匆往回走。

識夫人寢殿門前,一個宮女看到皇上來了,正打算過去跪拜,皇上卻一扭身走了,弄得她莫名其妙,進去向皇后稟報了。

識夫人聽說皇上來了又走,有些奇怪,但並不驚慌。從她聽說姒月姬又一次搜查忠勇公府時,她就想到有被發現的可能,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

姬貫虹回到養心殿,在柜子深處翻出一個小木箱。那小木箱邊緣光滑,鐵鎖周圍有些掉漆,似乎被撫摸過無數遍。

姬貫虹懷抱著箱子,又向追昔殿而去。這一次步履匆匆,好像懷春的少年,急於向心上人表白。

可是他心裡越來越忐忑,也越走越慢。他相信從前他和識夫人之間的深情,但是現在他們之間早已沒有了那種感覺。如果不是他一直在拚命維繫,識夫人對他比陌生人還不足。

還好懷裡的東西能證明識夫人曾經對他的好,他甚至會以為,之前的形同陌路,只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從何時起,他們之間的感情變了?

姬貫虹站在一個小院子前,這是榮耀楣住的地方。

他忽然意識到,識夫人住得離他很遠,離榮耀楣卻很近。

他也忽然想起,榮耀楣住進忠勇公府以後,識夫人和他的感情就迅速變淡了......

姬貫虹頓時覺得自己就是個大傻子!他想立時就衝進這個小院子里,問問榮耀楣,究竟是不是他?

追昔殿,追昔殿,追憶的是她與誰的往昔?

但是不行,如果錯怪了他們,那識夫人一定會恨死他的。畢竟論起輩分來,榮耀楣是識夫人的侄兒啊。

姬貫虹咬牙繼續向追昔殿走去,越走越快,彷彿要把一切都拋到身後。

到了追昔殿,姬貫虹甚至有點喘了。他決定不論過去如何,只要識夫人願意和他回到從前,他可以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管。

可是識夫人一張冷冰冰的臉,幾乎把他好不容易燃起的熱情,一下子都澆滅了。

姬貫虹勉強護住一點微弱的火苗,強迫自己笑著坐到識夫人身邊。

「皇后,你看我帶來了什麼?這些都是你以前給我做的。」也許這些東西,能喚醒識夫人從前那種對他的愛。

他拿出隨身收藏的鑰匙,把箱子打開,把這麼多年珍藏的、沒事就拿出來撫摸的寶貝,一件件拿出來。

「這些是你以前給我做的衣服,褲子,還有鞋,我都不知道你會做鞋,做得真好,我都捨不得穿。還有這荷包,蝶戀花,我以前都不喜歡什麼蝴蝶呀、花呀之類的,可自從收到你送我的荷包以後,我就喜歡看花和蝴蝶。這是你送我的第一個禮物,是我們的定期信物。我記得那時候送你的是一個彩珠的步搖,也是蝶戀花的,皇后你還記得嗎?那串步搖你......」

姬貫虹抬頭想問識夫人,把他送的步搖收到了哪裡,卻被識夫人的表情驚到說不出話來。

識夫人不再是冷冰冰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出離的憤怒,使她的臉看起來異常地猙獰,似乎要撲上來把他咬得稀碎。

她一把奪過那個荷包,又搶過箱子,把裡面的東西都抓出來,緊緊摟在懷裡。

箱子滾落在地上,發出「咣當」的聲音,在寂靜的寢殿里迴響。

姬貫虹的手臂還維持著捧著箱子的姿勢,呆若木雞。

識夫人閉著眼睛,摟著那些衣物,又像是摟著自己。她呼吸很快,幾次深呼吸,似乎想平復自己,但最終放棄了。

她忽然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你還真以為是我送的?笑話!哈哈哈,我怎麼會做這種東西!哈哈哈,我總是學不會......」

識夫人的笑聲越來越小,嘟囔著:「我總是學不會,哈哈哈,我總是學不會......」

「不......」姬貫虹覺得自己說話時嘴唇都在哆嗦,「不,不是你送的,那這些,這些是哪兒來的?」

「哪來的?哈哈哈,梨花做的唄!梨花托我送你的唄!她不敢送給你,就借我的名義送給你。她對你一見鍾情,你卻,」

識夫人忽然大喊起來:「你卻殺了她!你卻殺了她!啊——她是我最好的姐妹,你卻殺了她。啊——」

識夫人開始哭嚎。此時姬貫虹腦子彷彿又轉過來彎了,插空問了一句他本來決定不問的事:「那,榮耀楣與你是什麼關係?」

識夫人正哭在興頭上,一時沒反應過來姬貫虹在說什麼:「提耀楣幹什麼,我侄兒與你殺梨花......」

識夫人忽然明白過來,頓了一下,又哈哈大笑:「哈哈哈,姬貫虹,你居然懷疑我和耀楣?懷疑我侄兒?哈哈哈,行,可以,這麼多年了,你才想起來懷疑耀楣,也算是有進步了。你這麼自負的人,終於意識到了。不過你想錯了,」

識夫人本來笑得前仰後合,說到這兒忽然不動了,上身探向前,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姬貫虹,「沒有任何人,從來都沒有。從始至終,喜歡你的人,就只有唐梨花,愛你的人,也只是唐梨花!可你卻殺了她!她給你生了個兒子,你居然還是殺了她!你冷血無情,換來再沒人愛你,哈哈哈,你活該!你活該!啊——」

她又哭嚎起來:「你殺了我最好的姐妹,你居然還有臉碰她的東西?!你滾!我恨你!你滾啊!你為什麼不死?滾!滾出去——!」

姬貫虹自覺是盡量保持冷靜地走出了追昔殿,但他感覺自己還是屁滾尿流地被趕了出來。

路過榮耀楣的院子的時候,他僵著脖子往那邊瞟了一眼,就蹣跚地走了。

不是榮耀楣,也不是任何人。

我連一個被識夫人背叛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那個我愛了一輩子的女人,根本就沒有愛過我,又怎麼能談得上背叛。

不,不是這樣的!她一定是愛過我的,我們之間曾經是那麼地相愛......

姬貫虹拚命回憶,希望從他們之前的點點滴滴中,尋找到識夫人愛過她的證據,去反駁她:看,你還愛過我!去挽回他們的愛情: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他還記得那年他從戰場上回來,聽說榮語月,也就是後來的識夫人,也會與她的父親榮太傅一起出來歡迎大軍凱旋。當時他們全軍上下都把自己捯飭了一番,希望那個全天下男人心中的白月光,能夠哪怕瞟自己一眼。

但是誰也比不上他姬貫虹。他是少年英雄,青年將軍,鮮衣怒馬,威風凜凜,劍眉星目,意氣風發。他若是星辰,那他就是最耀眼的那一顆。他能聽到街上的女子都說要嫁給他。

但他只想娶榮語月。他幼時曾見過她一面,榮語月對他笑了一下,那時他就發誓要娶她了。他少時即在最艱苦的地方帶兵退敵,就是為了立軍功,作為聘禮去向她父親提親。

如今他功成名就,他有足夠的資本去提親了。他在人群中尋找,終於看到了榮語月。

她坐在茶館二樓的包房裡,傾身向外望,對他微笑,他看到一支梨花自她手裡落下。

他從馬上躍起,接住了那支梨花,當著榮語月羞紅的臉,深深嗅著梨花香。

不,好像不是這樣。

如今撤去重重濾鏡,姬貫虹發覺當年,也許並非如他想的那樣。

他幼時初見榮語月,覺得她太美了。他看傻了,也許還流出了口水吧,榮語月當時的笑——

是嘲笑。

他第二次見到榮語月,就是那日大軍在回城的□□中。

榮語月是笑的著,但她看的不是他姬貫虹,而是她身旁的人。

她傾身向外,是因為她摟著身旁人的腰,防止那人因為太過向外探身而從二樓掉下去。

他看到那支梨花被從二樓拋下來,可是,可是,榮語月兩手都摟著身旁人的腰,她哪還有手往下扔花?

他跳起接住了那支梨花,看到榮語月紅了臉,可那根本不是羞紅了臉,而是氣紅了臉。

是因為他碰了那支花而氣紅了臉。

還有之後的許多事,一旦撤去自以為是的濾鏡,姬貫虹驀然發現,榮語月的一切溫情,其實與他全無關係。

一樁樁,一件件,全都與他無關。

可是婚後的榮語月至少還與他保持著表面上的相敬如賓。

從何時開始淡漠如斯?

是啊,姬貫虹想起來了。

自唐梨花死時起,識夫人便與他就形同陌路了。

而是榮耀楣是在唐梨花死後兩個多月了,才住進忠勇公府。

姬貫虹只覺得天上的星月都在旋轉。月亮出來兩個,星星越來越多。

「皇上!皇上!」

侍衛看到驟然向地上倒去的皇上,忙上前一把拉住。

姬貫虹從未後悔殺過的每一個人,這是頭一次,他後悔殺過一個人,後悔殺了唐梨花。

如果唐梨花沒死,那他和識夫人之間,哪怕是假的溫情,他也寧願被欺騙一輩子。

*

識夫人把懷中的衣物一件件展開,撫摸,回憶著唐梨花縫那一針一線時的神情,綉那一花一蝶時的笑意。

我們都傻,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這時從衣物里滾出一支梨花,早已變成乾花,本來被妥妥地收好,剛剛在識夫人的懷中被揉碎。

識夫人再也承受不住,眼睛一翻,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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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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