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你幹什麼！」幻洛第一個驚聲質問。這丫頭竟敢觸摸世子爺！
沉歡跪在床邊，充耳不聞，下重力拉過世子的手臂，迅速掀開衣袖。果不其然，手臂痙攣，呈弓起狀。
「還愣著幹什麼！過來幫忙給我壓直！！」沉歡大喝。如意如心這才從大喝中驚醒，腦子依然混混僵僵，身體則立刻聽從沉歡指揮，一個壓肩膀，一個壓手腕。
「不要太重，順著勁來。」沉歡快速搓熱手掌，在世子弓起的手臂處順著肌肉紋理以及血液流動的方向按揉肌肉。
她按得又急又快，連揉帶搓，小心翼翼地舒展，慢慢地彎曲。
如此幾次，那弓起的手臂處，竟是慢慢慢慢逐漸放鬆起來。
「不要鬆懈，可能還會複發，肩部和手腕都慢慢揉動，不要太重。」沉歡聲音很嬌，此刻聽上去卻有一種異常的魔力，讓人安定。
沉歡摸了下，感覺到手下肌肉硬起的部位逐漸變軟，放鬆。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慢慢落回原位。
她轉頭看向平媽媽這邊，「勞煩媽媽，我要一盆熱水，一根厚實點的棉布，越軟越好。」
平媽媽臉上的表情平靜了下來，她轉頭看向幻言。
幻言在看到世子手臂停止抽動時就被冷靜了下來，立刻準備東西，須臾間，就端了大盆熱水過來。
「幻言姐姐幫我擰一下。」
幻言不敢多問，早把沉歡當成了救命稻草，趕緊擰乾帕子遞給沉歡。沉歡接過熱帕子，給世子敷在手臂上，徐徐的輕輕按揉。
手臂徹底地停止了痙攣，恢復如常。連帶著不知道什麼時候，世子的呼吸也變得平穩綿長。
交替敷了幾次，沉歡用手指觸摸世子手臂，慢慢從手腕逐漸摸到肩膀，凡遇感覺僵硬之處，就下力按揉。
屋裡只有平媽媽，幻言、幻洛幾個人。男女受授不親，幻洛還未出閣，此刻羞紅了臉，不敢再看，只急聲責問，「你、你、你怎的如此不知廉恥？」
「幻洛姐姐有所不知，這久卧之人全身血脈流動緩慢，需得定時翻身、彎曲四肢、保持運動。」看世子似乎無恙了，沉歡吐出一大口氣，安心下來。
幻洛臉色難看，看著沉歡的眼神也和平日有了不同。
「奴婢母親患有腿部風疾，偶有類似病症發作，窮苦人家哪能事事請郎中，久病成醫，奴婢就發現這按揉放鬆、疏通經脈之法甚是管用，只是須得懂些醫理，順著經絡方向來，不可強按。」沉歡臉上鎮定，未見一絲嬌羞，猶如自己撫摸的不是男子的手臂，而是一塊石頭。
「依奴婢之見，世子應是暫時無礙了，只是往後還恐發作，須得多多沐浴太陽。」
沉歡站起來時才發現膝蓋都跪腫了，身上也是一身冷汗打濕裡衣，放鬆下來后頓覺後背涼得慌。
往窗外一看，此時天之將白，竟是要天亮了。
轉眼再看世子宋衍，呼吸恢復如常，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
「夫人！」如意驚聲喚道，連忙行禮。幻言更是瑟瑟發顫……
沉歡這才發現，不知崔夫人帶著海棠並一個從沒見過的丫鬟何時進來的，不知道呆了多久了。
「給夫人請安。」沉歡連忙行禮，平媽媽連帶眾人都行禮。
崔夫人到床前查看了下世子，放下心來，轉頭對著眾仆說道，「折騰這一宿，都散了吧。」
夫人喊散，那自然就得速速散去，幻言大難不死，心中戚戚。幻洛卻眼神晦暗，心中情緒翻攪，夫人明顯對此事甚是滿意，這沉歡……就沒看出來是個有料的……
沉歡一行人連忙退下，待到出了院子，沉歡才覺得頭重腳輕，一晚上的連續折騰堪比打仗，此刻一放鬆，膝蓋猶如千斤重，每挪動一步都是困難。
如意、如心也俱是雙腿發軟，互相攙扶著徐徐走回寢房。
一路人三人疲憊不堪，竟沒有一人開口說話。
從死亡線上，終於掙扎著贏回了一條命。
沉歡走在前面，對未來充滿了憂慮。如意走在後面，神色複雜。
她與沉歡一同入府，剛才沉歡指揮她時，她竟情不自禁的聽話照做了，雖說情況危急，但卻有沉歡隱隱坐大之嫌，心裡悶悶的，滋味難明。
而她旁邊的如心則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世子發病如此可怖，那賣人的牙婆的話再次浮現在耳邊……
今夜，對於沉歡一行人而言，是劫後餘生。對於還留在世子寢房的崔夫人和平媽媽而言，這是意外的驚喜。
崔夫人心情略有點失控。
「媽媽今夜所見，有何意見？」
平媽媽綳著的臉，到此刻也露出溫柔的笑意。她乃崔夫人奶娘，服侍崔夫人長大，對她愛愈親身子女，此刻看她高興，自己也就高興。
「仙人果然是對的，這陰女與世子確是契合，以往這夢魘發作，比這輕微得多，卻從未這麼快平復的。」就是丁太醫每次過來，也得折騰好大一宿。
到此刻，平媽媽方才緩過口氣來，方才在屋子裡，看到世子病狀，心臟也是幾次驚得驟停。
可憐她這錦衣玉食，尊貴無比的小姐，當年不顧一切嫁入這侯府。幼子走時，肝腸寸斷，長子一有風水草動，猶如驚弓之鳥，生怕哪日睜開眼睛，孩子就一個都沒了。
「晚上待老爺回府我就稟明老爺，讓這陰女這幾日貼身伺候，茶水不離。」崔夫人打定主意擇日再請余道士入府。
隔日，崔夫人命平媽媽送來賞賜，言明沉歡護主有功，如心如意伏侍得當，三人各賜了一套嶄新的衣裳並脂粉物件，如意、如心賞錢各一串，沉歡兩串。
歡歡喜喜地接了，沉歡心裡那個美，崔夫人雖然凶如夜叉，但是卻是真大方啊！
其實沉歡早就發現，封媽媽傳授的知識更像是護工，但是遠不如現代的護工專業，更適合伺候活著的人，在世子這種類似活死人的病症上，就要做些改動。
因平媽媽催促著三人近身伺候，沉歡也不敢耽擱，收拾好銀錢，就快速到院子里當差了。幻言有點萎靡，想是確實嚇到了。看到沉歡倒還親熱，兩人一下親近不少。
下午休息的時候，崔夫人身邊的海棠竟然端了一盒子糕點過來，沉歡不敢拿嬌連忙起身，「姐姐這是何意？」
海棠笑容可掬，「這不是夫人的，乃是我托廚房娘子單做的。我與幻言情同姐妹，昨夜那般驚險，望妹妹賞個臉。」
一盒子芙蓉豆沙餡的糕點，做成花朵狀，個個都美得不忍下口。
海棠寒暄了一下，又說了些客氣話，抽身走了。沉歡覺得海棠怎麼這麼客氣，自己吃了一些，將糕點分給其他幾人吃了。
如心吃得開心，如意偏不吃。這才一夜呢，都來巴結這肥丫頭，她心裡不服。
那邊海棠出了門，卻是心中稍定，想到昨夜之事自己心有餘悸。
崔夫人規矩，世子院缺的人一般都從崔夫人院內賜下去，那日幻夕被拖出去，補缺的就是她。
而且今日丁太醫也過來了，平媽媽就昨晚發作之事，細細描述了一遍。丁太醫也曰處理得當，雖不顧男女之嫌，然奴婢近身伺候，偶有接觸也屬自然。如若痙攣控制不好，長此以往，手臂廢了亦無可知。
沉歡歇完了時間，就要當差了。那精緻糕點還有幾塊未吃完的，她用手絹細細包好，放在了懷裡。
世子餵食，服藥均由其他人護理。進食進葯完畢的擦洗則是歸她。
昨夜太折騰了，如意如心當差完畢就忍不住在外間打起了瞌睡。沉歡看她倆躲懶，又累得頭點地的樣子不禁暗嘆，還是以前經歷少了。
她試了試水溫合適，就擰乾帕子，給世子細細擦拭唇角四周，太強烈的摩擦會導致皮膚髮紅，是故沉歡都是用輕輕粘按的形式進行。
嘴角真漂亮，唇色真淡。沉歡邊擦邊評價。
擦了臉開始擦手指，果真養尊處優啊，卧床多年，指甲圓潤一絲污垢都沒有，凈白如昔。男子手掌比女子大很多，沉歡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擦洗，忽地摸到掌內硬硬的東西。
咦……薄繭？
在沉歡腦海中，世子就是那風一吹就能吹倒的病美人，她對這薄繭的出現有點震驚。只有習武之人，長年慣拿兵器才會在沉睡三年的情況下，掌心繭子仍未消失。
最近賞賜連連，小金庫迅速充盈，之前發的是訓練那段時間的月錢，眼瞅著這個月的又要發下來了。沉歡心情大好，瞅著如意如心都在外間打瞌睡，眼前又睡了個意識全無的「活死人」，沉歡忍不住放飛自我，開始輕輕哼起歌來。
「世子爺……」沉歡臉上笑眯眯，聲音嬌滴滴，「我偷偷告訴你，其實你沒什麼大問題，可以再抽兩次痙，我那按摩的法子百試百靈，保管你藥到病除。」
「這樣，我又可以多得幾串錢吶，嘿嘿嘿。」
沉歡上下起手，「你這手臂呢，須得多推拿，讓經脈行進。」
「你這小腿呢，是肌肉痙攣最易複發的部分，須得經常按摩。」
「唉，虧得你出身在公侯世家，不然哪家伺候得起，愣是羨慕嫉妒恨啊……」
她自離開忠順伯府，身邊除了新來的兩個陰女，就再無以前認識的人，沈笙更是自她的生活中消失了，感覺危機解除，沉歡對一切甚是滿意。
定魂香每日不能斷，此刻飄飄繞繞，縈滿了整個房間。
很吵……
這是世子宋衍的第一認知。
如同在極深極深的水底，一切都似隔著一層茫茫的水波。
不能動。不能說話。不能表情。不能睜開眼睛。
不能控制身體。
除了呼吸，一切不能。
即便是那聲音，都模模糊糊在耳邊，除了聒噪和吵，他也聽不仔細。
「好了！」沉歡滿意自己的勞動成功，她把世子的兩隻手分別拉起來展開，目的是讓他伸展活動一下筋骨，不過動作看上去就猶如逗嬰兒那般，「第一套廣播體操，開始啦……」
那雙試圖控制他的手。
很熱。很軟。
這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