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余幼楓的視角里，整棟房屋都開始異化。

每一片瓷磚都彷彿長了眼睛，從四面八方窺視著她，眼神滿是惡毒。

在這樣的精神壓迫下，她連招呼也沒打，跳起來就從客廳里跑了出去。

她一口氣跑出大門，一直跑到一個十字路口，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這時候，那種讓人恐懼的窺視感終於減弱，然而，到底是沒有消失。

「呼…呼……總算出來了，那傢伙是什麼？它在哪兒？」

此刻，余幼楓終於理解了瑪麗的感觸。

時刻被一道看不見的目光窺視，那視線如影隨形，怎樣也擺脫不掉，實在是一種不愉快的體驗。

遠離了那座住宅，余幼楓的理智開始回籠。

她慢慢記起，這只是一次軍訓，死了也只是回歸禮堂現場，犯不著如此害怕。

然而糟糕的是，她明知道這才是真相，腦子卻被恐懼支配，懷疑起這一切都是個騙局——

她從醒來就沒有記憶，她怎麼保證助教、教授他們不是在騙她呢？

是，他們擁有這種力量似乎並不需要騙人，可保不准他們就需要受害者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死去，這也是有可能的。

即使她知道這個猜測十分荒誕，十分無理取鬧，但她真的可以否認，這是沒可能的事嗎？

就像瑪麗說的，他們都被騙了，在這裡死亡，在現實中也會死去。

誰又能保證，這裡不是真實，而那才是一個夢境呢？

「該死，我被它影響了……不能再瞎想了！」余幼楓咬著手指，強迫自己從懷疑中掙脫出來。

她很清楚，再胡思亂想下去，她很快就會淪落到和瑪麗一樣的下場。

余幼楓深吸了口氣，夜晚的涼風擠滿她的肺部，帶著陰冷潮濕的氣味，聞起來是那樣真實。

可是，她知道在夢裡感官、記憶、情緒……乃至對事物的認知都隨時可能被篡改，沒有一樣是值得信賴的。

「是恐懼和懷疑，它放大了我這兩樣情緒，還讓我產生了幻覺……可惡，我應該調查完書房再走的，瑪麗八成是在書房遇見了什麼東西，才會觸發任務，任務的源頭極可能在那兒。」余幼楓抓狂的揪頭髮，讓綁得很好的麻花辮有點亂：「這傢伙也太精了，我的恐懼被它控制，一接近那邊，身體就開始僵硬，別說走回去了，現在一有這個念頭，我就怕的連路也走不了。」

不怪余幼楓膽小，換個人被放大『恐懼』，也不會比她好到哪裡去。

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像很多人明知世界上沒鬼，平時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一看完《咒怨》之類的恐怖電影，該怕還是怕。

「一二一，齊步走——」余幼楓默念口號，試圖邁動雙腿回去找被她丟棄的奶奶。

然而她甩著麻花辮，原地踏步了半天，也沒能往回走一步。

「算了，這樣好傻。」余幼楓木著小臉，承受不住行屍異樣的目光，決定還是先回去再說。

於是，她站在街道旁邊，準備叫一輛馬車回家。

在她等車的時候，一個穿著舊襯衫，外套黑馬夾的男子走到她身邊，俯下身道：「小妹妹，你在這裡等誰啊？」

「我要等車回家。」余幼楓隨口答道。

「車還要很久才來，你自己等多無聊啊！要不要到我家玩會兒，叔叔那有很多好吃的。」說著，男子掏出一根棒棒糖，用誘拐犯常用的那種語氣道：「叔叔家還有好吃的活蛆蛋糕，而且離這兒一點也不遠，瞧，那就是叔叔家，看上去很氣派吧……」

余幼楓看著棒棒糖一陣無語，這種可疑的糖果誰會吃啊？還有你也不看看我現在外表幾歲……你這種手段只能騙五歲以下的小孩子吧！

十字路口屍來屍往，余幼楓不怕他動手，就打算開口婉拒。可她還沒說話，就聽見兩道聲音接連傳來，讓她心中複雜不已——

【觸發任務：陰婚。跟隨約翰前往「劉家大院」，以新娘的身份完成冥婚儀式。任務獎勵10學分。】

【觸發任務：懲戒。殺死屍販子約翰，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完成獎勵1學分。】

晚上起床時還在擔心找不到任務，沒有額外的學分可賺，這一出門就一下觸發了三個任務，余幼楓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10學分啊……3學分的任務就讓我情緒失常了，10學分…這是要我再次失憶，認知失調的節奏。」余幼楓心道：「而且估計儀式後面才是重點，有分賺沒命享，活不過五天，分再多也沒用。」

想到這裡，余幼楓直接放棄了第一個任務。她轉頭看了眼約翰指的方向，那座雕樑畫棟、門塗朱漆的宅院陰森森的，和周邊的現代化建築極為不搭。

默默看了眼黃毛藍眼的約翰，余幼楓心想你個白皮佬也好意思說那是你家。

不過，約翰雖然智商堪憂，體格卻著實強健。

他舉著棒棒糖的手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壯實的小臂，讓余幼楓確認這位屍販子是個不好惹的傢伙。

「看起來還眉清目秀的，有這身材幹什麼不好，非要偷雞摸狗，做違法犯罪的事。」余幼楓接過棒棒糖，仰頭上上下下打量約翰：「嗬，身高至少一米九，我這不足一米五的個頭還不夠他一隻手打的，肉搏是別想了，要想殺死他還得另想辦法。」

在余幼楓思量的時候，約翰看她接過棒棒糖，心裡十分高興，拉起她的手就想往前走。

余幼楓心裡一緊，直接把手掙開。在大街上約翰也不敢做更出格的事，只能蹲下來好聲好氣地道：「怎麼了，是累了嗎？要不要我抱著你走？」

抱我走…大哥，你還挺敬業的哈……

見這廝蠻好說話的樣子，余幼楓心頭一動，轉瞬揚起小臉，露出一抹甜笑試探道：「叔叔，我還有個跟我差不多大的朋友，她叫瑪麗，能不能讓她跟我一起去你家玩呀？」

「你說的那個朋友，她漂亮嗎？」約翰遲疑地撓了撓頭，尋思這樣也成。

「漂亮，她長得比我還好看。」余幼楓一邊回答，一邊心想這樣也行？

可能是漂亮的瑪麗打動了他，約翰竟答應了跟余幼楓一起去瑪麗家，接她一塊去那棟古宅「玩」。

談話間，一輛殯儀車被胳膊攔下，余幼楓說了地址，很快，兩人便乘車直達彼得租住的那棟房子外。

「我去叫瑪麗，你在這裡稍等一下。」余幼楓回頭對約翰說了一聲，就邁進小花園，敲開了彼得的門。

「莎拉？有什麼事嗎？」一開門，彼得的眼睛就往後瞅。

看到尼古拉沒來，他不由有些失望。不過他馬上瞧見了結實健美的約翰，這讓他眼前一亮，態度也變得殷切起來：「莎拉，那是誰？那個大塊頭是你的朋友嗎？這麼黑的天，站在外面多累呀，要不讓他進來坐坐？」

「嗯…朋友，也算是吧。」一看彼得這樣，余幼楓就知道事情成了一半。

她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突然有種助紂為虐的罪惡感。不過想到約翰也不是什麼好人，她就心安理得起來，很淡定地答道：「這我不能做主，我得去問問他。」

說罷，余幼楓起身離開，走到花園外對約翰道：「瑪麗的爸爸說她還在讀書，請我們進去坐會兒，我們到裡面等她吧。」

「好。」約翰賺錢心切，就點頭跟余幼楓一起進了彼得家。

見約翰果真進門，彼得大喜過望，他嘴上說著歡迎的語句，手腳麻利的沖茶招待這位有八塊腹肌的客人。

彼得友好的舉動讓約翰頗感不適，面對過於熱情的款待，這個一米九的漢子不禁有些手足無措。

「呃…茶就不用了吧？」他結結巴巴地道。

「別這樣，放鬆些。來，請嘗嘗這茶。」

「不要拘謹嘛……對，多喝點，就把這裡當自己家一樣。」

眼見約翰喝下紅茶，彼得的笑容越來越盛。

不過，他很快想到上一次心動的結果。於是，他又用那種帶著懇求的目光看過來，那楚楚可憐的眼神讓余幼楓一陣惡寒。

不想被中年禿頂男用這樣少女的目光注視，余幼楓心領神會，在約翰又被哄著喝了一杯紅茶之後，趕緊找了個借口溜出門。

她剛關上門，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道轟隆倒地聲。

「……」

余幼楓不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骯髒的事，她捂著耳朵跑回了家，將這些不堪入耳的事拋於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