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映園
所以陸懷舒一點兒都不想說。
哥哥在軍營里順手救的一個小兵,後來又因為那個張姓小兵受了傷不能接著打仗。因為他的家鄉本來就在望蔡,所以過來的時候乾脆帶著一起。
哥哥第一次來望蔡的時候輕車簡行,沒有幾個人知道是誰。
望蔡的本地人都不知道。
在哥哥眼中這更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怎麼還會特特告訴家裡人?
最多不過當時說笑兩句,誰會記在心上?
陸邑那時候小,想必根本就不知道,那麼更小的、連自己祖父面兒都沒見過的陸三娘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根本就無法解釋。
所以陸懷舒不想說。
但裴瑜不肯放棄,將自己變成了一塊牛皮糖粘著陸懷舒,最後陸懷舒煩了,綳著臉對他說,她到望蔡的時候正巧碰上望蔡縣的守軍退兵,打眼一掃覺得他們的陣法有些熟悉,這才起了疑心。
裴瑜還是覺得不可信,但是陸懷舒已經不想理他了。
他再纏也纏不出什麼,裴瑜才摸摸鼻子,匿了。
陸懷舒鬆了口氣。
至於裴瑜走之前的疑惑,陸懷舒就當自己沒看見。
她要是表現出一點兒來,裴瑜能接著鍥而不捨。
陸懷舒是真的怕了他了。
有破綻算什麼,起碼先把眼前這一關過了再說。
陸懷舒在讓人把自己吊進望蔡縣之前將將解決掉了裴瑜這個大麻煩。
大魏提出要見望蔡的縣令,望蔡縣令同意了。
但是不允許太多人進入。
陸懷舒先提起來的,加上懶得和他們計較,以及不想讓別人聽到一些秘密,所以她乾脆讓人直接將自己從城牆上吊了上去。
給足了誠意。
當然,望蔡縣要是敢殺人,大魏也不會顧及,將會直接開戰。
強不強攻的,到了那時候也就顧不上了。
談得攏最好,談不攏也就只能繼續打了。
陸懷舒就這樣被吊進瞭望蔡城裡。
皎月掛在天穹上,照亮了通向縣衙的路。
陸懷舒卻停住了腳步。
給她帶路的望蔡守兵也停下了。
「陸中郎將?」守兵有些不解。
奉命帶路之前長官已經告訴了他要帶路的人是誰,對於敢孤身一人前來的中郎將,守兵還是有些敬佩的。
等到見到了真人,發現這其實是一個年歲不大、還有些稚嫩未消的小娘子,守兵的態度就更顯得和善了些。
即便他們其實是對立的兩方陣營。
但是守兵作為縣令的心腹,也知道這位中郎將之前並沒有參與到望蔡的圍城之中去。
所以陸懷舒不走了之後,守兵態度很好。
「陳大人還在縣衙等候。」
陸懷舒轉頭,對著這位守兵笑了一下:「我知道。只是不知是否可以由我自己來挑選地方?」
她將雙臂伸展:「我身邊並未帶任何兵器。若是陳縣令不放心,可以先派人過去,我稍後再至。」
月光下涼風習習,少女著一身素白色綉仙鶴的雜裾裙,寬袍緩帶,是士族娘子常做的打扮。
她的頭髮簡單挽起,只有一朵簡單的珠花作為裝飾,沒有帶尖利的簪子。
怎麼看,都不像是能暴起殺人的樣子。
守兵覺得反正人已經在城中了,在哪裡會面不算大事,答應下來:「小人回去問一問大人,不知陸中郎將想在哪裡?」
陸懷舒眸色柔軟:「這麼晚了,不知道曾經的映園如今是否空置?」
守兵愣了愣,帶了些警惕。
「聞聽得,映園原本是我祖父的產業,只是不知道許多年過去,是不是還在。若是不方便,便罷了。」
守兵不太知曉陸懷舒的身份,縣令沒有告訴他。
聞言倒是有些詫異:「是嗎。」
然後說起:「張先生有的時候倒是會派人去洒掃,但映園一直空著,從未有人住進去。原來是陸中郎將家中的。」
又有些疑惑:「陸中郎將不是魏軍的將士嗎,怎麼會在我們望蔡有園子?」
陸懷舒沒有過多解釋,只是含糊的說了一句:「我祖父是南朝人。」
守兵自動理解成了她的祖父是,但是這麼多年的戰亂,如今他們家已經不是了。
守兵瞭然的「哦」了一聲。讓同行的人帶著陸懷舒先過去,自己去了縣衙。
映園其實距離縣衙也不遠,縣令和縣尉縣丞等人商量了一下,覺得可以,於是就將原本的地點臨時改成了映園。
陸懷舒在空蕩蕩的映園裡見到了陳縣令。
她穿了一身南朝的衣裙,站在映園前仰頭看著上面的牌匾時,身後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這上面字,是望蔡縣公親手寫的。」
陸懷舒轉頭,果然看見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老頭精神很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正看著匾額感慨:「只是只怕縣公自己也沒有想到,如今代表魏軍要打下望蔡的,也是姓陸吧。」
陸懷舒聽出了他話里的無限唏噓感慨。
「張公說的是。只怕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陸懷舒面上帶笑,心裡想罵人。
在她面前感慨?感慨什麼啊,難道還會有人比她更加的心情複雜嗎?!
「將軍認得我?」張公被叫破了身份,倒也不動聲色。
「張公同陳公年歲相近,可是如今的望蔡,只怕真正主事的人是張公吧。」
陸懷舒笑起來,眉目舒展:「陳公大抵只可守城,要說閉城不出,堅壁清野。只怕辦不到。」
「小娃娃一個,倒是很聰明。」張公一笑滿臉褶子。
但接著就沉了臉:「昔年縣公何等威儀,如今他的後嗣卻成了魏軍的走狗,陸中郎將?哼,真是好大的威風!」
陸三娘是望蔡縣公陸青的孫女,身份不比尋常。張公自然覺得此事簡直荒謬。
「中郎將還是早些回去的好,望蔡可不是那等軟骨頭!」
「張公不曾在朝中任職,如今的大梁又早已亡國。張公何必呢?」陸懷舒無奈笑笑:「張公是為了這映園的主人吧,可是張公又如何知曉,望蔡縣公是拒不投降的呢?」
張公臉色大變,氣的面色鐵青。
他狠狠一拂袖:「中郎將自己投了魏國,便覺得天下人都同你一般!罷罷罷,中郎將還是早些走吧。老朽只要還活著,就絕不投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