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很遺憾，他已經接受不了任何不同的意見了。如果溝通能解決問題，學院就不會是今天這幅模樣。」

羅德看出余幼楓的動搖，用寬慰的口吻道：「抱歉，是我太冒昧了，實際上這只是我個人的私心，你拒絕也沒有關係。這件事風險遠大於收益，對你沒有什麼好處，一旦你開啟【生命】，校長很可能會立即鎖定你。」

他沒有掩飾其中的風險，把兩方面的利弊如實相告：「以你的資質完全可以不用理會這件事，按部就班的學習結業，實習后若能在學院內獲得職稱，也能過上相對安全的生活……」

聽著羅德的安慰之言，余幼楓反而更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對方毫無保留的態度讓他感覺拒絕就是貪生怕死的自私之輩，不過他剋制住這種衝動，還是沒有頭腦一熱立時應下：「羅德先生，對不起，或許是我太過軟弱，總是在一些不該糾結的地方猶豫不決……」

「校長他確實做錯了許多事，所有被他傷害的人也都有理由痛恨他，但被他賦予新生的我卻沒有這個資格，我做不到利用他曾經的善意背叛他。」

「我理解。」羅德似乎回憶起什麼，冷色調的眼睛里浸滿了暖意：「在記憶恢復的最初，我也下不了這種決心，他過去是個不錯的人，對他曾經的印象讓我遲遲無法做出決定。」

「那您為何改變了主意？」余幼楓試圖從羅德的回答中獲得力量，理清自己混亂的思緒。

「是他太過偏執，為了對抗刻印的侵蝕，長久以來願望已成為組成他人格根深蒂固的一部分，他已經無藥可救。」羅德嘆息道：「最開始學院錄取的學生大多是未來犯下了剝奪他人生命罪行的人，到了現在，強.奸，教唆，詐騙……越來越多罪不至死的人也被接引入學院和各類設施。在願望的影響下，校長對罪惡的容忍閾值日漸降低，這讓我不得不感到擔心……」

羅德眼中浮現起憂慮，百感交集地道：「他沒有說過自己的願望，但我大概可以猜到一些，他應該是想讓所有的罪惡在誕生之前泯滅。畢竟我也算是從他的願望中誕生的，對此還有幾分把握。」

「沒有罪犯，無辜者就不用承受被侵害的痛苦……校長還真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余幼楓有點感同身受：「聽起來蠻不錯，但在真正著手實施犯罪行為之前，罪犯也只是清白無辜的普通人，就算神也不能在一個人犯下錯誤之前判定他的罪行……」

「在這點上我們的意見是一致的。」羅德道：「這是我想阻止他的最主要原因，另一個比較私人的理由是我不想再協助他，我渴望得到解脫。」

「……」余幼楓沉默了，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很殘酷的問題：「您是說，您的能力……」

「嗯，是你想的那樣。」羅德道：「從你的夢境中轉移以後，後期夢魘胚胎從校長那邊汲取了大量元素，由此誕生的夢魘也回應了那段時間他最強烈的願望。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也是他的幫凶。」

說到這兒，羅德自嘲般的苦笑道：「我的能力可以預知未來會犯下罪行的人，並能在定位的同時消除他們在現實中曾經存在過的痕迹。因為這些特性，我被融合到學院當中，負責招生的有關事宜，可以說每個被強徵到學院和設施的人，我都要負一半責任。」

「是校長強迫您這樣做的，您不必過於自責。」余幼楓理解這種感受，不由同情地道：「沒有人使用，夢魘的能力也不會生效，而且沒有您，校長也會用其他手段完成招生。」

「或許吧。」羅德的眼神彷彿同冰雪一樣失去了溫度，不過轉瞬又恢復如常：「如果我能和其他夢魘一樣，倒計時歸零會自然消逝也就罷了。校長把我融合進學院以後，不斷用能源和靈感填補我的倒計時，這樣下去，未來還會有源源不斷的無辜者被送入設施，並且永遠也不會結束……」

羅德描述的未來太過壓抑，余幼楓為這種發展感到窒息，心中的天平也漸漸往某個方向傾倒。

無論是對羅德被強迫犯下罪行，無法解脫的同情，還是對校長行事作風的不認同，都讓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做點什麼。

他不能跟鴕鳥似的自欺欺人，做一個把艱巨的事都推給他人的旁觀者。

寒風吹得余幼楓無比清醒，他認真思考過後，緩緩地道：「羅德先生，倘若校長突然失去了一半靈感，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

在心中有了偏向之後，余幼楓開始考慮更深層的問題。校長的所作所為自然是反人類的，但如果推翻他會在學院乃至現實引起更大的騷亂，那還不如暫時維持現有秩序，否則只是把一種悲劇替換成令一種更糟糕的悲劇。

「大概率什麼也不會發生。」羅德好像讀出了余幼楓內心的擔憂，順著他的思路回答道：「在剛建立學院的時候，校長的靈感就已經增長到了難以測量的程度，那還是他當初沒有刻意鍛煉過的數據。如今他的靈感發展境況如何，除了他本人沒人知道。」

羅德委婉地道：「失去一半靈感，校長八成不會有什麼大礙。就算他真出了事，學院里的教授和各設施的負責人也會應對突發的事態，他們都有豐富的經驗。而且比起這些，你還是多考慮下他恢復過來後會多快找到你比較現實……」

羅德的回答讓余幼楓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校長的實力，這讓他在有點不好意思的同時也少了許多心理負擔，不再擔憂自己的選擇會連累學院失去秩序。

校長的實力遠超他的想象，太過遙遠的事他想了也沒意義。

「我明白了，請原諒我無法現在給出答案。」余幼楓不想倉促許諾，他總感覺草率的決定會讓自己後悔：「能再給我一點時間嗎？我想考慮清楚后再回復您。」

「沒關係，如果你拿定了主意，可以在寒假結束前的最後一天來到我們今天見面的這個地方，早上五點鐘，會有人在這裡接應你。」羅德溫和的解釋道：「【生命】目前在中心設施的某個地方，並不在學院里。倘若你選擇了這條路，註定要放棄很多東西，希望你能謹慎考慮。」

「我會的。」余幼楓輕聲道：「羅德先生，我很高興能在這裡再見到你，還有，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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