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門不幸

師門不幸

姬貫康被重點照顧,屋子裡翻個仔細。可他這屋也實在沒什麼可翻的,因為離開了忠勇公府,他把值錢的、有用的東西都帶走了。之所以這個屋子還給他留著,只是因為忠勇公府實在太大,榮達又會做人,不差這一間房而已。

姬貫康見尹路翻了個底朝天,現出不滿的神色,仍沒有放他走的打算,拿著柜子上的一沓白紙思考著。

他立刻明白,尹路這是要找事了。

姬貫康善於審時度勢,能屈能伸,此時哪能給尹路張口的機會,忙露出笑臉,按下尹路拿紙的手,道:「大人,」尹路一個私兵,連官職都沒有,哪裡擔得一聲「大人」,「這裡真沒什麼東西了。不瞞大人,我之前搬走的時候,帶了不少東西,我看有一幅王羲之的字,也不知是真是假,其實我心中也存疑。要不,您放我回去,我立即把那副字找出來,讓人送到王爺府上,讓王爺好好查驗,如何?」

尹路抬起眼看他,微挑了一下眉。

姬貫康一看,有門,又加了把勁兒:「還有個玉璧,居然有人說那是什麼和氏璧,我呸,一聽就是騙人的,只不過成色確實是上上品罷了。要不,我也一併送去王爺府查驗?」

尹路覺得可以,讓人去請示姒月姬,一會兒來人回話說:「姒大人說了,讓姬大人受了驚嚇,實在不好意思,讓我們護送大人回去。順便看看大人府里還有什麼可疑之物,就不勞煩大人了,我們帶回去查驗即可。」

姬貫康在心裡暗罵一千遍姒月姬雁過拔毛,太過狠毒,面上卻千恩萬謝。

他領了幾個人回府,除了那兩樣東西,又挑了兩樣估計姬雲繼能夠看上眼的,並兩箱金銀,一起讓私兵帶了回去。

姬貫康的妻子看著生氣,待人走後,罵姬貫康窩囊。

姬貫康卻有種劫後餘生之感,心裡一松,就站不住了,坐在椅子上,像反駁,又像自言自語地說:「你懂什麼!那可是姒月姬!那可是姒月姬......」

他是平安回來了,但他感覺,會有人這輩子也回不來了。

後來才知道,那天本來他們多數原忠勇公府的人都聚在忠勇公府,也都被勒索了東西。而沒去的,竟也被姒月姬找個借口,細細搜查了一遍,都是破了財才將人打發走。還有人被帶走了,再也見不到了。

姒月姬暫不參與搜查,只是各處走著,看到可疑的人就被扣下,也不親自審問,而是慢慢地向識夫人的院子繞過去。

他還沒到地方,姬雲承、姬雲啟和姬雲開來了。姬家兄弟也沒什麼東西留在這裡,但畢竟是從小住到大的地方,難免會留戀。

然而看著其他地方有如颶風過境,特別是姬貫虹的房間,簡直慘不忍睹,只有他們幾個人的房間還沒人進去過,非但沒人進去,反而門口有人把手,怕人誤入,他們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姒月姬見他們來了,親自迎上去,先給各位皇子見過禮,謙卑恭敬,禮數十足。又道:「幾位哥哥放心,哥哥們的房間,我自是不會打擾的。」

姬雲承等人本就對姒月姬說不出重話,這兩聲「哥哥」,更是讓他們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默默地站著。

姒月姬倒是不以為意,做出個引路的姿勢:「不如哥哥們同我一起走走吧。」

於是幾個人逛公園一樣,向識夫人的院子走過去。

當年姒月姬火燒忠勇公府,識夫人的院子受損最重,又被姒月姬和姬貫虹翻個底朝天,之後識夫人就搬去了姬貫虹的院子。雖然後來也略為修繕,但姬貫虹心裡有疙瘩,所以也主要是打掃乾淨,並未特別翻修,如今這裡幾乎是荒廢狀態。

姬雲承等人走進這裡,看著已經進來翻找的人,頗為感慨,當著姒月姬的面,更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姒月姬卻沒多做停留,只是轉了一圈,便帶頭走出院子。

姬雲開忍不住問:「怎麼,不仔細查查嗎?」

姒月姬道:「上次已經查得很仔細了,這次只是避免有遺漏。」他剛才轉那一圈,表面看起來似乎漫不經心,但實際上把之前覺得不確定的地方又細看了一遍,暫時沒發現有什麼新的問題。

「那你為什麼......」還在懷疑忠勇公府。

姬雲開看著姒月姬的眼睛,沒把剩下的話問出來,姒月姬卻回答了他的疑問:「你知道王爺又被刺殺了吧?」

「是......」

「也許與忠勇公府有關,也許無關,但王爺總是不能白白被刺殺,連個說法也沒有。」

姬雲開等人皆是無語。父皇的暗衛刺殺姬雲繼這事,他們本是不贊成的。不管是因為姒月姬,還是因為他們也終於意識到父皇對這個庶子過於不公,總之姬雲繼罪不至死,他們也早放棄了對付他的想法。

只是他們也可以理解姬貫虹,畢竟他們才是一直在父母身邊的孩子,看著姬貫虹現在從識夫人那裡,一點好臉色都討不到。

「何況,」姒月姬又掃一眼眾人,「整個天下都快被我翻遍了,唯獨這忠勇公府,並沒有徹底搜查過。」

「上次你搜查得還不徹底嗎?」姬雲開總覺得姒月姬負他最多,因此也總是忍不住要嗆他幾句。

「不徹底。」姒月姬已經走出院子,他搖搖頭,向兩側看看,「上次我的注意力都在你們娘和姬星移身上,忽略了太多的人。」

上次他還沒意識到,忠勇公府里這麼多依附而來的遠親,也許有些並不是沖著姬貫虹來的。

姬雲承等人見姒月姬往榮達屋子走去,互相看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想法。

榮達是識夫人的侄子,姒月姬懷疑榮達,從根兒上還是在懷疑識夫人。

關鍵是上次事件之後,連他們自己都對這從小尊敬愛戴的母親有些難以信任。

不過榮達房中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私兵剋扣一些東西后,就把榮達放走了。

姒月姬看看天,道:「如今天色已晚,今夜定是不能結束的。我們也久未相聚了,不如我請各位哥哥去梨花居喝杯酒如何?哥哥們如果還想看看,可以明日天亮時再過來。」

姬雲承等便明白了,姒月姬從一開始就認定榮達是沒問題的,他帶他們先搜榮達的屋子,只是為了表明態度而已。如今離晚膳還有些時間,姒月姬卻找借口讓他們離開,是因為接下來他要搜查的人,才是真正存疑的。而且這一次,姒月姬並不希望他們能及時得到結果。

「不必了,」姬雲承道:「你這裡還忙,我們就不打擾了。」

姬雲開真的想和姒月姬喝一頓,見姬雲啟也沒說什麼,只好放棄。

待他們走了,姒月姬對旁邊的人說:「給我徹底地搜,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

這一次,姬雲承等人的屋子也被細緻地搜查了一番,只不過,事後又細細恢復原狀。

*

姬雲繼醒來的時候,姒月姬已經上朝去了。他渾身跟被馬車碾過一遍似的,怎麼都不舒服,正享受姬雪和姚冰的愛心按摩時,傳來姒月姬要了忠勇公府的消息。

他這邊又喜又悲,那邊姬雪和姚冰忙著召集侍衛統領,商議加強防衛之事。

這是叢明笑嘻嘻地來了。「好徒兒,您恢復得怎麼樣了?」

一個「您」字,差點把姬雲繼氣笑了。

姬雲繼本就不是小家子氣之人,只是因為對決明子像家人般看待,才會意難平。如今他剛被姒月姬那個禽獸碾過,滿腔怨氣也發泄得差不多了,本來不想再與決明子計較,可這個「您」字,反而讓他不想說話了。

但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知道身邊有決明子這個大靠山,生命安全係數會高很多,關係還是得改善的。於是深吸口氣道:「勞您掛心了,已無大礙。」

他特意加重了「您」字,叢明也有些尷尬,捋捋鬍子,「那你什麼時候能與我比一場劍法。」

他實在太想知道,他的好徒兒到底把劍法濃縮成了幾招?效果如何?

姬雲繼了解決明子,對他只想著比劍並不介意。只是——

他隱秘地微微扭扭身子,感覺到了身後的不適。姒月姬這次太過兇殘,估計怎麼也得過幾天才能好,便道:「過幾天吧。」

叢明沒放過他的小動作,知道他確實不舒服,倍感遺憾。很快又滿面笑容,從懷裡拿出一堆東西:「我今天上街,京城變化好大。你看這個糖葫蘆,又大又紅又圓,我記得你愛吃糖葫蘆。還有這個糖人,孫悟空,這師傅手藝真不錯。還有這個,這胭脂,味道可香了......」

姬雲繼看他桌上堆的小玩意,嘴角抽了抽。

叢明記得沒錯,的確都是他小時候喜歡的,可現在他長大了,就沒那麼喜歡了。

不對,如果這些是姒月姬買來的,他還是會很喜歡的。

只是這些東西讓他想起了當年決明子對自己有多好,就更勾起了那種被他拋棄的感覺,心裡極為不舒服。

叢明也發現了姬雲繼表情的變化,訕訕起來。

姬雲繼正想著怎麼尖酸刻薄地敲打決明子的良心,有人救了他。

「師父——」

一聲帶著哭腔的喊聲,把正尷尬的兩個人嚇了一跳。

然後就看見劉仁撫跑進來,撲在叢明懷裡,嗚嗚哭了起來。

叢明一見劉仁撫,心道這才是師徒相見應有的情節,感慨萬千,又因他也惦念劉仁撫,畢竟他歲數也大了,忍不住抱住劉仁撫一起哭。

皇甫秀山追進來的時候,師徒二人正抱著哭得興起。他對姬雲繼笑笑,見過禮,便去勸那對永遠長不大的師徒。

叢明一看來人,問:「這人,誰?」

劉仁撫老臉一紅:「師父,這是我的,嗯......他叫皇甫秀山。他,那個,是我的,嗯......相公。」

叢明頓時無語了。好一會兒才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你是,下面那個?」

劉仁撫紅著臉點頭。

「那,他功夫如何?」

「秀山只會一些粗淺功夫。」

叢明看看劉仁撫,又看看姬雲繼,再看看劉仁撫,再看看姬雲繼,忽然悲從中來。

他的徒弟,功夫都那麼高,怎麼一個兩個的,非但都喜歡男人,還都是下面的呀?

他又想到了武天奪,如今已經正式教授了他不到一天,方知他竟是個太監。

那他如果真想擁有有感覺的那啥生活,不也得是下面那個?

叢明從未如此後悔沒教好徒弟。

師門不幸,師門不幸啊!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歡喜魔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歡喜魔
上一章下一章

師門不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