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

流民

林掌柜也是後來才聽說,端午那天,一幫鄉下人就在石江邊上擺了個寒酸至極的攤位,居然也賣出了不少錦帕。

知道以後,林掌柜徹底慌神了,天知道買了錦帕都是些什麼人——有沒有行家?有沒有人像裕鳳祥一樣,看出這流光錦的商機?有沒有開始跟風用彩色絲線織出流光錦……

更讓林掌柜氣憤的是,俞善她們在賣錦帕的攤位上擺了這種桑皮紙片,見人就發。說是叫什麼名片,就好似拜貼一樣,清清楚楚地寫著她們那小織坊的名字,居然就叫流光織坊!

這豈不是讓人一聽就知道,流光錦是這家織坊出的?那她們裕鳳祥這一大批還沒開始賣的流光錦,豈不是為別人的織坊打響名氣?

搞不好還要被消息靈通的行家們笑話她們裕鳳祥,自降身價去學一家鄉下織坊。

偏偏這樣重要的消息,林掌柜還不好隱瞞下來,她只得硬著頭皮向上通報,求東家給個主意。

如此辦事不利,裕鳳祥的東家氣極,把林掌柜叫過去罵得狗血淋頭:「……你去告訴那家小織坊的人,這流光錦的名字以後不許她們再用了,也不許她們再織任何一片流光錦!」

「這……」林掌柜聞言遲疑了一下:「東家,那姓俞的小娘子一開始就說過,除了咱們綢緞莊,她還把錦帕放在一家親戚開的綉坊里寄賣。我後來著人去查了一下,那間綉坊是縣尉郭四通的娘子開的陪嫁鋪子。」

「哦?」裕鳳祥的東家聞言抬了抬眼皮:「這麼說來,那姓俞的丫頭是郭家的親戚?」

林掌柜沉默了,她的話雖未說盡,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這鄉下小娘子也有靠山,不是隨她們心意就能揉圓搓扁的。

裕鳳祥的東家冷笑了一聲:「那又如何,一個縣尉而已,不入流的小官,我裕鳳祥還要看他的臉色不成?」

「是是是。」林掌柜深知自已這位東家心氣一向高傲,若不是因為做錯了事被罰回老家思過,也不會屈就在這小小的石江縣城,替家族打理生意。

她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陪著小心答道:「一個小小的郭縣尉的確不足為懼,不過他是楊縣令的心腹,這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咱們沒必要為了一間鄉下的小織坊,冒風險把這事情鬧到楊大人面前。」

裕鳳祥的東家不說話了。

他被罰回老家之前,家裡人把石江縣本地有些名望的大戶都提點了一遍,又再三耳提面命,絕不能得罪楊紹光。

別看楊紹光眼下只是個小小的縣令,實際上,他家世顯赫,在朝中又有個當閣老的座師當靠山,可想而知其前途不可限量。

今年已經是楊紹光在石江縣任職的第四年了。

若不是他運氣不好,去年該調任之時,被突如其來的石江水患坑了一把,考評降等,只得留任,如今絕不會被困在石江縣這個小地方。

明眼人都知道,等這一次三年任期一滿,楊紹光是必然要升遷的。

一個小小的織坊不算什麼,一個郭縣尉也不在話下,唯獨這楊紹光……可是不大好得罪啊。

林掌柜覷著東家忽明忽暗的臉色,主動解圍道:「東家,其實也就是個名字而已,小的倒覺得這流光錦名字過於流俗,也不怎麼入耳。東家您文采斐然,不如再給咱們的五色彩錦重新取個名字吧?」

這樣掩耳盜鈴的說法,倒叫裕鳳祥的東家臉色好看了許多。

他沉吟了一下,便勉為其難地點點頭,搖晃著腦袋道:「古人詩云,日照虹霓似,天清風雨聞。那就改叫霓虹錦吧,哼,便宜她們了。」

這個「她們」,也不知道是說誰,林掌柜也不打算深究。

她好不容易安撫下這位心高氣傲的東家,並不想節外生枝,只要目的達到就好,霓虹錦就霓虹錦吧。

說到底,是她輕敵,小瞧了這鄉下的小織坊,小瞧了那姓俞的小娘子,才被人藉機擺了一道。

好在如今這事便算是了結了,想必以後,也沒什麼地方會跟那鄉下織坊打交道。

俞善可不知道,她狐假虎威地借著郭縣尉和楊縣令的名頭逃過一劫。這幾天,她的心思也不在織坊上。

端午節過後,天就沒放過晴,接連三日都是傾盆大雨,一刻都沒有停歇,天幕陰沉得像要坍塌下來。

村民們臉上已經不見半點兒過節時的喜悅,不少人都穿著蓑衣,挽著褲腳泡在田裡,一見有積水漫過莊稼,就趕緊鑿開溝渠泄水,免得半年的辛勞,全家人的口糧毀於一旦。

到了第四日,雨勢才稍微減緩一些,不過還是淅淅瀝瀝的,下得人心煩意亂。

俞善看這情形,乾脆也不等了,冒著小雨讓錢多寶駕車出行。

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首先,得去一趟縣城,把果山莊所有庄奴的身契重新在衙門裡錄上一遍,補齊身契。

端午之前,宋庄頭就拿來了莊上所有人的名錄,也去衙門疏通過關係,現在只需要果山莊的新主人俞善,親自到衙門走一趟就行了。

正好俞善還要去衙門找郭縣尉討債,順便拿回賣酸梅湯那一兩銀子。

騾車剛走到石江城外,俞善就聽見前面趕車的錢多寶一陣驚呼:「天哪,怎麼有這麼多流民?」

流民?俞善聞言皺緊了眉頭。

她挑起車廂的帘子往外張望,只見石江縣城外面,平時擺攤的地方都不見小販們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群不知從何處而來,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流民!

城外幾乎三步一崗,比起平時,戒備森嚴了許多。

俞善看到站崗的不光有差役,有些人身上明顯是軍服,就知道連石江千戶所的兵士都被調用來當守衛了。

她心裡咯噔一下,如此嚴陣以待,恐怕不光是在防備這些流民引起什麼亂子,或許,已經有流民出過亂子了。

一見有騾車行過,有不少流民都圍上來,男女老少都有,他們紛紛在嘴裡哀求著,求騾車裡的人大發慈悲,施捨點兒吃食。

錢多寶也沒多大年紀,從來沒見過這種陣仗。

他一看跟著騾車蹣跚而行的流民里,甚至有比他娘親還要年邁的老人,看著都快走不動路了,頓時有些心軟,就忍不住想伸手到懷裡,把他娘給準備的餅子掏出來,分給那些老人。

俞善從車窗里看到,那些流民正眼巴巴地盯著錢多寶的動作。

前面的流民已經伸出了手,後面的流民等不及,想要擠到前面去;更遠處,有更多的流民見到這邊能討到東西,已經迫不及待的往騾車的方向趕來!

俞善狠狠地一跺腳,厲聲喊道:「別給東西,趕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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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油瓶只想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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