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命軌

第三十二章 命軌

攸寧一開口,端謹貴妃臉色一變,攥著手帕的手一緊,忙把身邊的宮女太監都斥到一邊。

待只有母女二人時,端謹貴妃被攸寧攙坐在一旁,慈愛的撫摸著攸寧的手。

「怎麼又去找你父皇了呢?你父皇那麼忙,等他不忙了,就會來看我們的。」

攸寧嘴角苦笑道:「父皇真的會來嗎?母妃,你還記得上次父皇來看我們,甚至是來給你過生辰,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嗎?」

端謹貴妃苦澀不語。

「但是母妃,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剛剛去找父皇,聽到父皇說,要給舅舅安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

「通敵……叛國?怎麼可能?哥哥不會這麼做的。」

「可是母妃,重點並不是舅舅做沒做過,而是父皇願意去相信舅舅是一個隱患,是一個有能力通敵叛國的人。」

端謹貴妃心下一驚,望向攸寧,「你怎麼可以這麼想你父皇……不會的,我去親自問清楚。」

這一急,端謹貴妃不知何處生出的力氣,掙脫了攸寧的阻攔,將攸寧勸在靜悅宮,只身前往尋找南魏君王。

攸寧一個人在靜悅宮等了好久,牆邊的白薔薇被風吹的搖搖欲墜,幾點花蕊都被摧殘的淡了許多。

終於,端謹貴妃回來了。

「母妃,怎麼樣,父皇怎麼說的?」

攸寧著急跑上前去,扶著端謹貴妃坐下。

可是端謹貴妃雙腿拖沓,雙眼獃滯,坐下后只是看著眼前的白薔薇,臉頰上的兩行淚痕暈了精心塗抹的紅妝,嘴裡有氣無力的喃喃著:「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呵呵,帝王……帝王……」

端謹貴妃突然站起身,撲向前方,用力的想要扯斷本就搖搖欲墜的白薔薇。

白薔薇看起來雖弱,可一根根根莖簇擁在一起也並不是用手就能輕輕折斷的,畢竟出身高潔。

端謹貴妃的手被白薔薇的莖勒出一道道血痕,只一會兒,原本纖細白皙的手就變得血肉模糊。

可端謹貴妃彷彿不知道疼痛一般,仍舊死命的扯著,將那一方白薔薇盡數扯斷。

原本單純潔凈的一方土地變得凌亂不堪。

我默默的看著水鏡中幾近癲狂的端謹貴妃,暗道這些花的無辜。

木楚宛好似知道我內心所想,緩緩開口道:「小時候,一次我進宮找攸寧和姑母玩耍,無意中弄壞了姑母這方土地中幾株正待綻放的白薔薇。姑母雖然沒有責怪我,可是我能看出姑母眼中的心疼。於是過幾日我便帶了幾株更好、更名貴的薔薇過去。可誰知,姑母只是笑笑謝謝我,將這幾株薔薇栽在了其他地方。姑母說,花固然是美麗的,但是那些白薔薇卻不僅僅只有美麗。」

「我當時並不懂姑母什麼意思,直到後來攸寧告訴我,她的父皇母妃相遇在宮外一處白薔薇園中,我也便知曉了這些白薔薇對姑母不同的意義。一直以來,姑母都精心栽培這些白薔薇,如今這般,想來是被那個帝王徹底傷透了。堅持了這麼久的執念,一旦放棄了,就不會再尋回了。如果姑母早些放手,她的結局會不會更好呢?」

木楚宛的話回蕩在我耳邊。

那白薔薇雖美卻本身沒有任何意義,只是人為的賦予了它意義。那我臉上這道疤呢?對於君不知來說,又賦予了什麼意義呢?

我望向君不知,卻發現他也在望著我。

只是這次不知為何,我感覺他在看我的眼睛,而不是那道疤。

「老闆。」君不知見我望向他,眼中的一絲複雜的神色轉瞬即逝,「剛剛的那位黑衣人,我探查了一番,他……沒有命軌。」

「什麼?沒有命軌?」

我大吃一驚,君不知不可能會拿命軌來開玩笑。

任何靈體都有命軌,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那個靈力去隱藏命軌。

命軌代表了一個人在三界存在的痕迹,只有法力足夠高強,才可以隱去自己的命軌。

誰可以?

猾褢和鴸的頭頭?不是一個死了一個被降服了嗎?

三君?三君固然可以,可是並沒有這麼做的理由啊?

還有一個人……

「老闆?在想什麼?」

「沒……就是在想那個黑衣人。」

「靈力高到可以隱去命軌的,也就只有我和天君人君,還有那隻叫烈風的猾褢。只是那烈風還被壓在昆崙山下,斷是不可能跑出來的。人君和天君……不太可能。」

君不知閉聲思考,也實在是想不出個所以然。

「其實……還有一個人可以。」

聽我這樣說,君不知有些疑惑。

「命軌本就是靈體在三界的痕迹,而一個人的記憶從某方面來說,就是命軌的代表。所以從記憶的本身來看,是不可能徹底被放棄的……除非……」

「除非徹底銷毀命軌?那你說的這個人……」

君不知看著我,顯然是已經明白了我說的那個人是誰。

「是,這個人就是我。」

君不知沉默不語。

他自然是知道那個黑衣人不可能是我,或者說,他願意相信那個人不會是我。所以片刻后,君不知開口道:「沒有其他人的可能嗎?不是還有那些從你這裡銷毀記憶的客人?」

我搖了搖頭,「雖然我已經開了幾萬年的酒館,可是滄海煮酒館只能幫助客人放棄從前發生過的事情的記憶,使記憶從這一刻重新開始,對命軌並不影響。水鏡的力量只能夠消除記憶,並不能銷毀命軌,這對於一般的客人來說,已經足夠。但因為不想讓有心人輕易放棄記憶,我才說記憶不能尋回,其實,只要命軌不損壞,記憶就可以尋回,只是我對那些反反覆復的人極其反感,不願意助他們而已。能與水鏡的力量相抗衡的,也就只有剛剛猜測的那幾人了。空有靈力卻沒有法力隱去命軌,命軌實實在在不存在的人,三界應該就只我一人。」

「命軌被銷毀,對你會有什麼影響嗎?」君不知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擔憂。

我自然知道君不知擔心什麼,「放心,沒有什麼影響,沒有命軌也就不用輪迴。好處就是不必因果纏身,壞處就是一旦死了,那我就是徹底消失在三界了。」

「不行。」

君不知聞言突然緊緊抱住我,聲音顫抖,「不行。」

我心底一樂,輕拍他的後背安撫道:「沒事沒事,我會保護好自己,不會死的。」

「我也會保護好你……」君不知聲音堅定,「你不可以有事。」

我埋在君不知的懷裡,鄭重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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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鏡中,攸寧看到自己母妃這個樣子大驚,忙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端謹貴妃始終不發言語,癱在地上,這一坐,就坐到了次日天明。

這期間,任是誰也沒有成功扶起她,端謹貴妃甚至沒有一點反應,只有攸寧喚她時,她才凄楚的望著攸寧。

突然,宮門外,一個小公公急匆匆的跑來,對端謹貴妃說道:「啟稟娘娘,魏公公讓我來告訴您,皇上剛剛下旨,命禁衛軍午時悄悄捉拿木將軍府全部人,一併壓入死牢,等候發落、魏公公說,希望娘娘好自為之,這也算報了娘娘當初的維護之恩。」

端謹貴妃不作聲,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連忙抓住攸寧的手,「囡囡,快去,去找你表姐。讓她來宮裡躲著,記得囑咐她換上僕人的衣服,悄悄地來,你們二人都躲在你的寢宮裡,千萬別亂跑,知道嗎?我再去求求你的父皇。」

攸寧十分擔心,不願意輕易離開,可還是在端謹貴妃的催促下,決心回到寢宮。

就在攸寧轉身要離去時,端謹貴妃拉住攸寧的手,掌心的血痕蹭到攸寧的手背上,「我的囡囡,囡囡……如果有些事真的阻止不了,那便是阿娘唯一能為你爭取到的結果了。」端謹貴妃擦了擦眼淚,擠出一抹笑容,「去吧,記住,活著才是最重要的,要好好活著。」

之後就是在木楚宛的命軌中看到的景象。

木楚宛跟著攸寧的人進了宮,知道爹娘遇害,看著親人被殺,代替攸寧和親,二人一起來到了北齊。

鏡中木楚宛還沉浸在攸寧的話中。

木楚宛本是習武之人,飯量就較一般的女孩子要大很多。這一個月來風餐露宿,幕天席地,沒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又經歷了大悲,身體早就受不住了。

聽到這個消息,木楚宛身形不穩,晃了晃,忙被攸寧扶住了,二人急忙趕回了將軍府。

一路上,木楚宛和攸寧都沒有說話。

接下來的日子木楚宛都是鬱鬱寡歡,愁眉不展,任憑楊懌說破了嘴皮子,木楚宛也幾乎是一聲不吭。

木楚宛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這位夫君極可能就是殺害自己全家仇人之一的可能,所以每天的頭腦都是混亂的。

倒是攸寧在這段時間憑著採藥的借口,反覆出入將軍府,搜查著關於木府慘案的一切蛛絲馬跡。

對於木楚宛來說,還是更擅長真刀真槍的直接對戰,而常年生活在宮裡的攸寧,則是在各種勾心鬥角和陰謀詭計中學會了那些「好手段」,用來明哲保身。

很快就到了木楚宛中毒的那天。

說起來,木楚宛這毒中的也奇怪。

就同往常一樣,木楚宛在將軍府花園中沉默著,看著池子里的錦鯉消耗著時間。

這段時間木楚宛心緒難寧還惹了風寒,常常頭痛不已,一旁放著攸寧為木楚宛準備的舒緩醒神的薄荷香囊。

攸寧演技高超,這丫鬟做得盡職盡責,看不出有丁點公主的架子和毛病,眉眼間都是恭順和小心謹慎。即使木楚宛不希望她這樣,可是她還是做足了功夫。

一陣天旋地轉,木楚宛倒在了地上。

接下來的景象便是將軍府的僕人手忙腳亂,將木楚宛抬回了房間,攸寧轉告了將軍府侍衛,侍衛又急匆匆的去告知了楊懌。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這幾天木楚宛氣場憂鬱,根本就少有人可以接近木楚宛,接觸過木楚宛的人就只有那幾人,這毒究竟是怎麼放在木楚宛身上的?

我知道,等木楚宛醒過來,應該是七天之後的事情了。

在這七天里,所有人都等待著楊懌帶紅葉廣木香歸來,只有攸寧,還是每天都往外跑,像是還在打探消息的樣子。

我心中一個想法顯現,我看向木楚宛身上原本佩戴著薄荷香囊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

那香囊在木楚宛昏倒后,就被攸寧就撤下,不知道丟到哪裡。

我張了張口,看到身邊木楚宛空澈的眼神,還是沒有說出什麼。

「我知道是攸寧下的毒。」木楚宛的聲音悠悠響起。

「你知道?」我詫異道:「你知道還不躲著?」

「世人都知道張薺是攸寧的師父,但是其實他更是我的師父。我從小就跟著師父學習醫術,上山採藥。因為我在宮外,所以學得東西要比攸寧多得多。不然,君……南魏君王為什麼連師父也要一起除掉?因為師父是支持我父親的。但是那時我以為攸寧她在怪我,怪我害死了姑母,怪我害得她遠離家鄉。所以我就想賠她一條命,我死了,大家就都以為攸寧公主死了,這樣,她就自由了。」

我心中苦澀,不知道木楚宛竟藏著這樣的念頭。

「但是後來我就不想死了,因為世上還有一個人希望我好好活著,即使他可能是我的仇人,但是他希望我活著,即使自己死了也希望我活著。所以我終於不再猶豫,決定按照爹爹說的,找一個愛我的好夫君,好好活著。反正還沒有證據,等到有了證據的那一天,再做其他打算也不算遲。」

「至於這毒……」木楚宛嘴角笑意更甚,「我不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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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煮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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