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一針

古一針

「周大夫人每年會讓我們備兩百斤米,還有一些莊子上自產的菜蔬。不過……」

楊庄頭頓了頓又補充道:「夫人會讓管家帶個銀封,單獨交給觀主,瞧著像是有十兩。」

這麼慷慨的嗎?

看不出來,周大夫人還挺虔誠啊。

俞善沉吟了一會兒:「銀子我是出不起的,還是照往年的例,給道觀送上兩百斤米吧,再加上二十尾魚,二十斤蓮藕,二十斤干米粉。總之莊子里有的,都裝上一些。」

楊庄頭果然喜出望外:「哎,我替秦觀主謝謝主家了。」

他和無名觀的秦觀主好歹打了這些年的交道,也擔心他們失去了供奉,衣食無繼。

俞善覺得信仰也是一種力量,平日里言談之中,她能察覺到小鏡庄的庄奴們對天尊老爺的敬畏。

小鏡庄的米粉生意做得不錯,這其中楊庄頭他們出了不少力。

只要這些布施能給他們帶來一種心理的慰藉,從而將小鏡庄的人團結在一起,俞善並不吝於這些東西。

更何況,若是冥冥之中真有神明,她更加為了自己現在的生活而感激神明。

不過,俞善覺得楊莊主對道觀的事特別在意,忍不住有些好奇:「你和秦觀主很熟嗎?」

楊莊主猶豫了一下,說了實話:「實不相瞞,秦觀主略通一些岐黃之術,內子她身子一向虛弱,秦觀主有時會給她把個脈,贈些草藥。雖然不能根治,但是維持著身子不垮還是可以的。」

原來如此。

俞善對這無名觀的秦觀主,多了一分好奇。

不過提到岐黃之術,俞善又想起另外一個人。

之前一直說要找奚晟的義父治手,一直沒空,現在終於忙完了,俞善也覺得越來越頻繁的刺痛難以忍受。

一聽說要去找奚大哥,俞信這小孩比誰都積極。

臘月二十八這天一大早,他主動去挑了兩條大魚,俞善則背著一簍蓮藕,提著兩捆米粉,姐弟倆按照奚晟給過的提示爬上北山。

奚晟和義父隱居在山上,遠離村落,據他說,那裡和無名道觀相距不遠。

俞善姐弟倆順著小徑上山,朝著道觀所在的位置走,爬到半山腰時,才看到路邊開墾了幾片小小的葯田。

穿過葯田再往裡走,幾間木棚屋掩在林蔭之下,簡陋卻整潔。

比較特別的是,木屋前整出一片平坦的場地,立著一隻箭靶,上面正中紅心扎著三支羽箭!

「奚大哥!」俞信按捺不住,高聲喊道:「你在家嗎?」

奚晟從灶間走出來,手裡還提著一隻正在掙扎的兔子。

俞信眼睛一亮:「呀,兔子!」

奚晟笑了一下,暫且饒了兔子一命:「喜歡就給你玩會兒。」

俞信拚命點頭,把手裡的魚交給奚晟,換過他手裡的兔子,抱在懷裡。

正說話間,奚晟的義父拎著一把葯鋤從屋後轉了出來。

「義父,這是我跟你提過的俞小娘子。」奚晟收了臉上的笑,恭恭敬敬的向俞善介紹:

「這是我義父,姓古,他醫術超群,宅厚仁心,你可以稱他古神醫。」

說著,他還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古神醫聞言氣得一吹鬍子:「臭小子,好大的膽子,又拿我開涮!」

俞善笑眯了眼,上前一步:「見過古神醫,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古神醫一楞,忍不住笑著瞪眼睛:「行了,叫我古一針,要麼就叫我古大夫。你是俞善小娘子對嗎?手傷了還敢提重物?當真不要這隻手了嗎?東西放下,跟我過來!」

簡直是三連暴擊!

心虛的病人俞善謹遵醫囑,乖乖放下手裡的東西,跟著古大夫進屋看診。

一進門,撲鼻而來的就是滿滿的葯香,這間木屋就像是藥房似的,一整面牆高的架子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藥材。

「坐下吧,我看看傷口。」古大夫大約四五十歲,一把美髯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位飽讀詩書的儒生,而不是一個醫術精湛的大夫。

俞善從善如流,把左手背上的猙獰傷口展示出來。

古大夫只看了一眼就皺起眉頭:「你在廬州地界,怎麼會被這等猛禽抓傷的?」

俞善粗略的解釋了一下當初是怎麼受的傷。

沒想到古大夫竟然對她讚不絕口:

「當初聽晟兒講過你面對野豬是怎麼臨危不懼的,我還以為這小子又誇大其詞,沒想到不止如此,你這小娘子能捨己為人,果然是巾幗女子不輸男兒。」

俞善正準備謙虛幾句,古大夫出其不意的伸手捏住俞善的手背。

「嘶……」俞善話到嘴邊全都咽了下去,疼得腦子一片空白,滿頭都是冷汗。

俞善發誓,古大夫一定是把她的每一根指骨都捏了一遍,一邊捏還一邊神情嚴肅的問:「這裡疼嗎……這裡呢……那裡疼不疼?嗯,疼就對了。」

疼得淚眼朦朧的俞善茫然抬頭。

「還會疼就好,說明經絡還通暢,只是沒有長好。」

古大夫滿意的點點頭:「以後每隔一日扎一次針,紮上十次,就可以改成每三天扎一次,再加上每天敷藥,不消兩個月功夫就可以痊癒了。」

「真的?」淚花還在眼睛里打轉的俞善,覺得喜從天降。

她已經做好準備當上一輩子的傷殘人士了,沒想到還能有雙手健全的一天。

「老夫什麼時候跟病人開過玩笑。」古大夫抽出一根金光閃閃的長針:「來都來了,今天就開始吧。」

不等俞善同意,金光一閃,一根寸許長的金針穩穩的扎進她的手背——咦?居然不疼?

原本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俞善,只覺得一陣陣說不出的酥麻感覺從手背上傳來,還不算太壞。

可惜她高興的太早了。

隨著一根根金針紮下來,她整個手背都有些發熱,繼而有些刺痛,就像平時發作時的那種感覺,緊接著,痛感越來越強。

古大夫看出來她神色有些不對,提點道:「痛是好事,忍著點兒。」

俞善點點頭,咬牙挺著一動不動。

針灸了一柱香的時間,古大夫才滿意的將金針收了起來,起身到外面熬藥膏去了:「這藥膏我可以一次給你一罐,夠你敷上五日,記得換藥!」

「呼……」俞善長舒一口氣。

「葯敷不能停,針灸不能中斷。」

古大夫又突然迴轉來,嚴肅的叮囑道:「這期間,你的左手絕對不可以再受傷,也不能提重物,聽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在俞善眼中,捏著針的古大夫比提著刀還要嚇人。

「咦?義父,你怎麼開始給俞小娘子診治了?」奚晟從門外進來,有些驚訝:「你忘記從初一開始,要封山禁獵三個月,咱們得下山了。」

呃……古大夫一僵,他一看見病人就見獵心喜,倒把這茬給忘了。

這下怎麼辦?

住在山上還好說,讓這小娘子隔天爬次山也不算什麼,權當強身健體了。

可他們十有八九要搬到鎮上去,難不成還讓這小娘子村裡、鎮上來回跑?

「這事兒倒也不難解決。」俞善有個好主意:

「平溪村旁邊的小鏡庄,是我的莊子,那裡有處宅院現在空著,不嫌棄的話,古大夫不如搬到那邊住上一段時日,我去看手也方便些,咱們兩相便宜。」

古大夫不拘小節,當下就同意了。

住在村子旁邊也好,還方便他時不時上山來查看葯田。

奚晟當然是以義父為主,也沒什麼意見。

說定了這事兒,古大夫熬了一劑又黑又燙的膏藥,毫不客氣的把俞善整隻手都糊滿,再嚴嚴實實的包紮起來,包得連手指都動彈不了。

當俞善擎著手,無奈的走出房門的時候,俞信驚得目瞪口呆,以為她受了什麼嚴重的新傷。

就算後來俞善解釋清楚,俞信也始終小心翼翼,生怕碰到她的手,吃飯的時候還主動提出要喂俞善進食……

這下,連俞善都覺得自己是重度傷殘了。

吃過午食,奚晟送姐弟倆下山。

臨分別前,他從懷裡掏出幾支小小的竹箭:

「早就帶在身上,今天才有機會給你。這些是當初你用來射野豬的□□,我都清洗乾淨了;當時在榕樹下撿到的那支也在裡面。」

「多謝你這麼有心!」俞善驚喜的接過竹箭:「這竹箭是我小時候和舅舅一起做的,數量不多,用掉一支就少一支。」

她舉起包裹得像大粽子一樣的左手:「等我手好了,就能再做些新的,這些就可以收藏起來了。」

頓了頓,俞善又笑著邀請:「到時候你若是感興趣,不如一起?」

「好。」奚晟一口答應下來,還是笑得燦爛。

俞善和俞信回到家的時候,發現俞文思正在家門口轉悠。

俞信習慣使然,看見俞文思就下意識拉住俞善的衣角,緊緊挨著她。

俞善摸摸俞信的頭,示意他不必緊張:「三哥今天有事兒?」

俞文思看見俞善,第一眼不是看她包得怪異的左手,而是拿眼去瞄她右手袖筒,咽了下口水沒說話。

俞善一挑眉,故意揚了下右手,又問了一遍:「怎麼,三哥是隨便走走,無意中走到這兒的嗎?」

俞文思狐疑的往後退了一步:「祖父喊你明天晚上回老宅吃飯給四叔接風!」

他飛速說完,轉身就跑了。

哪兒還有半分以前欺負俞信的兇狠模樣。

俞信看看自己一臉笑意十分可親的姐姐,再看看落荒而逃的俞文思,對姐姐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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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油瓶只想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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