鰥夫

鰥夫

秋昀哄睡了盛平安,提着燈籠準備去後院打水。

屋外狂風大作,吹得門窗『嗚嗚』作響。

燈籠里的燭火隨風忽明忽暗,負隅頑抗了幾下,英勇地熄滅了。他嘆了口氣,丟下燈籠,摸黑走到後院水井,看到一旁的海棠樹隨着大風翻飛,在深夜裏似群魔亂舞。

他抬頭望向夜空,黑雲壓頂,一場暴雨即將襲來。

趁著暴雨侵襲之前,他來回折騰了好幾遍,把浴桶填滿水,躺進冷水中,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想他堂堂仙界至尊,竟是淪落到泡個冷水澡也能滿足的地步!

暫居在他識海里的輪迴鏡小聲試探道:「仙尊,您、您還好吧?」

「你說呢?」秋昀闔眼感受體內空蕩蕩的修為,平靜道:「本尊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呃……」輪迴鏡遲疑了一下,不確定道:「應該是來不及了,盛芫的靈魂已經送去投胎了。」

秋昀睜開眼,發出一聲長嘆。

他倒不是真後悔,而是有些不習慣從高高在上的強者變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

再直白點說,他有仙尊包袱。

今夜在酒肆,應付齊觀已經是極限,再想想盛芫的脾性,他覺得這是在挑戰他的極限。

罷了!

既來之則安之。

想到這兒,他撿起放在地上的玉鎖。

這是一塊長命鎖,以寶玉雕刻而成。

入手暖潤.滑澤,玉質潔白、細膩。

藉著燭台上的火光,仔細端詳,就見玉鎖一面刻有『平安如意』四個字,另一面是鯉魚含珠,雕工精湛得連細節紋路都清晰可見。

長命鎖乃長輩賜給家中晚輩,冀鎖住生命,平安健康地長大之意。

一般多以金銀銅為材質打造。而他手中這枚,不提玉的品質和精巧絕倫的雕工,就說那面『鯉魚含珠』。

凡世有個傳說叫魚躍龍門,過而化龍。

而龍銜珠……凡有龍珠,龍所吐者。

秋昀捏著長命鎖,靠在浴桶邊沿,闔眼沉思。

輪迴鏡之前給的命運線里,如果他沒來,盛芫會拿出玉鎖給齊觀看。

盛芫聰明有餘,眼界不足。

他能看出玉鎖品質不錯,心中打着小算盤,卻看不懂『鯉魚含珠』的深意,放心地讓齊觀幫忙打探有何貴人去過盛家村。

齊觀眼皮子也不深,看了下樣式便應下了。

誰知盛芫沒等到玉鎖的主人,卻等來了殺身之禍。

一個月後的深夜,一批黑衣人悄無聲息地潛入盛家村,把全村一百多口人殺得一個不剩。

其中包括了因糾纏丁家小娘子,被丁二撞見打斷腿,因此留在村子修養的盛芫和兒子盛平安,只有在酒肆做活的丁二逃過一劫。

黑衣人肯定是玉鎖招來的。

但殺全村人滅口就有點古怪。

尤其是今夜在酒肆,聽了齊觀說那三人中的領頭人氣勢強過縣太爺,來歷顯然不凡。

這樣的人,卻帶走了一個店夥計,怎麼看怎麼都覺得不尋常。

而且,把丁大帶走,卻又讓丁大死於賊匪之手,何必呢?

所以他才猜測丁大也許沒死。

他總覺得那三人、丁大和玉鎖之間有某種關聯。

只是到底有什麼關聯呢……

腦海有靈光閃過,忽地一道電光劃破這暗夜長空,照得天空如同白晝。

雷霆迅猛而至,炸響整個夜空。

秋昀想到什麼,猛地從浴桶站起身,收起玉鎖,抄起衣衫披在身上快步朝房間走去。

還沒靠近,一道小黑影從裏面竄回來,直接撞進他懷中——

「爹,你去哪了?」盛平安緊緊地摟住他爹的脖子,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

秋昀抱起渾身發顫的盛平安回到房間,拂去他的眼淚,把人抱在懷中,輕聲地把人再次哄睡。

靈光被驚雷炸沒了,他也沒心思再去琢磨,摟着睡不安分的兒子閉上沉重的眼皮就這麼沉沉地睡了過去。

「沒有,我沒有,別打我……」

「哥,不要過來,啊——」

一道閃電掠過長空,漆黑的後院霎時被照得通亮。

電光火石之間,東屋傳來一聲驚叫——卻被轟隆隆的雷聲淹沒。

丁二滿頭大汗地睜開眼,彈跳坐起身來。

屋內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屋外電閃雷鳴。丁二摸黑下床,點上油燈。

昏黃的燈火在燈芯上跳動,淡淡的光暈在屋內暈染開來,映出他驚疑不定的臉。

他滿臉驚慌地坐在椅子上,顫抖地倒了杯涼水,雙手捧起茶碗,咕咚一口飲下。

水中的涼氣滲入肺腑,他抖了個寒顫,腦子頓時清醒了幾分,這才驚覺自己渾身被冷汗浸透。

放下茶碗,起身換了身乾淨的裏衣,躺在木板床.上,仰面望着屋頂上的木樑發獃。

「我打死你個掃把星,來歷不明的野種,剋死我的父母,是不是還想剋死我啊?」

「小元,我的臉好痛啊,救我,救我……」

夢境裏的兩幅畫面在他腦海不斷閃現、交錯,最後定格在兄長血肉橫飛的臉上。

一聲聲的求救還在耳邊不斷回蕩,腦海也適時浮現出兄長那具血肉模糊的臉,叫他一時分不清此刻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目光漸漸潰散,眼前彷彿又浮現出兄長求救的模樣。

他下意識伸出手,似是想抓.住什麼。

——嘭嘭嘭!

劇烈的拍門聲把他從夢魘中驚醒。

他驀然回神,就聽得店夥計在屋外喊他快點開門。

打開門,淋得渾身都在滴水的店夥計抱怨道:「怎麼這麼久才開門?」

店夥計姓趙。

王掌柜喊他趙昌安,年約二十來歲。

丁元才來酒肆兩天,與他關係還不甚相熟。

但他剛做了噩夢,現在看到敲門的是張熟臉,悄悄鬆了口氣,把趙昌安請進屋子:「昌安哥,你怎麼來了?」

「還不是外頭大雨鬧的。」趙昌安扯著身上濕漉漉的裏衣,擰了把水:「我這正在做夢呢,突然就夢到自己掉河裏了,好傢夥,直接把我嚇醒了,才發現外頭下大雨,我那屋子漏雨漏的下起了小雨。」

「那你今晚先在我這睡?」說着,他又看了看趙昌安滴水的裏衣:「你先回去換身乾淨的衣服。」

「我哪還有衣裳啊,全給淋濕.了,你這邊有沒有乾衣服,先借我一身。」趙昌安說着,打量了一下收拾得有模有樣的柴房:「沒想到你這屋收拾出來比我那還寬敞,最重要的是還不漏雨……」

聽着趙昌安絮絮叨叨的聲音,丁元覺得陰冷的屋子終於有了點人氣,這點人氣也讓他冰涼的身體慢慢有了點溫度。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走木板床邊,看到不久前丟在衣簍里的裏衣,這才想起來他只帶了一身換洗衣物。

「我只有外衫,你要不先湊合一下?」

「也行。」趙昌安接過丁元遞來的陳舊外衫,也不避諱,直接脫下.身上的裏衣當即換上。

丁元連忙走到桌前,背對着趙昌安坐下,倒了兩碗冷水:「昌安哥,你能跟我說說我……我哥的事兒嗎?」

「你哥?丁大啊?」

趙昌安撿了根繩子系在腰上,也不講究裏面是空的,一屁.股坐在丁元旁邊:「你哥這個人挺厲害的,遠的不說,就說盛爺,你別看他穿得人模狗樣,又是陳家米行當家的女婿,可他這個人在銀錢方面特別摳。」

有了借衣服、借宿之情,趙昌安也願意跟瘦不拉幾的丁二多說點。

他端起涼水潤了潤嗓子,繼續道:「他每次來咱們酒肆喝酒都要賒賬,咱掌柜的都拿他沒辦法,可你哥厲害了,每回都能從他手上討得幾個銅錢。」

丁元聽他提盛芫,皺了下眉,卻也沒說什麼,只是垂下眼皮,擋住眸中情緒,低聲問道:「我聽人說我哥是被商隊里的貴人看上帶走的,你知道帶走我哥的人叫什麼嗎?」

「看上?」趙昌安明顯愣了一下:「不是你哥主動跑去找安老爺自薦的嗎?」

「啊?」丁元瞪大眼,他本來就瘦得像個皮包骨,這一瞪,那雙眼就越發的大,在燈火的照映下,顯得分外滲人。

窗外雷電交加,趙昌安冷不丁對上那雙大眼嚇得一哆嗦。

「是我哥主動的?」

趙昌安被他嚇了一大跳,心裏有些不痛快,可看他瘦骨嶙峋,與身強力壯的丁大呈兩個極端。

又見他什麼都不知道,心中那點火氣也就下去了,還忍不住生出些許同情:「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但我說句實話,你哥的事兒真怪不了那位安老爺,安老爺來咱們酒肆吃酒,你哥跟條……你哥湊上去就算了,安老爺拿你哥當個樂子,隨口說請他去靖水樓吃酒,你哥……」

趙昌安看到丁元眼眶泛紅,不忍說的太難聽:「你說像安老爺這樣的貴人,什麼人沒見過?你哥平時挺機靈的,怎麼就把安老爺的戲言當了真呢?」

丁元抿了抿唇,啞聲道:「那你知道我哥都跟安老爺聊了些什麼嗎?」

「說了什麼?」趙昌安仔細回憶了一下:「我記得安老爺第一次來咱們酒肆,我給安老爺上酒的時候,聽到他說什麼十八歲,好像是在打聽什麼人……時間太久,我也記不清了。」

趙昌安說完,打了個哈欠:「人已經去了,你也別太難過,我困了,等會兒還要起來幹活,先去睡了啊。」

屋外的大雨不見停。

丁元捧著茶碗,怔怔地坐在油燈下,直到雨聲見小,公雞啼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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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線慢熱哈,寶寶們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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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大佬穿成極品[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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