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第 133 章

那三姨姓賀,名茗琅,正是日後升做了貴妃的那個。她原是個大商賈之女,因其父在國外做生意,她便生在外國,十來歲上才回了國內。賀父性情粗暴,待兒女都不甚好,卻有一樣不錯——十分看重子女上學一事。茗琅雖是個女兒,叫他看著卻也和兒子一般,日日督學。見她也算學有所成,又給她請了名師郝福教導。

那郝福是個落拓不羈的名士,並不以收女學生為恥,反而還看顧欣賞茗琅。茗琅見這老師又文雅又風趣,也愛隨他讀書。郝福本是研究邊疆國界,水文地理,於一國政體有何影響的,見這女弟子好學,索性傾囊相授。又因他性情洒脫,很愛往那些個茶館酒樓交往名士書生,每每帶著茗琅一起前去。

賀父知曉后,生恐女兒婚事有了關礙,只管攔著不讓出去。不料那茗琅看著文弱秀氣,內里卻有些反叛。早年間對父母言聽計從便罷,忽一日得了自由,哪裡肯圈在家裡?她母親又很是溺愛她,想著她老師是個可靠之人,有他跟著,總是不錯,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她與郝福在外頭行走。

某日,郝福帶了茗琅往一常去的茶館閑坐。坐不上一陣,有個相熟的詩人見著他們,便過來招呼,又問他們要不要往裡頭去,正有個人在講些個東西。

郝福很不情願,連連搖頭道:「恐又是個清談之人。這些個人夸夸其談,所講內容大而無當,不能一用。我國方遭戰禍,生民罹難,不思如何實幹興邦,反去空談,可稱國之祿蠹。」

茗琅卻不曾聽過這些東西,很是好奇。那詩人又再三作保,道是裡頭講演之人絕非空談之輩,強拉了他們去。郝福卻不過面子,只得帶了茗琅,隨他一道進去。

那裡頭小間里坐了二三十人,見幾人進來,都與他們讓座。停了一時,先有個人介紹說,今夜宣講之人乃是個畫師,姓希名聖道。茗琅定睛看去,見那人較之自己大不上五六歲,穿著件竹藍長衫,別無修飾,頭髮從中對分著,光光地往後梳著,鼻子下頭還留著撮修得很短的鬍子,甫一開口,聲音卻很低沉,聽得人心尖一顫。

那人口才十分了得,從戰爭失利,君主外逃講起,列舉外國壓迫的種種不平等之處,國內亂局又有何前景,又道如今物價飛漲,百姓愁苦,此皆是國內外藍帽回回連成一氣,有意操弄所致,如不反抗,唯有等死一路……凡此種種,講得頭頭是道,人人聽得連連稱許。

那郝福娶了個妻子,祖上正是個藍帽回回,聽得這話,心下十分不痛快,便拉了茗琅要走,不料那茗琅卻是聽住了,只覺得此人言語犀利,道理清楚,無論如何推敲,都很言之有理,往日自己不明的,經他一講,便格外透徹明晰,她聽得如痴如醉,郝福一時竟拉不走她。

經此一事,茗琅便迷上了這人。次日瞞了郝福和父母,獨自往茶館來,又聽那人講了許多。待到講完人散,她鼓足勇氣,上去與那人搭話。那人彬彬有禮,溫文爾雅,聽聞她師從名家,又格外加以青眼,請她喝茶,兩人談得十分投機。

茗琅從此十分看顧這人,見他家境窘迫,時常捉襟見肘,便省下自己的花用,暗暗送去接濟他。那人卻十分清高,每每退回來。茗琅無法,只得時時留意,見他只得那一件長衫,整日穿著,十分寒酸,便叫僕人到外頭買了上好的緞子,親與丫鬟裁了,與他做一件新長衫。這人此番倒收下了,穿在身上,茗琅見了,心裡格外熨帖。

那人也有些個三教九流的友人,時常資助接濟他,手頭有了些積蓄,總算賃了間房,安置下來。茗琅見他有了落腳點,遂時常偷偷往他家去瞧他。

郝福見這女學生迷上這麼個人物,真是萬分不解。他雖不是個拘泥禮法的,卻也覺得此人太過不知禮法,有時傲慢自持,有時卑躬屈膝,很不成個體統。奈何女學生迷戀進去,半分勸也不聽,連學業都不肯上心,郝福勸服不得,苦得只得自個兒喝點悶酒。

茗琅卻整日陪著那人聽戲下館子,他若往館子里講演,茗琅也是必去的。那人還要與些個上流名士交往,他也不知什麼禮數,茗琅便暗暗教他,往誰家送什麼禮,哪家有些特殊講究,誰家夫人是個外國公主,吃的餐食與國內如何不同等等。

那人感念茗琅一片痴心,又見她聽自己講話一兩個時辰也不打斷,心裡也很眷愛她。茗琅又寫得一手好文章,有時暗中為那人捉刀代筆,寫出來的東西人人看了叫好,那人便更喜愛她,言談舉止中也流露出來,茗琅見了,心下歡喜,兩人情意日篤,只是不曾宣之於口。

不料往後忽然風雲突變,那人暗中謀划起義不成,反被下了獄。茗琅起義那日原是陪在他身旁的,那人待茗琅很有情義,見事不成,忙打發了她脫身。茗琅與反賊有了牽連,也不敢回家,生怕連累父母,便去尋郝福。郝福見她惹出禍來,不能不管,想著國內暫時難待,鄰國東境國與國內語言文字,風俗習慣都相似,不妨送她往國外避難去。茗琅也想起自家有個遠房姑媽嫁在東境國,郝福便打發兒子郝磊護送著茗琅逃到那姑媽家暫避。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禁宮風雨即天涯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禁宮風雨即天涯
上一章下一章

第 13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