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同心

夫妻同心

比起趙老太,俞善更厭惡俞老頭。

趙老太見識有限,一心只惦記著扒拉好處,勉強也算是壞得純粹。

但俞善看得分明,別看趙老太整天乍乎得厲害,俞家真正說了算的,是俞老頭這個看似沉默的一家之主。

俞老頭是又想要好處,又想要面子,看似沉默寡言,實則躲在後面,指使趙老太在前面衝鋒陷陣。

反正爭搶來了好處,不會少他半分;爭不來,反正人們也只是議論趙老太貪婪刻薄,說不定還要可憐一下俞老頭這個老實人,沒有娶到賢妻。

其實殊不知,這兩個人才是臭味相投,夫妻「同心」。

這世道對女人本就苛刻,躲在女人身後謀求好處,俞老頭這行徑實在叫俞善看不起。

「我不孝?」俞善氣急反笑:「您不如去問問,什麼叫不慈。不慈不孝,其罪均也。」

難得今天趙老太戰力不繼,俞老頭被逼親身下場,俞善不介意好好正面撕上一場。

「過去三年,你們把信哥兒拿捏在手裡,一次次的管我要錢,祖父真的這毫不知情嗎?」

「二房被搬得就剩下四面牆皮,祖父沒看見?」

「老宅私自把我二房的宅子租出去,租錢我是一分沒看見,祖父有替我說過一句公道話嗎?」

「外面天寒地凍的,祖父有沒有問過一句,我姐弟倆這些天的口糧從哪兒來?有沒有柴炭取暖?」

「長房霸著二房的地,非要我吐口說不提前收回八畝地,才肯放信哥兒跟我回來,祖父有沒有替我姐弟倆做主,好歹讓長房交些租子,分一些夠活命的糧食出來?」

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並非俞善看不懂,只是她暫時沒有能力去計較,才選擇犧牲一些利益,以換回最關緊的俞信。

說她小氣也好,現在不計較,不影響俞善把這些事都一一記下,等到哪天秋色怡人,再算總帳。

俞老頭被說得啞口無言。

其實,以前老宅的人去府城要錢,他確實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俞善早晚是外姓人,這些錢在俞善手裡,倒不如摳回來補貼自家。

後來,俞善回來那天,除了堅持要回俞信和二房的宅子,樣樣都好說話,他還當三年未見,這孩子越大性子越軟和,不像小時候那麼犟。

沒成想,這孩子哪裡是性子軟和,簡直是又臭又硬。這分明是有了心計,多了花花心腸彎彎繞,越發不好哄了。

他神色複雜的看著有些陌生的孫女,依稀想起當年引以為傲的二兒子,對這個孫女有多麼寵愛。

想到剛剛踏上功名路,卻英年早逝的二兒子,俞老頭胸中的痛惜和遺憾簡直無以復加。

俞家是必須再出一個讀書人的。

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已經與資質無關。

總之這個人,絕不會是已經懂事,很可能會記仇的俞信。不能反哺,卻極有可能會反噬。

未燃盡的煙灰夾雜著火星簇簇落下,落在想得出神的俞老頭手上,燙得他一哆嗦,這才回過神來。

他敲敲煙鍋,把剩下的煙灰倒乾淨,兀自強撐著嘴硬:「一筆寫不出兩個俞字,你以後總會是外嫁女,算不得真正的俞家人,可信哥兒還要做人呢。」

呵呵,這是當面威脅上了?難得啊。

俞善不吃他這一套。

這世間向來奉行誰的拳頭大,誰就更有道理。

眼下她還得站在這兒爭論的這個事實已經說明,現在她的拳頭不夠大。

「我這個早晚是外人的孫女,沒資格孝敬您二老。

不過您放心,信哥兒今年才九歲,沒有成丁,等他長大了,我一定告誡他以孝為先,好好奉養長輩。」

等他長大,黃花兒菜都涼透了!

「有娘生沒娘教的丫頭片子,真是牙尖嘴利,看我不撕爛你的嘴!」終於緩過一口氣來的趙老太,正想親手教訓一下這個忤逆不孝的孫女,反被俞老頭攔住了。

「善丫頭,你可想好了,想要供出一個讀書人,不是一年兩年,五兩十兩銀子的事,要是供到一半再放棄,前面的花費可就都打了水漂。

不過,既然你娘那邊願意供應,我老俞家的人不會說什麼,但是有一條。」

俞老頭站起來,背著手往外走,又停頓下來,神色鄭重的說:「二房的田地和宅子不能賣!這是老俞家的家業,你得把房契和地契交出來。」

原來老宅盤算的是這些東西。

俞善突然想通了。

看來自己突然回村,又堅持要回宅子,再加上信哥兒開始讀書,這一系列的事件,讓老宅人擔心自己會偷偷變賣家產,供俞信讀書。

這隻能說,心中有米田共的人,看別人也是米田共。

想必如果自己不回來,俞信一個小人兒又被徹底拿捏在手裡,等他十六歲一成丁,老宅的人拿到房契、地契轉手一賣,誰也不會站出來替俞信出頭。

交契書是不可能交的。

「且不說,這些契書根本不在我手裡。」俞善根本不用考慮,斷然拒絕:

「當年的放歸書上寫得很清楚,這些產業由你們照看,契書由我娘保管,等信哥兒成丁以後,再交到他手裡。

當年村長、族長和里正都簽字做了見證,祖父現在要改變主意,咱們先聽聽村長和族長的意見。」

這種家務事,怎麼好叫那父子倆知道!

要知道,對俞老頭俞茂田來說,從小到大,會讀書的堂兄俞茂山就是別人家的孩子。

幸好他俞茂山考了一輩子也只是個老童生,雖然最後做了族長,也低了二兒子俞懷清這個秀才老爺一頭。

雖然現在秀才兒子不在了,可俞老頭還自詡是秀才的爹,自覺隱隱壓了族長俞茂山這個老童生一頭。

要是為了銀錢資財,把事情鬧到村長和族長面前,豈不是讓人白白看笑話?

當年的事都是由趙老太出面,吵吵鬧鬧了好些天才定下來的。有白紙黑字的放歸書在手,白翠娘也不是個性子綿軟的,怎麼可能輕易交出房契和地契。

不過既然不會變賣,最終還是老俞家的產業。

善丫頭今年也十四了,過兩年一出嫁,她一個外嫁女還怎麼好插手娘家的事呢?

倒不如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這麼一想,俞老頭覺得心裡舒服多了。

等這老兩口一走,俞善馬上鎖門,滿村子找俞信去了。

誰知怎麼也找不到,天色漸晚,她開始有些著急了。

就連村東頭大榕樹下,俞善也細心的挨個樹洞找過來,壓根兒沒有蹤影。

意外的是,倒是叫俞善找到了陳小虎。

他一個人百無聊賴的窩在一個榕樹洞里發獃,臉上還帶著沒有消除的青紫傷痕。

看見俞善,陳小虎的頭皮又是一陣發麻。

無他,這小娘子上次用小箭把人釘在樹上的樣子太可怕了……

雖然被釘的不是他,可他屈從俞善的威脅,做了「幫凶」,幫她揍了劉四娃和俞文思……

從那天以後,俞文思每回摸摸頭髮上的豁口,就想起這事,心裡不爽就要打陳小虎幾下泄憤。

嚇得陳小虎這些天不敢輕易到俞文思和劉四娃面前晃悠,就盼著他倆早點兒把這事兒給忘記了。

「俞,俞大姐……」陳小虎呲溜一下從樹洞里鑽出來,恭恭敬敬的問好。

這人至少比她大上一兩歲吧?

那一箭的威力真的有那麼大嗎?

不過正好。

「有見到我家信哥兒嗎?」俞善覺得這陳小虎對村裡的熟悉程度,恐怕要比自己強很多。

陳小虎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我有幾次正好在河邊撞見俞信,他躲在一塊大石頭下面,偷偷哭鼻子。」

俞善心頭一刺,對老宅的人又多了幾分厭惡。

「其實那天我真的沒動手,是俞三哥和劉四娃他們倆打的俞信。」

陳小虎鼓起勇氣,結結巴巴的解釋完,突然主動提議:「不如我帶你去找信哥兒吧?」

「那就多謝了!」俞善打量著陳小虎,口氣緩和了許多。

沒跟俞文思混在一起的陳小虎,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十六七歲的農家小子,看人的目光也不躲閃,還主動提出幫忙,這讓俞善對他印象好了許多。

俞善在陳小虎的引領下靠近河邊大石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

一陣壓抑的哭聲斷斷續續從大石頭下面傳出來。

陳小虎尷尬的站在那裡,指了指大石頭,轉頭一言不發的跑掉了。

俞善想了想,也往回走了十幾步,這才轉身大聲喊道:「信哥兒?信哥兒你在哪兒?」

哭聲戛然而止。

俞善故意往錯誤的方向走偏了一點,口中不停的叫著俞信的名字。

很快,俞信自己從大石頭下面鑽出來,站起來小聲回應道:「我在這兒。」

他的眼淚已經擦乾了。

俞善假裝看不到信哥兒微紅的眼眶,上前捂住他冰涼的手:「走吧,咱們回家。」

俞信腳步凝滯。

他不敢看俞善,只低著頭,用腳尖蹭著地面,躊躇的問:「祖母說的大師……」

「那不是什麼大師,就是個神婆。神婆為了錢,什麼樣的胡話說不出來?」俞善不管俞信遲疑的腳步,只管拽著他大步往家走:

「子曾經曰過的,不能人云亦云。」

「咦,子說過嗎?」

困惑的俞信弱小可憐,被俞善拖得一路小跑,不知道為什麼跑著跑著,心越發的輕鬆起來。

到家的時候,他硬是出了一身薄汗,被河風吹得僵硬的手腳,很快就重新暖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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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油瓶只想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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