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可汗之怒

(十四) 可汗之怒

契丹上京按南北分皇城與漢城,遼人多住在北皇城,仍保有游牧民族的風俗習慣,以氈帳為主。而南之漢城則是漢、渤海、回鶻等族居住區域,其中尤以漢人為主。

通過多年的漢文化遷徙,漢城已是樓閣遍布,繁榮一片,就連北皇城也難免受到影響,開始增加不少建築群。其中尤以南部的官署、府第、作坊和寺院為主。而皇宮大內便處於皇城正中央的位置,除了日常寢居仍在使用氈帳,其他如宮殿、祭祀、磚塔、門闕、倉庫等等已在這定都后的百來年間興築得愈趨豐富完善。

此時的契丹可汗耶律宗釋就身處一日常處理公務的大殿之中,左右兩側兩方呈日月形狀的巨大燭台上點滿了蠟燭,映照得這位繼位沒幾年的新皇面色威嚴而紅潤。他靜靜地聽著下首傳訊官回稟耶律宗徹去向,面上沒半分表情顯露,瞧不出好惡。就在傳訊官戰戰兢兢不知聖意為何,他突然抬手一揮讓其告退下去。

起身,慢慢踱步月形燭台面前,耶律宗釋看著上面星羅密布猶如繁星的燭光,眼神突然浮起一片晦暗。暴虐之戾猛然上頭,便是一掌掃過,燭台應聲而倒,燭火四散蹦落,叫候在殿外的一眾侍從婢女大吃一驚,急急茫茫奔進來收拾。只有一個總管模樣的沒有理會,而是站定可汗面前行撫胸禮道:「可汗陛下息怒。」

此人名叫耶律格多羅,原本是個沒落的貴族後裔,容貌雖不起眼,但入宮后憑藉察言觀色機敏聰慧成了耶律宗釋的心腹。他見收拾的差不多了,揮手將人都遣下去,自己轉而走近耶律宗釋,安撫道:「陛下越氣,越正中赤王下懷。倒不如合計下應對之法。」

耶律宗釋心知格多羅說的對。只是想到赤術竟當眾無視口諭,完全不把他的皇權當回事便倍感怒意難平。偏偏他還無法問責發作,因為之所以會遣人傳訊將其招入大內商討便屬多方施壓下的無奈之舉。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何當初這個二弟會那麼痛快將南院大王之位主動雙手奉上了,感情挖了那麼大個坑在那兒等著,竟是覬覦上了北院樞密使的位置。其身為南院大王多年,隻手遮天,早將南院經營得固若金湯,若再讓其輕易當上樞密使之職,將手伸進北院,他怕是更要氣得嘔血了。

「還有什麼應對之法?那混蛋便是早算計好了以退為進。朕還在想他是有多色令智昏,居然會為了一個宋官使臣棄了南院大王的職位。」

格多羅道:「依臣看,赤王所謀不是那麼簡單。」

「怎麼說?」

「赤王辭去南院大王之職,可汗您便迫不及待啟用與赤王往日有隙的耶律久保代之,就是想從根源上瓦解赤王對南院的控制。這點赤王如何會不知?但這段時日以來他卻未有任何舉措反擊,下屬也少有生事,反讓耶律久保以最短時間坐穩了那個位置,微臣以為光是此事便十分蹊蹺。」

「你的意思是……莫非耶律久保也是赤王的人?」耶律宗釋越想越覺不對勁,想到提拔那耶律久保前曾宣召覲見,那人拍著胸脯誓死向他效忠,原來竟是唱的好一出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戲碼。心中只覺被人蒙蔽,怒不可揭,耶律宗釋恨不能將那亂臣賊子親手活剮了。

「目前還不好說,不過可汗一試便知。」

「怎麼試?」

「赤王此番設計自然意在北院樞密使,可他應該也明白陛下絕不會讓他輕易當上這個職位的。所以陛下不如以此職作餌釣上一釣。」

「你的意思是……?」

「陛下可假意透露將北院樞密使之位許給耶律久保,而讓他官復原職,且看看赤王到底是個什麼反應。」

耶律宗釋哼了聲。「那他自然求之不得。」

「依微臣看未必。赤王此人城府極深,若耶律久保真是他的人,未必表現在明裡。相反,如此有用的暗子藏得越深未來起到的效果越大,因此赤王為迷惑陛下必然極力反對,若最終同意說不得還會提出一些別的權衡要求,一石二鳥。只是那耶律久保若接連遷升,直接進入北院,赤王必定也會顧慮重重,怕其坐大,陛下不妨派人盯緊耶律久保,看他與赤王是否在此期間有所接觸。」

耶律宗釋點頭連連:「你分析的甚是有理。朕那二弟最擅心機,漫天起價坐地還錢的事他難道做的還少嗎?不然當年也不會哄騙父皇無端多鍛造出個狼頭符印將兵權兩分,以至今日對朕多有掣肘。好,他要朕等他,朕便等上幾日,朕倒要看看那耶律久保究竟是人是鬼。」望向格多羅又問道:「那個宋使展昭到底怎麼回事?為何這麼多天都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格多羅做了個契丹致歉的手勢動作,恭敬道:「那名大宋護衛自陛下大婚當日便龜縮在赤王府,別說出府了,就連院子也未曾踏出一步,直到今日才隨赤王去了赤練軍營。赤王看著對其很是重視,不但派了最得力的近衛保護,更下令王府中任何人都不得進入其所住院落,所以我們的人壓根探不到半分有用消息。但從每日進出的吃食用度卻不難看出,赤王對那展昭很是上心,就像……就像精心圈養的金絲雀。」

耶律宗釋想到大婚當日那展昭差些叫他顏面盡失,心中就仍不痛快。不過有一點他可不贊同。「金絲雀?金絲雀的爪牙何時鋒利至此了?」忍不住回憶起那人優雅洒脫的身形,倒是多生出幾分嚮往。他突然冷笑一聲。「依朕看,那人就像只牙尖嘴利的貓。朕那二弟莫要圈養不成,反被其抓傷了頭面才好。」

「赤王今日攜其出行,有一個細節,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什麼?」

「那展昭騎的……好像是赤宛。」

「啪!」殿外傳來好大一聲物品掉落的聲音,耶律宗釋想到竟有人在外竊聽便是勃然大怒,他拍案而起大聲喝斥:「什麼人在殿外偷聽?滾進來!」

一個顫顫巍巍的窈窕身影出現在殿門外。那是一個美人,鵝蛋臉兒白裡透紅,柳葉眉毛杏桃小嘴,嬌俏瓊鼻眸若星辰,火紅裘披裹著纖瘦婀娜的身子就像草原上迎風綻開的半枝蓮,看著熱情似火卻格外惹人憐愛。她便是曾經塞外最出名的美細娘蕭茹韻,是那個與赤王自小青梅竹馬的女子,也是那個契丹可汗不顧兄弟情義也要搶來當作妃子的絕色佳人。只見她此刻手裡提著一個食盒,有些猶豫著似想進殿,又瑟縮踟躕不前。直到耶律格多羅恭敬行禮道了句「見過惠妃娘娘」,才終於下定決心走了進來。

格多羅畢恭畢敬行禮告退,離去時壓低視線瞥向蕭茹韻的眼神卻是不屑十足。

耶律宗釋望著他的惠妃慢慢來到身前,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莫測高深地看著對方,看著這張兒時最是傾慕喜愛的臉龐,眼中卻再也沒有了曾有的痴迷。他淡淡道:「你怎麼來了?」

蕭茹韻道:「臣妾聽聞今日陛下晚膳用的不多,怕夜裡陛下飢腸轆轆,特地帶了親手做的吃食過來。」聲如白鶯出谷,脆而細甜。她見可汗沒說什麼,便低眉順目將食盒中的餐點一一端出置於長案之上,只可惜菜肴本是精緻,卻不知為何擺盤亂七八糟,有個別的瓷盤邊角都破裂了,引得那端菜的□□手腕戰戰兢兢。

耶律宗釋心知適才殿外正是這食盒掉落所致,也不點穿。只是未等她全部取出,耶律宗釋已一把抓住那隻皓腕拉扯過去,一盤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頃刻翻落,砸碎一地瓷盤。耶律宗釋眼神極度危險地眯著,猶如一隻潛伏在黑夜裡的猛獸,隨時都有發狂的跡象。

「朕肚子不餓,不過某些地方卻餓得厲害,愛妃來的正是時候。」接著不由分說,粗暴地將長案上的菜品一掃而空,一把提起蕭茹韻將她整個身子壓在長案之上,便激烈地吻了上去。

「不要!求求您,放過臣妾……陛下不要……!」蕭茹韻一陣反抗卻引得耶律宗釋侵佔行為更加劇烈。眼見可汗一把撕開她的衣衫,毫無憐惜之意,她終是忍受不住一掌揮過去。耶律宗釋雖避開掌力,卻被那纖纖玉指划傷了臉。

一絲血液滲出面頰,耶律宗釋以拇指抹了,擦在唇角,眼中的暴虐再也控制不住。他一把扼住蕭茹韻的脖子,吼道:「賤人,你不要以為朕不敢殺你?!你以為朕不知道你來是幹嘛的?你還想著他對不對?到現在你都想要為他探聽消息通風報信,是也不是?」

蕭茹韻咳嗽連連,艱難道:「臣……臣妾沒有……陛下冤枉臣妾了……。」

「冤枉?!蕭茹韻,是你自欺欺人,還是你欺騙了朕,欺騙了所有人?不錯,是朕為了得到你不擇手段,以你全家生死要挾逼你離開赤術。可朕沒有想到你為了他能死心,竟甘願讓全上京的人都以為你是個水性楊花貪圖榮華富貴的女人。怎麼,你是怕他知道了真相不惜與朕死磕嗎?」眼圈微微有一絲泛紅,卻並非因為悲傷,而是極致的憤怒。「你以為朕還如兒時那般求著你戀著你嗎?朕對你全心全意之時,你絲毫不把朕放在眼裡,踐踏朕的真情,你的眼裡只有赤術,只看著他對他笑靨如花。你既然不在乎朕對你的感情,朕又何必再時時刻刻把你捧在手心宛如珠玉?朕告訴你,現在你在朕眼裡,不過是個工具,泄憤的工具。你最愛的赤術讓朕不痛快,朕便千倍百倍地從你身上討回來。」

「不是的陛下,臣妾既然跟了陛下,自然已忘卻前塵,如今茹韻心裡只有陛下。」

「心裡有朕?你以為朕是瞎的嗎?」一記耳光扇上去,瞬間打得蕭茹韻口角溢血。他哈哈大笑道:「你一定沒想到你全心為了你的心上人著想,臨了卻弄巧成拙,害他愛不了女人,只能轉而去上男人吧。哈哈哈哈!」

接連又是幾巴掌扇過去,髮髻已被打散,兩邊臉面也腫了起來。耶律宗釋眉眼漫溢著濃濃的恨意,他狠狠搖晃醒已被打得半昏的蕭茹韻,冷酷道:「怎麼,心痛了吧?你剛才也聽到了,赤術將你最愛的赤宛給了別人。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他已經徹底將你從他心頭抹去了。他已愛上了別人。」

蕭茹韻已說不出任何話來,只能用一雙含淚的眼望著近在咫尺的可汗。那雙眼中飽含了憂傷與絕望,還有那一絲絲說不出的憐憫,至少落在耶律宗釋眼中他讀懂了她的憐憫。這讓他整個人氣得發抖,幾乎咬碎一口鋼牙,最後徹底失去理智雙手扼上了蕭茹韻柔嫩的頸項。

蕭茹韻手腳抽搐,氣息逐漸微弱,眼見就要被耶律宗釋活生生掐死在這大殿之內。就在此時,殿外突然響起一道微涼的邪魅嗓音。

「你便是用屍體來迎接我的到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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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章沒有昭昭會比較無聊,不過卻有很多信息在裡面,所以不得不寫。

另,下一章又有個重要人物出場了,很好猜,相信大家都能猜到的說,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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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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