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四) 勸離

(二百三十四) 勸離

可汗還未推拒,紫瑾已率先否了耶律宗徹的提議。

「沒必要多此一舉。合歡宗的重要人物當日攻破宗門時都死絕了,如今押解來的不過是些低級門人,就算審也審不出什麼。」話鋒一頓,紫瑾別有意味地瞟了眼耶律宗釋,譏諷道:「可汗聽到這話可是鬆了口氣?呵,不忙。合歡宗背後是誰指使,我沒興趣知道。之所以大費周章將這些俘虜送進京不過是想讓那背後搗鬼的知道知道,聖教可不是個沒脾氣的擺設,我紫瑾更不會允許任何魑魅魍魎在我眼皮子底下挑釁作妖。」

紫瑾這話擺明是赤(luo)裸(luo)裸地威脅,就差沒挑明劍指。

可汗自然聽得懂弦外之音。他麵皮狠狠抽搐了下,還是忍住了,皮笑肉不笑地問:「那副宮主以為該如何處置這些俘虜?」

紫瑾冷冷道:「可汗看著辦。」

對方給了台階,耶律宗釋自沒有不下的道理。他認真思忖片刻,方朗聲道:「合歡宗乖戾猖狂,不敬聖教,必須嚴懲,以儆效尤。本汗定會給紫嬋宮一個滿意的交代,不過在那之前,要先做下準備。」

展昭不知可汗要做何準備,他也並不關心,接下去的宴席太過沉悶,他便隨便找了個借口帶著小五離席散心去了。

看似漫無目的走了會兒,許是身體不適,展昭突然咳喘起來。小五在他腳邊繞來繞去,擔心地「嗚嗚」個不停,展昭緩過片刻剛想安撫小五,卻從旁伸來一雙柔荑玉手將他扶住。

「展護衛,你沒事吧?」趙穎滿臉擔心。

「無妨,老毛病了。微臣抱恙,公主懷了身孕還是離臣遠些,切莫把病氣過了去。」展昭本想輕推開趙穎的手,誰想又一陣咳意襲來,咳得他直接彎下腰。

趙穎此刻哪還顧得男女之防,直接把展昭扶到一旁坐下。看他偏著頭咳得停不下來,趙穎又焦急又心疼:「既然病著,為什麼不好好修養,還要進宮來赴宴?」

展昭好不容易止住咳,便扯出一抹笑:「宮中盛情相邀,若是推拒,豈不落了可汗顏面?展某畢竟是宋臣,哪怕如今莫名揣了個月□□頭,可身在異鄉為異客,處事還需謹慎妥帖。萬一惹得可汗不快,遷怒公主,展昭就萬死難贖己罪了。」

趙穎既感動又感傷:「你是為了我才勉強自己來的?」

展昭發覺失言,「公主切莫誤會,展昭想說的不是這個。」

「那你想說什麼?」

展昭略作沉默,像是仔細盤衡好說詞,這才誠懇道:「其實,我的確是有些擔心公主。我想公主即便深居宮中,赤王與可汗間的矛盾,想必還是了解的吧?當初赤王逼宮便與可汗定下賭約,如今可汗輸了賭約仍不退位讓賢,便是仗著公主腹中懷的骨肉,借我大宋之勢予以震懾。可事實上官家早與赤王達成同盟,若等真相披露的那天,只怕不只可汗,就連公主也處境堪憂。」

趙穎一陣心驚肉跳:「你說……皇兄與赤王結盟了?怎麼會……?」

展昭當然明白趙穎此刻心中所想,「公主不必驚奇。官家會有這樣的決定,絕不是棄公主不顧,而是為宋遼兩國長遠安定考慮。其實從一開始可汗迎娶公主就居心叵測,現在待公主有幾分真心,臣也不敢妄斷。只是臣知道,若再照這個局勢發展下去,契丹的皇權動蕩未必能善了。公主還要早做打算。」

聽了展昭一番肺腑之言,趙穎心情不可謂不複雜。

對於政事她一向抱持了不聞不問的態度,哪怕聽到傳言,也自動屏蔽了去。如今她才發覺,當初她認為那些屬於男人該考慮的權力鬥爭,居然也牽扯到她身上。可是……。

低頭不自覺盯著隆起的小腹愣愣出神。

展護衛現在才來關懷提點,不覺太晚了嗎?

「展護衛可有提議?」

展昭壓低嗓音,附到趙穎耳邊道:「官家尚未離開,此行也隨臣一同到了上京,就是擔心公主安危,想把公主平安接回大宋。所以公主早做準備,契丹如今多事之秋,不是久留之地。等之後找到機會,我便讓人送你和官家回宋。」

趙穎茫然地點了點頭,落寞良久才問出一句:「皇權之爭,如果可汗輸了,他……他會死嗎?」

展昭突然沉默了。

他心裡很清楚,以赤王的為人是不會對胞兄趕盡殺絕的。以前他會欣慰赤王仁心寬厚,可自從白玉堂慘死在眼前,他的心頭就像被插了把刀子,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對方無所不用其極的惡毒。本能雖仍會讓他心軟,可心頭的痛徹心扉亦無比堅定他復仇的執念。只是實在無法向趙穎坦誠這份執念的可怖,他只有選擇緘口不言。

展昭本還想跟趙穎多說兩句,恰逢紫瑾找了過來。畢竟孤男寡女,趙穎連忙告辭離開。紫瑾別有意味地看著趙穎離去的背影,從懷裡摸出瓶葯,倒了顆藥丸遞給展昭:「把葯吃了。」

展昭不接,而是別開眼淡淡說了句「我沒事」,霍然起身,絲毫不似適才孱弱。紫瑾見狀,一把拉住上下端詳。「沒事?那你是故意把那位公主引到這裡來的,就為了勸她離開?」

展昭不答,而是掙動了兩下想要脫離紫瑾鉗制,可惜無功而返。紫瑾笑了,帶著無奈與嘲諷:「展昭,你若真想報仇,要學會狠心,不要有那麼多顧慮。這位德儀公主既嫁做人婦,是選擇夫家還是娘家,自有她的考量。可你別忘了,她肚子里畢竟懷了可汗骨肉,你若殺可汗報仇,將來你就不怕那孩子長大也會來找你尋仇?憑我以往的經驗好心奉勸你一句,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仇是我與可汗之間的,稚子何辜?若公主腹中孩兒將來會找我報仇,儘管讓他來便是,我展昭接著。」

「就知道你會怎麼說。」紫瑾情不自禁將人擁入懷中,笑道:「放心,你是我的人,我怎麼捨得讓別人動你分毫?」

展昭一把將他推開:「我還不是你的。」

「就快是了。告訴你個好消息,烏克渤的去向我已經查出眉目了。」

「他在哪?」

紫瑾笑著看向展昭抓在他手臂上的手,將自己的手覆了上去,眼睛亮若星辰。

「別急,是你的,跑不了。」

展昭笑笑,沒有搭話,但總覺得紫瑾時在一語雙關。

兩人回到宴席,發覺宮侍已在收拾殘羹冷炙,正奇怪生了什麼變故,便聽耶律宗徹過來告知可汗命眾人移步郊外獵場,說是已準備好了處置合歡宗俘虜的方法。

於是宮中一行浩浩蕩蕩去了郊外皇家獵場,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合歡宗跪伏在地的一眾俘虜,他們個個面色驚懼,似乎已對自己接下去引頸受戮的命運有了預感。

展昭在其中看到了當初被他錯認成白玉堂的俘虜。倒不是他特別在意那人,相反,恰是他出現后那人一下子激動地掙紮起來,若不是被身後契丹武士按押在地,展昭覺得他大概會狂暴到衝到自己面前。

遙遙看去,那人許是因暴力掙扎赤紅了雙目,眼角隱隱泛出淚澤。他死死盯著展昭,眼神既貪婪又哀戚,更有一種洶湧澎湃對生的執著,讓展昭有股說不出的壓抑,竟一時不敢再看那人。

這時,可汗耶律宗釋走到前方大聲宣布:「這些合歡宗的逆賊本該當眾處刑。不過那樣死,實在便宜他們了。朕想了個主意,快臨冬了,獵物稀缺,我等皇族后族亦不便離京行圍。不如將這些俘虜充作標的狩獵,眾位以為如何?」

展昭聞言眉頭狠狠一皺。若按從前,他早嫌此法陰損出聲反駁。可如今只要一想到白玉堂為合歡宗所害,便覺自己的憐憫之心可笑。於是他閉目攥手,強行忍住,告誡自己不要多管閑事。

倒是耶律宗徹阻止道:「這不妥吧?處決便處決,明正典刑即可,如此把人當做獵物戲耍,有違天道。」

可汗嗤之以鼻:「何為天道?上位者才是天道。赤術,想不到你到現在還這麼天真,所謂成王敗寇,即便是你我也逃脫不了命運的枷鎖。何況你的仁心仁術怕是用錯人身上了。」

可汗瞟了眼四周,契丹多是上陣打過仗殺過人的武將,自然對此提議並無多大異議,甚至還隱隱覺得興奮。主要是早年遼宋交戰,每每抓到宋朝俘虜,一些契丹將領也會在玩上一出這獵人的血腥遊戲。

可汗徵得紫瑾默許,便命人將這些俘虜削斷捆綁繩索分批放了出去。可汗道:「眾位放心,這些合歡宗門人都被下了軟筋散,不但功力全失,就連氣力也不足原先三成。當然,為了讓這場狩獵更添樂趣,本汗適才也命人向他們允諾,若他們中有哪個能活到最後,便饒他不死。」

眾人一聽這才放心下來,於是呼朋引伴,一同去追擊獵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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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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