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盈之海,羽星之原

月盈之海,羽星之原

景倚淵這番安慰還不如不說,白秋涯背對著景倚淵,不再出聲,景倚淵不會討人開心,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憋出個像樣的屁來。

片刻功夫后,鰩魚被擼舒坦了,眾人一個接一個跳到了鰩魚的背上。白秋涯這人做事講究,生氣起來亦是十分講究,他身邊似乎帶了一把尺子,自動和景倚淵保持著三尺的距離。

景倚淵撓撓頭髮,他乃是當朝皇子,從來都是別人巴巴哄他,他從小到大基本沒有哄過別人。景倚淵哄人沒有經驗,遂訕笑道:「泥鰍也可愛啊,我很喜歡泥鰍啊!黑乎乎滑溜溜的多有福相,還不咬人……」

曲遙一腳踹在景倚淵屁股上:「泥鰍這個梗你就繞不開了是么!?人家是仙男!是龍!」

大鰩魚吐出一個泡泡,將一行人罩在泡泡中,魚鰭一震便直直地飛向高處,只見海中無數色彩斑斕的魚群從泡泡上空飛過,鰩魚穿過巨大的魚群,便像穿過一張張巨幕一般。

眾人張大嘴邊看著四周的一幕幕美景,感慨這海底世界的神奇迤邐,突然,曲遙一回頭,看見肩膀上有個類似雞毛毽子般的東西在妖冶地扭動著身體……

「啊啊啊——」曲遙當即慘叫出來,一蹦三尺高:「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海羽星。」昊天鏡鄙夷道:「放心,又不會咬人。」

景倚淵此刻也心中悸悸,奈何畢竟是個皇子,終歸穩住了身形,驚慌之餘遂顫聲道:「這……我們家……可沒這東西。」景倚淵委屈。

「皇宮又不是東海,當然沒這東西。」白秋涯戳著那海羽星笑道。

只見白秋涯微微伸出手,將那羽星托在掌心,那羽星在海中曼妙地舞動著,曲遙等人自幼生在海邊,是知道這種生物的。可他們卻沒有在海水中仔細觀察過這種生物,都覺得新奇有趣。

「看!」白秋涯指向上方,曲遙等人順著他的方向看去,皆愣怔住了。

那是漫天的海羽星。

「這裡是羽星原,每年的七月,這裡就會聚集大量的海羽星。」

「我們把這叫作羽星雪。」

幽藍色的海羽星在水底陽光的照射下紛紛打著漩散落,一束日光射向這幽幽的深海之中,光柱照亮了無數美麗羽星,這種奇妙壯美的景象,實在叫人嘆為觀止。

白秋涯將手中拖著的羽星遞到景倚淵面前,他笑了笑道:「你摸摸它,它很乖的。」

那個笑過於純凈清冽,少年站在鰩魚背上,羽星從他身側劃過,如雪如星,紛紛揚揚,彷彿就那樣安靜地下了一千年。

人是種奇怪的生物,也許對另一個人或是一件事著迷,只需要一瞬間。那一瞬間,景倚淵看著白秋涯,彷彿這萬里的海底只有他一個,他是唯一的光源,唯一的存在。

那少年的美是不辨男女的美,彷彿超脫了一切生靈。他就像是光,吸引著命定的飛蛾飛撲而去。

景倚淵的目光沉了沉,他伸手接過那羽星,他捧住白秋涯微涼的手掌,順勢接過那團羽星。海底的陽光照在白秋涯頭頂,似是天神施下的光環。

白秋涯沒有抵抗,只專註著看著手掌中那團奇妙的生靈。一切的不安和不愉快似乎就這樣得到了奇妙的中和與和解。

突然,景倚淵輕聲對白秋涯道:「你很好。」

白秋涯愣了愣,看向了景倚淵,只見他低著眉眼,微笑著看向手中的羽星。

「方才我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景倚淵低垂眉眼輕聲道:「你並不是不好,你很好。我之所以表現出對你難以接受,大約是你出現的太過突然。但你並沒有錯,你是我這二十幾年來見過最美麗的存在。見到你之前,我不相信有生命可你像你一樣。」

白秋涯微微側過臉,隱藏住那微妙的不安和悸動。

「若這世上能有一處這樣的世外桃源,我大約是願意躲在裡面一輩子的。」景倚淵在鰩魚背上,看著蔚藍的海水苦笑道。

白秋涯微微一愣,之後側頭問道:「你的身份不是皇子么?皇子是住在人間皇宮之中的吧?我聽族中長輩說過人間皇宮富麗堂皇,金碧輝煌,是人間最為高貴的存在,既然是這樣好的地方,又為何要躲在這海底呢?」

景倚淵聽罷,苦笑一聲,別開眼睛。

「你常年居於海底,一塵不染久了,豈不知那皇宮是世間最骯髒陰暗藏污納垢之地。那是個吃人的去處,絕不比這海底的安逸。」景倚淵輕聲說道。

白秋涯看向景倚淵的神情,有那樣一瞬間,他覺得這個青年似乎累極了,他是那樣疲憊,累的彷彿會隨時垮塌一般。

「其實海底也是一樣啊。」白秋涯長袖一揮,羽星隨著海浪飄向遠方。

「會有大魚會吃掉小魚,會有劇毒的海蛇,會有寒冷的冰極……可也會有漫天的羽星,成群的魚群,和很多很多美好的東西。」

他回過頭,對著景倚淵粲然一笑,月白色的皮膚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

「我想人間也是一樣的。若能得到自由,我也想看看不那麼美好的人間,也許只有這些不那麼美好的東西,才能顯出人間那些美好的東西啊。」

那一瞬間,景倚淵的心臟似乎被一束光劍擊中了一般。

他看著白秋涯,良久良久不能回神。人類這東西說來奇怪,喜歡一件東西和一個人,有時需要一輩子,有時卻只需要一個瞬間。

景倚淵被打動,大約就在這麼一個瞬間。

他盯了白秋涯良久,直至白秋涯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景倚淵才慌忙移開眼神。那一瞬間十三皇子有些手足無措,他握緊拳頭正想找個什麼東西或者話頭岔開。突然有一隻飄散的羽星落在了白秋涯的角上,景倚淵未曾多想,伸手拂開那隻羽星,卻是不小心觸碰到了白秋涯的龍角。

那龍角的質地宛如玉石,卻又帶著股玉石沒有的溫軟,景倚淵覺得好玩,便不自覺地盤了一盤……結果這一盤,將白秋涯徹底盤愣了。

白秋涯的臉瞬間漲紅,兩彎長眉瞬間顰蹙起來!頭上幾乎能冒出蒸汽……景倚淵還沒來得及問這是怎麼回事,便看見對方一個漂亮的拳花直直打在身上,直直地打飛了出去!

景倚淵「嗷……」地一聲慘叫,一口老血噴出來。

方才粉紅色的曖昧氣氛被一下擊潰,景倚淵那顆噗通噗通跳著的春心被打碎一地……

「我的天吶十三皇子!!」曲遙大聲關懷:「您沒死吧?」

「我死你奶奶個腿兒!」景倚淵怒道,遂轉向白秋涯:「你怎麼亂打人!?方才我又沒把你怎麼樣……」

景倚淵剛想責備白秋涯,卻發覺那白秋涯一言不發,緊緊抿著嘴紅著臉,表情泫淚欲期。

「你怎麼回事?」景倚淵一臉茫然,不知自己是做錯了什麼,他的心中似乎突然被什麼東西擊中一般,再一次慌亂的結巴起來:「你哭個什麼?我……」

白秋涯咬著嘴唇,蹲在角落一言不發。

昊天鏡一見這情景,嘆息一聲。

「小兄弟,你還想幹些什麼呀?就你剛剛的舉動,可以算得上耍流氓了。」

「耍流氓?」景倚淵疑惑地看向昊天鏡。

昊天鏡一臉老成地道:「蛟族的角可不是隨便亂摸的。龍角可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至寶,可救瀕死之人復活,可令老弱之人延命,所以無論在打鬥和日常,蛟族都很寶貝自己的蛟,若蛟族的角被砍,靈力會流失大半,弄不好就要失血過多而亡。蛟族每四年發一次春,母蛟會在珊瑚上留下信號,公蛟就會聞訊趕來,如果兩蛟看對眼,公蛟就會伸出角,代表將自己的一切毫無保留地奉上。母蛟只要摸上一摸,好事便成了……」

昊天鏡講解的形象生動,鞭辟入裡。寧靜舟正人君子,臉早已紅成艷霞。唯有曲遙一臉受教,恨不得認真拿個筆記本出來做筆記。

「你……昊天前輩你幹嘛說的那麼詳細!?」白秋涯羞的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害,這是正常生理現象,有什麼害羞的。無論人還是獸,都要接受這種教育嘛。」昊天鏡一臉理所當然:「壞人不會因為你是條未成年的龍就放過你。你覺得你小不應該聽,但賊人可不覺得你小有些事便不能做了。」昊天鏡說罷,遂以老岳母般的眼神看向景倚淵。

十三皇子一臉無辜,半天也沒反應過來昊天鏡說的是自己。

「沒想到你這面鏡子的思想居然如此超前。」曲遙連聲感慨。

「那是自然……」昊天鏡剛想自誇,便見曲遙摸著下巴默然思索道:「果真是女媧娘娘調教的好……」

「滾!」昊天鏡氣的怒罵:「曲遙你果然無恥!這裡面最該防的是你才對!」

「所以我方才是在……」景倚淵的臉也紅了起來。

「求歡。」昊天鏡一臉學究樣,拿著一枝不知從哪折來的珊瑚當做教鞭道:「準確的說,這種行為是生物的生殖細胞進行結合,導致受精和繁殖的活動。」

「啊啊啊……前輩別再說了!」白秋涯蹲在鰩魚背上捂住臉。

於是景倚淵和白秋涯分別呆在鰩魚背上的兩個小角,一個蹲著望地,一個蹲著看天,兩個人都紅著臉。

曲遙三隻電燈泡自覺地退到魚尾巴處,用巨大的海帶葉遮住自己,給主角們騰出獨處的地方。

「他們倆進展的很順利啊。」昊天鏡道。

「這麼一瞧倒還挺配。」寧靜舟摸著下巴感慨。

「我總覺得,我這算牽線成功了。」曲遙得意到。

「跟你應該沒有多大關係。」寧靜舟鄙夷。

曲遙看向那彆扭的兩個人,末了臉上浮現出一抹落寞的笑來。

時元若還在,這樣的場景,該是天天上演吧。

曲遙這樣想著,可腦海里突然出現了澹臺蓮叉著腰鬧脾氣的身影……曲遙一愣,趕緊猛甩腦子,試圖將澹臺蓮從腦子裡驅逐出去……

他怎麼能喜歡澹臺蓮呢?曲遙心虛地嘲笑著自己,躲那尊佛爺都躲不及,他又怎能喜歡上他?

鰩魚醫影繼續向北行進,隨著時間推移,他們穿過了羽星原,又穿過了珊瑚崖,曲遙幾個突然覺得周圍的海水變得寒冷起來,周圍的生物開始逐漸變少,魚群開始一點點消失。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水突然這麼冷?」寧靜舟問道。

「此地離東海冰極很近,乃是我修行之地。這裡再往前走,便是龍骨之墓了。」白秋涯輕聲說:「龍類的威壓即便死去千年化成骨骸也依舊存在,龍骨附近是沒有任何生靈存活的。」

曲遙突然覺得心裡一涼。

「到了。」鰩魚又向前遊了一段,沒過多時,白秋涯便輕聲道:「你腳下的這片骸骨,便是龍骨墓了,亦是東海的禁地。」

曲遙自大鰩魚的背上向下看去,登時心下一驚!此時的鰩魚正懸停在龍骨墓的上方,從上向下看去,只見海床上是無數條巨大遒勁的蛇形骨骸,尖利巨大的龍角刺向上方,如同軍刀一般猙獰可怖。僅是龍的頭骨,便已有蓬萊宮那般的大小了。曲遙看著那些龐然巨物,只覺得自己渺小不已。數百具骨骸纏連在一起,早已分不清彼此,他們縱列交錯,似乎死前還在激烈地纏鬥,那些聲勢浩大的可怕的遠古戰爭此時彷彿凝固了一般,靜的嚇人,可那時的慘烈卻又分毫畢現。

這裡的海水比別處冰冷許多,陽光幾乎透不進來,能見度低的可怕,陰暗又冰冷。周身的海水刺的曲遙每一個毛孔都生生的疼。

「這裡離東海冰極很近,所以十分陰冷,委屈諸位了。」白秋涯不好意思地笑道。

「這裡是整片東海最荒涼的地方。」白秋涯淡淡地道:「若蛟族真的要一起躍龍門飛升,那麼整片東海便再不會有生機,全都會變成這個樣子。」

「滿地骸骨,腥臭黑暗。」

白秋涯的眼神陰暗下來,他嘆息著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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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師叔的崩壞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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