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沉歡心情沉重的回到了二姑娘院子,二姑娘見到新來的丫頭也不驚訝,估計伯夫人早已知會過一聲。
臉上火辣辣的感覺猶未散去,陳夫人這是在告誡她,奴就是奴,不要逾越。
默默地和新來的瑞蘭做交接工作,沉歡實在想不通為何忽然把她送去昌海侯府?二姑娘沈芸看她心事重重,待瑞香走後,沉歡為她鋪床的時候才試探道:「沉歡,你為何心事重重?莫非你覺得昌海侯府不好?」
沉歡睜大眼睛,「姑娘你知道夫人將我送到侯府之事?」
沈芸搖搖頭,「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不過京城貴女間多有傳聞,昌海侯府富可敵國,對下人也大方得緊,你過去伺候不好嗎?」母親給她提起的時候,她也覺得是個好差事。
沉歡看二姑娘懵懂的樣子,不知道心中的焦慮從何說起,只得嘆口氣,「奴婢對侯府一無所知,心中……心中著實害怕。」
沈芸從小接受大家閨秀教育,鮮有議論他人的時候,這時看沉歡說出害怕這兩個字,不禁寬慰她,「你莫怕呢,我行走貴女之間,聽聞侯府老爺乃當朝寵臣,崔夫人系出名門,那世子爺當年何等風姿……就是就是……」她臉微紅,覺得自己於閨閣中議論其他男子,實是不妥。
沉歡立馬接話,「就是怎麼?好姑娘快說完,奴婢實在是擔憂得很。」趁能套點話,求著沈芸多爆點料吧。
「唉……」沈芸竟然嘆口氣,「昌海候府子嗣實在艱難,庶子庶女之前沒了,後來嫡次子也夭折了,京城傳了好多年,都說侯府不是被詛咒就是怨氣太重,滿城的勛貴,就他家養不住孩子。」其實背地裡不少夫人小姐也議論說是崔夫人不容人,幾個小妾子女相繼夭折就是她的手段,後來她的次子八歲也走了,可不就是報應?
第二日,陳夫人特許沉歡歸家一次,隨行小廝數人。這陣勢沉歡一琢磨,倒像是防止她逃跑似的。沉歡之前才見過父母,這次回來人多也不能說什麼,淺淺問了幾句就被催著走。
「阿姐怎的才回來就要走?」弟弟顧沉白長得俊俏非凡,是附近聞名的美少年,這會看姐姐回家一小會就要走,不禁開口挽留。
「好好讀書,再讓我發現有逃學之事,母親不罰你,我就動手。」沉歡叮囑完弟弟,只得無奈起身。
顧沉白素懼姐姐,當即縮了縮脖子,「知道了。」隨即又小聲撒嬌般地在沉歡耳邊說道,「姐姐勿怕,我以後一定給姐姐贖身。」
沉歡心中得到安慰,摸了摸弟弟的頭,「這是你唯一的出路,記得我的話。」身為普通百姓,科舉是致仕的唯一途徑,沉歡希望弟弟能從心裡明白自己的處境。
第三日,天還沒亮,如意,如心還有沉歡就跟著董嚒嚒收拾完東西從內院往前門走。
遠遠地看見儀門外有個高挑的身影,身後侍著四個丫鬟三個小廝,一個提著暖爐,一個提著燈籠,餘下眾人正在整理東西,地上堆著行李。
此時天還未亮,那人披著深色的披風,看不清臉龐,似乎已站了有一段時間。
「三爺?」董嚒嚒疑是自己看錯,這天還未亮,沈三少爺怎會在這裡?
「嚒嚒好,三少爺今日要歸書院,待會就出發。」沈笙的大丫鬟笑著回應董嚒嚒。
「站住,我有幾句話要問這賤婢。」沈笙從黑暗中走出,沉歡看清楚了,果然是他。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什麼情況,只得先退下去一點。
沈笙居高臨下,「你這胖丫頭不知好歹,我再問你一句,你可是不願去我的院子?」
沉歡已經無奈了,她人都要走了,沈三少爺為什麼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三少爺,奴婢怎敢如此拿嬌,差事乃是夫人安排,奴婢不過聽命行事。上次是奴婢不敢接珍珠姐姐的差事,怕自己做砸了惹得少爺夫人不快,還望少爺莫要與奴婢置氣,全是奴婢的不是。」
「哼。滿嘴謊話的賤婢,攀更大的高枝兒。」沈笙面色不虞,顯然不滿意這答案。
沉歡知道處理這種情況最好的方式就是閉嘴,氣氛瞬間尷尬。
董嚒嚒怕沉歡再惹沈三少爺生氣,笑著圓場,趕緊帶著沉歡,如意如心走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沉歡竟覺得沈笙遠遠注視著這邊,直到她上車。
此去侯府,不知前路如何。但是生活就是這樣,說不定更好呢?
把希望留在前方吧。
馬車向前緩緩行駛,初春的早晨還有著冬末的寒意。車裡三個女孩子縮在一起微微打著瞌睡,慢慢的都卸下心房,沉歡這才知道,如意和如心竟與她的生辰八字屬於同一類型。
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
等馬車停下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董嚒嚒招呼沉歡一行人下車,迎面的是兩扇巍峨厚實的朱紅大木門,門環是銅鎏金的獸頭輔首,門兩邊是青石抱鼓石,還有一對威武的石獅子。
宅門深深,深幾許。
前塵往事,不堪憶。
沉歡的心中忽然湧上一股窒息,彷彿這宅門就是一座圍城,一旦進入,此生便只能隨波逐流飛花去。天高海闊,再也與她無關了。
一個穿黛色繡花纏枝襖的年輕媳婦迎了董嚒嚒從角門進去。沿路奴僕眾多,卻無人私語,沉歡目不斜視一路跟著那媳婦穿越層層宅院,往最裡面的院落走去。
她們都是外仆,想來也沒什麼好差事,沉歡的心漸漸安定下來,換了地方,至少她擺脫了成為沈笙通房的命運,也算一件好事不是嗎?
進了最裡面左側的院落,那媳婦就退了出去。董嚒嚒似乎也有點緊張,不住張望。心中計算著待會面見崔夫人該如何應對方不失體統。
一刻鐘過後,崔夫人並未傳示,只一位不苟言笑的平媽媽過來與崔嚒嚒完成了交接。
隨行的侯府管事媳婦接了身契核對之後方笑道,「辛苦嚒嚒了,請去我那裡吃盞茶歇歇,崔夫人今日身體不適未能見客,改日必好好感謝陳夫人一片心意。」
董嚒嚒走了,眾媳婦婆子一行人也走了,這個院子似乎位於侯府最裡面,此刻鴉雀無聲。
被留下的沉歡一行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什麼路數。
「沉歡姐姐,我原以為伯府已經是夠咋舌了,沒想到這侯府好大的氣派……」一路走來如意已是痴了,她出身貧賤,從未到過如此富麗堂皇之地,咋一進來,只覺得裝飾、陳設、園林、造景猶如仙境。
沉歡在伯府歷練了幾年已經逐漸沉穩,忠順伯府乃三等爵位,昌海候府卻是二等爵首位,何況世襲幾代,自然比別人不同。
晚間過來一個美貌丫鬟,沉歡細細打量只覺得來人柳眉桃腮,一身天青色錦衣綢緞襦裙,外罩鵝黃暗紋比甲,腰間系著蝴蝶比目魚紋香囊,顯然是個有身份的大丫鬟。
「奴婢乃是世子院幻洛,各位妹妹今夜就宿於此地,夫人看過各位的身契,俱是死契,如意如心名字原本乃是夫人先前與陳夫人商議好的,故不用改名。沉歡妹妹原本要改名,夫人取其「承歡膝下」之意,說這名兒是寓意兒女吉祥的,故,沉歡亦保留原名。」
沉歡鬆了一口氣,換了名字,光是聽習慣都要花一段時間,能不改最好。
幻洛的目光在三人身上逐一滑過,在長得最好的如意身上稍做停留,隨即露出個一閃即逝的輕蔑笑意,「明兒封媽媽會負責過來教各位規矩。侯府規矩大,三位妹妹乃是伺候人的奴婢,非傳喚不得輕易出這院門,望各位妹妹謹記。」
沉歡敏銳的捕捉到了幻洛那一閃即逝的敵意,她長得胖,和狐媚惑主怎麼也搭不上邊,因此幻洛在面對她說話時,笑意明顯親切了幾分。
幻洛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隨後由另外四個著統一青灰薄夾襖的婆子送來了床單、洗漱等生活用品,沉歡柔聲道,「謝謝各位嚒嚒,請問嚒嚒如何稱呼?」
四個婆子搖搖頭,無一人說話,沉歡仔細一觀察,竟是全割了舌頭的。
這侯府有什麼秘密竟需要如此對待僕婦,如心如意顯然也發現了這點,如心更是面色不好,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送完東西,幾個婆子就退下了,沉歡壓住心中的不適,回頭對如意如心勉強笑道,「原本想問點信息,沒想到幾個嚒嚒均是啞巴,今天折騰到現在,你們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三人裡面沉歡年齡最大,已經滿十五了,餘下兩人年齡依次排序是如意、如心。如心最小,此刻臉色蒼白,抓著沉歡的手哭道,「沉歡姐姐,賣我的時候我偷偷聽牙婆給那伯府的採買媳婦說話,說我們不是去伺候人,是去給人做藥引子的。」
「我……我……」如心實在崩不住了,嗚咽出聲。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嗚嗚……嗚……」她滿臉淚痕,看上去我見猶憐。
沉歡的心彷彿猛地被別人捏緊,一切不合理似乎都有了解釋。
伯夫人突然改變的主意、斬釘截鐵的語調以及不容置喙的安排。腦子一時間異常清楚一時間又混混僵僵。
憑藉這麼多年在伯府養成的職業素養,她在如心還要繼續大哭的時候,條件反射性地一把捂住了如心的嘴。
「噤聲!到新主子家哭是大忌諱。哭也解決不了問題,萬一引來了其他管事媳婦,夠你受的。」如心如意顯然沒在高門大戶呆過,此刻被沉歡一喝,兩人都獃獃的。
如意吊著眉,覺得如心太過膽小,事情還沒發生呢,就盡往壞的想。這裡主子權勢大,指不定是她們的新活路。
三人裡面她姿色最好,沉歡最次,即便是要犧牲,想來也是從這兩人身上開刀。
由於各懷心事,三人都沒睡好,沉歡一夜都是夢,醒后又全記不住,只覺得腦子嗡嗡做疼,天還未亮,叩門聲就突突突突響起來。
「平媽媽喚三人過去,速速起來。」
沉歡本就沒睡著,一聽這叩門聲連忙一咕腦地就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