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果之秋

碩果之秋

姬貫虹早就在京郊給姬雲繼準備了一個大宅院,離流人府不遠,所以離皇宮就不近,反而離外城牆的一個崗哨站很近,姬貫虹又特意往那崗哨站加派了不少人手,美其名曰保護,實則嚴密監視。

至於封什麼王,姬貫虹不願意為姬雲繼細想,乾脆問姒月姬。「你說我給雲繼封個什麼王好?」

「閑王,閑散的閑。」姒月姬說。

許是這個「閑」字刺激到了姬貫虹,他給姬雲繼封了個「行王」,還特意強調,取的是「言必行,行必果」之意。

不僅如此,他還給姬雲繼派活,讓他掌管慎冤司。慎冤司是他為姬雲繼特意新立的機構,專為上告無門的苦主而設。當今律法嚴明,多數普通案件都能被很好地解決,上告無門最多的冤案,無論真冤還是假冤,幾乎各個都出自姒月姬之手。

姬雲繼深深感受到姬貫虹的惡意。他若不想顯得自己太無能,就得查出點什麼來;可若真查出什麼來,姒月姬恐怕就是不得好死。

他問姒月姬怎麼辦,姒月姬說:「沒事,您隨便查。您若真查出什麼有價值的證據來,那隻能說明我沒本事。」

姬雲繼做皇帝那一年多,在宮中閑得簡直淡出了鳥,本就想著出宮后一定要找點什麼事來做,如今被姒月姬言語一激,頓時生出興趣來,問他:「我若真查出來證據,你又待如何?」

姒月姬抬手捏住王上的下巴,拇指在他唇上摩挲著,道:「自然是任君處置。但若你什麼都沒找到呢?」

這半年兩個人聚少離多,姬雲繼一個人寂寞空曠得很,卻莫名其妙一直為姒月姬守身如玉。如今終於得見這個人,這個人手上還不老實,姬雲繼頓覺自己就像千層的點心,里裡外外都是酥的。

他沒骨頭一樣靠在姒月姬身上,被姒月姬摟住腰扶住,否則他怕是會滑到地上去。

他一直看著姒月姬的眼睛,沒轉開一點視線。「沒找到又能怎樣?反正我早就被你任君處置了。」

一聽到「任君處置」幾個字,姒月姬就被點著了火。他托起姬雲繼的屁股,把他抱著高高舉起,問他:「王上,我怎麼捨得隨意處置你……我這次回來會多待幾日,我多處置你幾次好不好?」

這話問得忒無賴,姬雲繼認真地看著他,答道:「不好。」

姒月姬很開心,「好,就這麼定了。」

倒掛在房樑上的時候,姬雲繼想:他和姒月姬之間的交流為什麼越來越困難?他明明說的是不好!

他明明說的是不好!!

不過他們之間這種間歇性選擇□□流困難也持續小半年了,姬雲繼早就放棄了跟姒月姬解釋清楚的想法。

被從房樑上放下來以後,姬雲繼累慘了,一部分是被折磨的,另一部分是因為反射性要保持平衡卻只能在姒月姬翻滾的巨浪中風雨飄搖造成的。

謹慎給王上清理乾淨,上好藥膏,緊摟在懷裡又要讓他舒適地躺好之後,姒月姬雖然也折騰累了,但卻沒有睡意。

王上很聽話,近乎完全配合他的各種無理要求,雖然也存在不得不配合的情況,但姒月姬知道,王上是真的想他了,所以才會這麼配合。

之所以會想他,是因為王上寂寞了。

六個義弟走了五個,留下的一個不僅翻身要做哥,還總不在身邊。這些年姬雲繼不再沾花惹草,除了因為他要對幾個義弟一個竹馬負責,還因為神秘組織的緣故,讓他不肯輕易相信外人。

偏巧小馬等下人年齡也大了,甚至有個侍女連孩子都懷上了,姬雲繼也再就不打算耽誤他們了。

姒月姬想:總要再找一兩個讓他放心的人陪他才好。

人選他有,就怕王上不肯同意。

姬貫虹的登基大典來得很急,是因為他早就做好了要在中秋之後坐上皇位的打算,所以事先已經做了不少準備。但這事在他還是太上皇的時候畢竟不能明面上大肆宣揚,因此在他正式宣布稱帝以後,大典的事立即變得急迫起來,一定比姬雲繼當年大典要隆重得多,甚至特意讓各番邦屬國全都派人前來同賀。

姒月姬則是那個沒有具體工作安排但哪裡需要就往哪裡搬的磚頭,和王上僅纏綿一夜,第二日清晨上朝之後,就直接出城了,一去就是好幾天。

在護送番邦使臣進京之後,姒月姬匆匆趕回去時,明顯感受到了王上的怨念。

這怨念大概從大門上的牌匾就開始了。姒月姬仰頭看著府門頂高懸的燙金匾額,「稠雲弦月」,黑乎乎的雲層中,一點彎月幾乎透不出光,幾個大字樸實無華簡單粗暴地把姬雲繼的心中所想展示出來。

姒月姬甚至能想像出姬雲繼皺著眉頭寫下那四個字時的小模樣,又可愛又讓人心疼。

進了院中,先看到劉永貴管家。劉管家先是眼睛一亮,再看看其他下人,然後送姒月姬一個歉意的眼神,轉身裝沒看見。姒月姬只能照平常的習慣,喊一聲「劉管家」,結果劉管家連沒聽見也一起裝了。

姒月姬繼續走,一路經歷下人,侍衛,黃鶯娘……都當他這個人不存在。雖然黃鶯娘一直衝他擠眉弄眼。

其實姒月姬對自己哪裡惹到了王上,心中有數。

在黃鶯娘偷偷以目光示意的指引下,姒月姬向花園找去。

姬貫虹給姬雲繼新建個宅院是來不及了,這個宅院是從一富商手中買的,無論建築還是裝飾,都顯出這家主人不俗的品味,既富貴又典雅,身處府中,總能讓人忘了這兩個形容詞本是有些衝突的。

那後花園也是設計得錯落有致,到處是景,四季皆可看花。

此時姬雲繼便是在那秋園裡,菊花叢中,桂花樹下。菊花五色繽紛,或清雅或熱烈。桂花已經開始凋零,紛紛飄下,黃的白的好像天上下的花雨。

而姬雲繼一襲白衣,正對著兩個孩童撫琴。在他身側不遠處,掛了一個鞦韆,正是姒月姬在釣魚島時給姬雲繼做的。

姒月姬緩步走過去。

姬雲繼未挽髻,只在身後鬆鬆紮成一束,發頂肩頭落了點點桂花。

他手指緩起輕落,正彈一支緩慢悠揚的曲子。

兩個小童身著鵝黃翠綠綉紅花紋,坐在姬雲繼身邊安靜地聽著。

但若細看,會發現兩個孩子不時偷瞄那還在微微晃動的鞦韆,還有一處已經凋落得差不多的秋海棠,也不知那裡有什麼東西,吸引著他們的注意力。

正是秋意濃、色彩最為艷麗的時節,顯得那彈奏悠婉曲調的白衣玉人更是孤寂凄涼。

姒月姬猜測在他進來之前,姬雲繼還在和兩個孩子玩,急急忙忙來不及收拾,只好把玩耍的東西藏進了那叢秋海棠。

姒月姬特別好奇王上會和一個五歲一個三歲的孩童耍什麼來玩,忍著扒開花叢看看的想法,跪在王上面前,「王上,我回來了。」

王上沒理他。

雖然此情此景是王上和姒月姬的外甥外甥女臨時擺出來的樣子,但姒月姬還是能從姬雲繼倔強地低著的頭的發頂看出來——

王上真生氣了。

姒月姬之前相當於不辭而別。其實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只不過是去上班,因為新皇上任忙了一天,都已經走在去往迎接番邦使臣的路上才知道,使臣離他還遠著呢。他只好派人急忙回去通報,沒來得及親自去同王上道別。

如果他早發現不能馬上回來,他甚至可以不去,但那時已經出發了,再派不出其他合適的人來。姒月姬這段時間也在外面奔波慣了,所以也沒想太多。

但這次的確是不一樣的,本來他已回京,不應該再出差,又不是非他不可,他卻浪費了少得可憐的與王上團聚的機會,又欠兒欠兒地出遠門了。

看著姬雲繼的發頂,姒月姬甚至能夠想像到,那日王上盼到晚上也沒盼到他,只盼來個信使時,該會如何地失望。

後來是兩個孩子救了他,他們餓了,姬雲繼帶他們回屋吃點東西,姒月姬不用再跪在地上聽琴。

最近總在外面跑,下跪的時候明顯少了,技術已經不熟練了。

吃了東西,王上和兩個孩子一起睡了,姒月姬由始至終未得王上正眼瞧他一眼,悻悻地走去廚房給王上做小食。

黃鶯娘正在廚房安排晚膳,便與姒月姬嘮叨起來。

「……我以前沒發現,不過也可能那時候確實人多……王爺一個人確實挺寂寞的。他現在又不願意與別人在一起……我是第二天才來的,聽說王爺一直等到後半夜,知道你又出門了,他什麼也沒說。我那時就覺得王爺生氣了……你說他究竟是打你的時候更生氣,還是什麼也不說的時候更生氣?」

姒月姬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姐是故意這麼說的,字字誅心。

「還好靜嵐和暢溪還能陪王爺玩一玩。我發現王爺其實挺喜歡孩子的……對了,四香姐懷孕了,也不知孩子爹是誰,王爺說要把她風光嫁出去,反正肯定是咱們府里的人。不過她自己倒不急著嫁人,只想生個孩子給王爺養著玩。

「她們也是年紀不小了,也伺候不動王爺了,該嫁人了……呵!你猜,一水姐看上誰了?你猜,你快猜!」

姒月姬哪有心思猜,被黃鶯娘問急了,隨口說一句:「小馬。」

「就說你猜不到,是劉叔。」

姒月姬一愣,「哪個劉叔?」

「劉永貴劉管家啊!不過劉叔不願意,怕拖累一水姐。其實劉叔不就是喘病以前沒治好,現在相太醫都給他瞧過了,比以前好多了……我有空得再和劉叔好好聊聊。」

姒月姬其實沒太放在心上,但還是忍不住問:「那二晴和三綠呢?」

「你再猜?」

「姐,你認為我能猜出來嗎?」

「切,就知道你不會放在心上。三樹姐其實早就和李福甄管家好了,所以王爺其實早就不碰她了,他倆就是等著想在一水姐先成婚。二晴姐喜歡小馬,但是小馬一心只伺候王爺,二晴姐現在還沒個著落呢。四香姐也是不省心的,不說孩子的爹是誰,她是真不把這事當回事。可惜牛大哥,啊,牛滿倉大哥,總想追著四香,結果人家孩子都有了……」

春去了,春天該情動的,秋天也該結果了,該成對的,快要成對的,一對對的……只有王上還孑然一人。

姒月姬忽然甩了自己一巴掌,甩了滿臉面。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想。

必須再給王爺找個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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