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2 章

第 302 章

宣姑姑沒兩下就招認了,趁著童貴妃生產之時,指使她投毒之人乃是瀾玉蓉。

一想到自己剛剛得到的珍貴之物竟有人惦記著要毀掉,還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犯事兒,衛襲的腦子裡就像是被澆了一勺熱油似的,噼里啪啦作響,怒火中燒,要將瀾玉蓉直接斬了。

將瀾玉蓉全家,以及跟投毒案相干人等全都誅殺於菜市。

敕旨還未發出去,就被童少灼攔了下來。

」陛下,瀾玉蓉不可殺。」

童少灼換去了平日里習慣的輕裝短打,厚實的長擺和披肩將她裹得嚴嚴實實。

孕期養回來許多的小臉比原先剛剛入宮時白了兩層,大概是趕來得太匆忙,白皙的臉龐上泛著桃紅,臉耳朵尖也都是紅彤彤的。

「你怎麼來了。」衛襲讓阮應嫿和石如琢先下去。

石如琢離開時,童少灼的眼神跟了她一會兒之後才轉回來。

書房的門一關上,衛襲便上前扶著童少灼,讓她坐到椅子上。

「我哪有這麼嬌弱。」童少灼嘴上雖是這麼說,望著衛襲的眼睛里閃閃發光,嘴角也帶著被寵愛的甜笑。

「月子不好好坐,跑了這麼大老遠的,不怕被風吹著?」

衛襲聲音放輕了不少,一改方才在臣子面前沉穩肅然的樣子,面對童少灼的時候語氣輕柔,就好像稍微嚴肅一些就會將這位久經沙場的校尉給震碎似的。

童少灼哈哈笑:「難道我還能被一陣風給吹散架了?」

她記得自己今晚來是做什麼的,她握住衛襲的說,很認真地跟她說:「陛下,瀾玉蓉不能殺,她一家子更是不能連坐。」

衛襲坐到她身邊,沒直接開口,但距離童少灼很近。

這便是讓童少灼累了的話可以直接靠在她肩頭的意思。

在這兩年多的相處之中,童少灼在點滴的相處中明白衛襲是個不輕易表露柔軟一面的人。

她想要表達愛意之時,會變得特別安靜,並不直接給予,所有的溫柔小意放置在距離心愛的人最近的距離,等著對方自己拾起。

這或許跟她在帝位多年,養成無論面對什麼事都神色不撓的習慣有關。

也或許跟她曾經慘痛失去,如今投入時無意識地更謹慎有關。

童少灼乘步輦來時風風火火,沒什麼感覺,這會兒歇下了,反而真有點倦意。

她虛靠在衛襲肩頭,能夠接近她卻也不累著她,跟她直言:

「臣知道陛下和瀾家不共戴天,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暗中角力尋找機會,而這回瀾玉蓉投毒的確是非常好的突破口。可是,若是瀾玉蓉一家被殺,勢必會激怒瀾氏,臣想知道,瀾氏在此時舉兵,陛下有幾成勝算?光靠瀾家那些輜重和細作身份的消息,或許能佔據一時優勢,卻未必能真正贏得勝利。更何況瀾戡盤踞豐州,瀾仲禹手握西南,博陵亦有瀾宛把控。瀾宛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吔摩教的神者,這是大蒼境內教眾人數最為龐大的宗教,即便教中也有不同的派系爭奪,可如今吔摩教對她一呼百應是讓人不得不顧及的事實。一旦開戰,三方裡應外合,兵禍內戰一觸即發。到時候不止是瀾吳沈三家,還有多少藩鎮、胡族都在暗地裡虎視眈眈。臣知道這些年陛下一直在精心部署一切,可是即便能勝瀾家也是慘勝,更何況瀾家精兵強將何其多,萬一失敗,傾覆的是整個衛蒼的江山。」

不愧是戰功卓著的武將,童少灼在戰局上的眼界極為開闊,所言也句句能說到衛襲的心裡。

童少灼坐直,面對著衛襲說:「而且瀾玉蓉也是貴妃,從龍有功還生下了明見公主,即便宣姑姑指認了她,肯定還會有瀾家勢力出來力保瀾玉蓉。陛下若是真的一意孤行,為了一時的激憤將她殺了,明見公主怎麼辦?諫官定會覺得陛下不念骨血之情,到時候天子的名聲便會一落千丈。何必給落人口實的機會?反之,要是陛下放瀾玉蓉一馬,便是陛下顧念舊情,是有情有義的仁君,瀾玉蓉投毒之事便會在陛下的寬厚之下被放大,到時候被抨擊的便是瀾氏了。如此一來,瀾氏便無藉機發難的借口,反而會成為眾矢之的,所有人討伐的對象。

「陛下想要的是兵不血刃,是百姓不受戰事之苦。最佳的時機或許快要到來了,可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陛下忍耐了這麼多年,布局了這麼多年,別在這時候功虧一簣。」

童少灼字字璣珠,將各方利弊都呈於衛襲眼前,讓衛襲冷靜了不少。

瀾玉蓉的腦袋最終還是安穩地留在她的脖子上。

她沒死,瀾家也沒因為她受到牽連,但她也不可能繼續安安穩穩地做她的瀾貴妃。

衛襲將瀾玉蓉被打入冷宮,今生今世不得出冷宮,也不得與明見公主相見。

一道敕旨送到了瀾玉蓉面前,內侍對她冷言道:「走吧。」

瀾玉蓉難以置信:「陛下就這般不念多年的情分?不可能,一定是那妖女的主意,定是那姓童的在妖言惑眾,陛下怎麼可能如此對我!」

在一旁的明見公主嚇壞了,上來安撫她:「娘親,別哭,別哭。」

瀾玉蓉一把將明見公主抱了起來,撞開內侍和隨從,向衛襲的寢宮狂奔。

「攔下她!」內侍大叫一聲。

此地距離衛襲的寢宮很近,瀾玉蓉發了瘋似的狂沖,衝到寢宮門口時才被人攔住。

幾柄鋒利的長-槍架在瀾玉蓉的脖子上,將她固定在原地。

瀾玉蓉大叫:「好啊!你們來!就在此殺了本宮,本宮帶著公主一塊兒下黃泉!本宮倒是要看看,你們這些狗奴哪個先動手!」

「放她進來。」寢宮內傳來衛襲的聲音。

匆匆趕來的內侍喘著氣,侍從們猶猶豫豫沒有放下手裡的武器。

內侍猶豫了一小會兒便說:「沒聽見天子的話嗎?」

侍從們這才撒開了瀾玉蓉。

脖子鬆快了,瀾玉蓉滿臉汗水,眼睛已經不會眨了,她對哭泣不止的明見公主吼了一句「別哭了」,便一把將她抱起來,抱在自己的身前,抱在衛襲一眼就能看見的位置,思忖片刻,大踏步進入寢宮。

衛襲坐在長椅之上,手裡拿著奏疏,身邊的鎏金香爐正在緩緩地升起一縷煙,淡雅香氣在寢宮中縈繞著。

這一幕何其熟悉,以前瀾玉蓉可是這寢宮的主人,出入自由,這裡每個細節她都了如指掌。

今日再來,這兒的一切都沒什麼變化,所有的陳列都還是老樣子,甚至連衛襲身上穿的那身常服都是曾經穿過的。

可瀾玉蓉卻是覺得此地陌生得讓她毛骨悚然。

是了,瀾玉蓉發現了,是香的味道變了,衛襲換了一款絲毫沒有甜味,而是帶著濃郁青木味道的香。

冷峻而凌冽的香味很快佔據了偌大寢宮的每個角落,將此地染成了瀾玉蓉全然陌生的地方。

「承燦……」瀾玉蓉抱著明見公主緩緩上前,才走了兩步,已經帶上了哭腔,「承燦,你知道嗎?有人替你下了敕旨,要將我送去冷宮。怎麼可能,是誰這般膽大妄為,要將你的小公主和她的母親分開!」

「是朕。」衛襲兩個字便摧毀了瀾玉蓉最後的幻想。

衛襲將手裡的奏疏放下,眼睛一揚,直視瀾玉蓉:「是朕親自下的敕旨。」

「你……」聽聞此話,瀾玉蓉整個五官都擰在了一塊兒,片刻之後又舒展開,眼淚和鼻涕緩緩往下流,她像是全然沒有感受到,「承燦,你當真,一點都不念舊情嗎?難道這麼多年的情誼對你而言,說放下就能放下嗎?承燦……」

瀾玉蓉的話被衛襲的冷笑打斷。

「你不及你姑姑狡黠的萬分之一。」

提到姑姑,瀾玉蓉心中倏然一震。

雖然從來沒有忘記過,可在她被衛襲寵愛的日子裡,瀾家是如何迫害曾經孤弱的天子衛襲這件事,一直被瀾玉蓉忽略著。

可如今衛襲提到瀾宛時,瀾玉蓉忽然明白了,原來自己是瀾家的棋子,是瀾家投在衛襲身邊,用以控制她的棋子。

而衛襲也一直在瀾玉蓉身上變幻著態度,以此來迷惑瀾家,影響瀾家的同盟。

無論是自己的家族還是衛襲,一旦沒了利用的價值,都會將瀾玉蓉棄之如敝履。

瀾玉蓉無聲地落淚,在這一刻她明白,自己已經無路可走了。

以往的一切都是她看不清現實的愚蠢幻想。

「陛下……」即便已無前路,瀾玉蓉還不想放棄,她緊緊抱著明見公主,她最後的砝碼,「陛下難道要咱們的小公主才這麼點年紀便沒有母親?沒有母親該多寂寞啊……這後宮里的人又該如何欺辱她。」

衛襲:「她怎麼會沒有母親。朕便是她的娘親。明見,你來。」

明見公主想要掙脫瀾玉蓉,投入天子娘親的懷裡,卻被瀾玉蓉硬生生地控制著。

「不一樣的,當然不一樣,陛下日理萬機,哪有工夫照顧你。」瀾玉蓉看著明見公主問她,「你不是說要一直跟著阿娘我的嗎?沒有我哄著晚上你都不敢自己睡覺,是不是?啊?是不是是不是?」

明見公主不到五歲,不知道眼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瀾娘讓她害怕。

「娘……」明見公主不敢再看瀾玉蓉,不住地對衛襲呼喚。

瀾玉蓉呵呵地冷笑,忽然掐住了明見公主的脖子,聲音也變了調:「若是瀾娘不在了,你這麼膽小,連自己睡覺都不敢,肯定會被欺負的,還有什麼好活?」

瀾玉蓉陡然提高了聲音:「不若現在便掐死算了,和瀾娘共赴黃泉!」

瀾玉蓉掐住明見公主的脖子,手上施力,明見公主被她嚇得大哭。

而衛襲依舊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就看著她表演。

瀾玉蓉掐了一半,去看衛襲。

衛襲也在看她,帶著看笑話的表情,似乎一早就看透她了。

瀾玉蓉的確施力了,但沒有真的想要掐死明見公主。

明見公主大哭的聲音震得瀾玉蓉耳朵里嗡嗡地響,心上一片冰涼。

「陛下,難道你就不怕我真的把你的親女兒掐死嗎?」瀾玉蓉厲聲質問衛襲。

「朕已經說了,你的那些小心思和你姑姑瀾宛相比,還差了一大截。」

衛襲絲毫不以為意,早就看透了瀾玉蓉,知道她如今做的一切不過是在想要讓衛襲心軟的鬧劇。

面對瀾玉蓉這等毒婦,衛襲又怎可心軟?

瀾玉蓉放開了明見公主,小娘子伏在地上咳嗽不止,一張小臉脹得通紅,眼淚都被咳出來了,可憐兮兮。

「我明白了,無論我說什麼陛下都不會再放在心上。如今的我沒有了繼續利用的價值,陛下要將我拋棄了。」

瀾玉蓉慘笑著吸了吸鼻子,重新將明見公主抱了起來,用袖子將她臉上的眼淚抹去。

明見公主很明顯怕她。

瀾玉蓉在給她擦眼淚的時候,她不斷地往後躲。

「別怕阿娘,別躲著阿娘,阿娘最後為你擦一次眼淚,為你梳梳頭。從此往後你可就再也見不到你的娘親了。」

瀾玉蓉一邊為明見公主整理頭髮,一邊拉著她慢慢走近衛襲,對衛襲說:

「若咱們倆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沒有世仇,你會不會真心待我。」

衛襲沒有理會她。

瀾玉蓉呵呵地笑:「行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不用自取其辱。試問天下哪個女人沒有嫉妒之心?可惜啊,老天無言眼,沒讓我成功殺了那奸妃!陛下,我只有最後一個請求,希望在我進冷宮之前能夠跟陛下和公主溫存最後一刻,這一刻足以慰藉餘生。陛下,你能夠抱抱我和小公主嗎?」

瀾玉蓉帶著明見公主走到了衛襲面前,用血紅的眼睛凝視著衛襲,討要最後一點溫情。

還未等衛襲做任何的反應,瀾玉蓉的神情陡然變得猙獰。她將明見公主的發簪抽了出來,大叫著對著衛襲的脖子猛扎進去。

這一步步的逼近,嘴裡說的甜言蜜語,實則都是她想要藉機行刺的借口罷了,衛襲早有防備。

衛襲雖不算是外家高手,可以前當她還是個小公主的時候學過一些防身之法,對付瀾玉蓉這種角色綽綽有餘。

就在她要抬手卸掉瀾玉蓉的胳膊時,忽然一道勁風傳來,瀾玉蓉握著發簪的手突然泄了力氣。

隨著瀾玉蓉的一聲慘叫,發簪掉在了地上,衛襲一腳將發簪給踢遠,順勢將明見公主攬到了自己身後。

最後一搏都失敗了,瀾玉蓉氣急敗壞已然喪失了理智,大叫著向衛襲撲過去。

房門「咣」地一聲大開,方才用內力飛來一塊石子,打斷瀾玉蓉行刺舉動的童少灼奔在護衛之前,施展輕功凌空飛來,一腳踹在瀾玉蓉的後背上,將她踹出跌出去十多步,摔倒於地,一時半會兒支不起來。

衛襲將大哭不止的明見公主抱起來,對護衛道:「將瀾氏關入清素宮,永世不得出宮!」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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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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