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鏡碎

第三十四章 鏡碎

有一個出頭,就會有第二個出頭。

於是,接二連三的,眾多受害者家屬都表示同意。

「對不起……三君,我的家人們,我忘不了他們的死狀。」

「只是受點苦,又不是死,有什麼的,一條命還不值得讓他們受點苦嗎?」

「我的相公死了,他們怎麼能心安理得的坐在那裡享清福?」

「我的娘子……我的孩子……他們都不知道死在誰的手裡,三君難道不用負責任的嗎?」

「他們本事那麼大,怎麼就非得殺人才能取得烈風和暴蟲的信任呢?」

「要我說啊,他們也跟那兩個人差不多,就是為了剷除異己。」

「說不定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哪裡招惹了他們。」

……

眾人還在議論著,言語卻是越來越難聽。語氣中的不忿和理所當然,讓我覺得君不知他們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報仇?那潛伏的這些年,有好多機會可以直接幹掉烈風和暴蟲。可是殺掉二人後,他們手下的兵怎麼辦?一旦發生□□又該怎麼辦?所以三人選擇了慢慢架空烈風和暴蟲,爭取做到不用一兵一卒就能滅掉這兩個姦邪。

結果呢?他們做是做到了,可是眾人理解嗎?

並不。

殺了那些無辜的人,蘇木和君不知的心中都不好受,一直在默默自責和愧疚,可是當時能救的都交給梧垚去救了,實在救不了的,也護住了他們的魂魄,慢慢修鍊,總是能有重逢的一天。

蘇木開口幾次,想要解釋,可是此時就算沒有黑衣人的引導,眾人也開始不給蘇木機會了。

聲討聲越來越重,場面也越來越失控。

飛白一直默默不語,此刻他重重一拍桌子,身上迸發的氣息震懾的眾人大氣都不敢喘。

飛白:「就依你們所言好了。」

底下人沒想到飛白答應的這麼乾脆,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怎麼言語。

飛白看著呆立的眾人,嘴角一笑,含著荒唐的意味:「轉世不是不可以,但三界不可一日無首,大家再挑選三人,看看誰有那個本事能解決烈風和暴蟲可能還殘留的人手,就讓他來做我們仨個的位子,安排妥當后,我們立刻就走,絕不多留。」

這下子眾人傻了。

對啊!三君都走了,這三界誰管啊?一旦那些人來報復,自己和家人不就危險了?

「這……」沒人開口出頭,都開始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說到底,你們不還是不想跳三生台?」

飛白:「我說了,只要找到合適人選,我們立刻就跳。」

黑衣人的兜帽一上一下起伏著,好像在生氣。

突然黑衣人開口道:「那好,三君既然是三界眾人不可離開的依靠,那不如……」

蘇木覺得黑衣人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會是什麼好話。

「那不如三君各選一個親近之人,代替自己,跳入三生台。」

這下君不知、蘇木和飛白的臉色都變了。

「這個辦法好!」底下人都紛紛同意。

「我們失去了親密的人,三君也應該常常這個滋味。」

「沒錯,三君的親近之人肯定也幫助三君做了不少壞事,受到懲罰也是理所應當。」

「理所應當,理所應當。」

蘇木這一次是真的憤怒到了極點:「你們……你們……」與蘇木親近的人,自然就只有錦瑟和阿飛,不論是誰,蘇木都不可能讓他們受轉生之苦。

君不知自然也是如此。師父不在了,就只有阿正在自己身邊陪著自己,阿正絕對不可以出事。

蘇木和君不知對視一眼,正要開口拒絕,飛白卻開口了。

飛白:「可以,不過那個人我要自己選!」

蘇木和君不知震驚的看著他,不明白他怎麼會答應這個說法。

飛白親近的人也不多,就……哦,我明白了,飛白身邊最親近的人就只有梧垚和裕,飛白不會選裕,裕也不會讓梧垚受苦,這樣一來,飛白不僅除掉了身邊一直在梧垚眼前晃悠的情敵,還解除了自身的困境,一箭雙鵰。

至於蘇木和君不知會選誰,飛白並不在乎。

感到訝異的不僅是蘇木和君不知,還有梧垚。

梧垚拿著酒杯的手捏的死死的,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飛白。她不知道是什麼使飛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現在,梧垚只覺得自己的心死了,伴隨著那個記憶中的少年郎的消失,梧垚的這份愛,死了。

下面眾人還在哄鬧人君和地君給個說法,此時梧垚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間,站在飛白面前,看著飛白明明洋洋得意卻要裝的心平氣和的樣子,梧垚覺得自己十分可笑。

「各位!」梧垚淚濕眼眶,舉起手中的酒杯,大聲說道:「今天大家想討個公道!我梧垚就給大家個公道!」

梧垚一口飲盡杯中,狠狠摔在飛白面前,飛白的眼中十分慌亂。

「當初三君的確不得已替烈風和暴蟲殺了很多人,但是卻也在同時盡自己所能救下那群人。」

聽到這話,底下人震驚了。

「我梧垚師承青梧大人,醫術了得,世所皆知。那些被殺的人,我能救活的都救活了,估計還有個一年半載就能回到各自的家中。那些救不活的,我也與人君和地君也設法護住了他們的魂魄,自身慢慢修復,等上個百年也可以復活。」

此時已經沒有人敢出聲,都老老實實的聽著梧垚說話。

「但是他們死前的痛苦,的確是我們帶來的。三君也許不說,但是我卻不得不說。三君護住整個三界,護住你們,在你們心中卻仍舊功不抵過。既如此,多數冤魂都經過我手,我就代替他們,跳一回這三生台,給你們個交代。」

梧垚一番話講完,就匆匆往大殿外走去。

說來也巧,那三生台當初建造時,為了可以有效地監管,直接就建在了大殿外正對面五百米的地方。當飛白從震驚中反應過來,趕到三生台附近的時候,梧垚已經跳了下去。

就在眾人的注意力都在三生石飛白這邊的時候,錦瑟和阿正也來到了三生台邊。

蘇木看到錦瑟站到三生台上,明白了錦瑟的想法,立刻衝過去想要勸下錦瑟。

而君不知原本心思並不在爭吵的眾人身上,還獃獃的沉浸在自己對於那個符咒的糾結中。身邊蘇木不尋常的衝刺,讓君不知一下子回過神來,注意力也跟著望向了三生台那邊。看到阿正和錦瑟一起站在那上面,心覺不好,也沖了過去。

「錦瑟,你幹什麼?」蘇木語氣顫抖。

「阿正!下來!」君不知也厲聲喝道。

聽到君不知的訓斥,阿正下意識想要聽話下去,可是又看到周圍的人,還是咬著牙站在了上面。

就在剛剛梧垚說話的那段時間,錦瑟和阿正就決定了做那另外兩個替代三君受罰的人。明明二者都沒有那麼堅強,但此刻卻無比堅定。

「沒事的!」錦瑟笑看著蘇木,「只是三世嘛,又不是永遠不見面了,你會等我不是嗎?」

蘇木靠近錦瑟:「錦瑟,聽我的,下來,好不好,這個人君我不當了,以後這群人愛怎樣怎樣,我不再管他們了,聽我話,下來好不好?」

錦瑟搖著頭,語氣溫柔:「你怎麼能放棄他們呢?他們可是你冒著生命危險才護住的人。」

蘇木撕心裂肺的喊著:「可是錦瑟,你是我的命啊,我的命啊。」

聽到這話,兩行清淚從錦瑟的臉頰劃過,「我知道,一直都知道。還好今天我沒有讓阿飛過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阿飛,做好人君這個位置。等我三百年,三百年後,我就回來了。」

錦瑟和阿正就這樣在蘇木和君不知的面前跳了下去,蘇木的記憶也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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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鏡已經回歸平靜,蘇木的記憶也從鏡中漂浮而出落入我的掌中。我施了個保護口訣,就由著那記憶自己去尋它的主人。

「老闆,這些種種,我竟都不記得了。」錦瑟聲音哽咽,眼神迷茫。

「這種滋味……我懂。」我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但是這種感覺我確確實實感受了萬年。

「老闆,蘇木……他就是讓我一直等他的那個大哥哥嗎?」

我想起轉生後面貌往往會變得與本體幻成的人形不同,所以現在的錦瑟分辨不出蘇木與轉世后自己印象中的人有什麼相同的地方。

「要不要我陪你親自去問問他?」

錦瑟不加猶豫就點了點頭,我們二人往酒館大廳走的時候碰巧遇到了前來找我的孟婆。

「孟痴?有事找我?」我示意錦瑟暫時等等。

「沒什麼事,就是這麼長時間不見你,以為人君在為難你,就想著來看看,路上遇到了一弦一柱,問了一下,知道你和錦瑟在屋裡,就來看看你們。怎麼樣,沒事吧?」

「沒事,放心,你先回房等我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我自己一人也是無聊,還是跟你一起走走算了。」

「這……」我有些擔心,倒不是想故意隱瞞什麼,只是萬一天君將天界的事情辦完了,來我這酒館一趟兒,碰巧遇到了同我在一起的孟婆,那不就完了?

孟婆是個聰明人,看我的樣子她便覺得我一定是有事瞞著她。

「怎麼,現在連你的酒館大廳我都去不了了?」語氣中還帶著幾分委屈。

明明知道她是故意激我,但是我偏偏就狠不下那個心去接著拒絕她。

「我不想讓你去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那你給我講一講你的這個道理。」

「我……不能說。」

「不能說我就必須和你去!」孟婆態度堅決,「省得你像上次似的弄得一身傷回來。」

「啊?」我不知道孟婆說的哪一次。

「沒什麼,快走吧。」孟婆催促著。

「可……」

「沒什麼可是,聽我的,快走。」

拗不過孟婆,我就帶著孟婆和錦瑟來到了酒館的大廳。

人君來了,我這兒的客人自然就被嚇跑了。這損失得找個時間管人君討回來。

大廳中間,人君坐在一張酒桌面前,桌子上擺著幾個小菜和一壺酒,我的夥計們待客之道還是不錯,只是人君心事重重,沒心思喝酒。見到我們從後院出來,激動地起身想要上前,但是可能是想到了剛剛自己激進的行為嚇到了錦瑟,又默默的退回了幾步。

「人君大人,放心,錦瑟已經看了你拿給我的那份記憶,也相信她一直等著的人就是你,但是跳進三生台之後的事情,她是怎麼努力也記不得了。」

「木老闆客氣,叫我蘇木就好。我不奢望錦瑟能夠記得我們之間所有的經歷,只是乞求她能給我機會允許她之後的人生有我的參與。」

嘖嘖嘖!

不愧是掌管出版話本兒最多的人界的人君,情話技能就是滿分。

再看看我們家地君……好像也聽會說,想到這裡我臉有些發燙。

「接下來人君有何打算?」

蘇木小心牽起錦瑟的手:「我還想拜託一下木老闆,我怕錦瑟跟我回人界不習慣,希望木老闆能多留我們二人一陣子,等到她做好心理準備,我再帶她走。」

「可是蘇先生離開人界,真的可以嗎?」人君不在人界,不得亂套?我一直都很擔心君不知這段時間沒在地界,地界會事物會變成一團亂麻。

「木老闆放心,有阿飛在,我輪迴尋人的這些年月,都是他在掌管人界的一切。」

我心下瞭然,正想答應下來,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當初越好處理完屍骨的事情就趕來梧葉鎮,沒想到人君的動作比我快了幾步啊。」天君的語氣總是那麼讓人不爽。也許一開始我只是看不上他,那現在我就是徹徹底底厭惡他了。

君不知還沒到,天君這麼快來幹嘛,真是惱人。

等一下!

孟婆還在這裡!

我急忙跑過去將孟婆轉了個身,推到后廚房,「我跟你說,千萬別出來!」

「為何?」

「你就聽我這一回,什麼都別問,在裡面好好待著!」我此時此刻真的太痛恨孟婆這個刨根問底的性子了。

看我一臉嚴肅,孟婆終於答應下來。

我回到大廳,天君、人君和錦瑟都在看著我,錦瑟和蘇木大概已經猜到了是怎麼回事,畢竟他們已經明白梧垚和孟婆很有可能是一個人。

「木老闆慌慌張張,難不成是做了什麼虧心的事?」

「虧不虧心,關你屁事!」

「木老闆的語氣這麼不友善,和上次見面簡直是天壤之別,難道我做了什麼事情惹木老闆不快了?」

「沒有,你可好了。」明知道表現得正常一點會打消天君的疑慮,但是心中的真實意願卻不同意我這麼做。

這麼站著也不是辦法,我強忍著性子招呼幾人坐下喝點酒,又交代大肥在做幾個菜。我們幾人,就這樣邊坐邊等君不知回來。

「看來,蘇兄已經找到了錦瑟姑娘。」

蘇木攥著錦瑟的手,微笑著沒有言語。

「木老闆……其實我之前也是想請求木老闆幫我一個忙。」說到這個事,天君的聲音不復剛剛那般囂張。

「哦?」其實我知道天君的所思所想。

「我同蘇兄一樣,丟了一個對我極重要的人。」

果然如此,天君想要找回梧垚。

「可是天君,有些人的遺憾是值得我費盡心力去幫忙彌補的,但有些人是不值得的。」我挑戰著天君的權威。

天君怒極,「你!」

蘇木和錦瑟見狀,也同時站起,與天君互相怒視對方。

我正想開口勸一勸蘇木和錦瑟不要與天君這種人生氣,后廚突然傳來吵鬧聲。

「來人啊,走水啦!」

「咳咳,咳咳!走水啦!」后廚的人全都跑了出來。

大肥跑到我面前,臉上全是煙灰,「老闆,不知道怎麼回事,后廚剛剛走水了。」

「走水了?」不可能啊,我梧葉鎮連照明都是用的葉子,根本不會有明火出現的啊!

煙氣漸漸蔓延,就連後院的人也跑了出來。

「我說你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還走水了呢?是有人施咒了吧。」孟婆也是一臉灰頭土臉的樣子,擰嗒著走到我的面前。

完了!我感到孟婆出現的一瞬間,身後天君的氣息變得異常,就連那股子囂張高傲的氣焰都不見了。

「垚……垚?」

孟婆毫無感情的瞥了一眼天君,沒做停留,就有望向了我。

「這人你認識?」

身後桌子倒在一旁,裝小菜的盤子碟子也掉落在地上,噼里啪啦。

天君推來桌子,不顧身邊的眾人,推開眼前的阻礙,眨眼間就來到了孟婆的眼前。

我的碟子!

我的盤子!

我的桌子!

還有我的酒!

我向後倒去,作為剛剛擋在兩人中,妨礙見面的阻礙,我被天君毫不留情的推到了一邊。

好巧不巧我正雙腿交叉站著,一個外力,我左腳絆右腳,將自己重重的絆倒在了地上。

剛剛才用過的水鏡被我粗心大意的放在懷中,這一折騰,水鏡比我人先摔在地上,鏡面在地上居然還彈了兩彈,瞬間炸裂開來。

順著裂縫飄浮出兩股細長的記憶線,互相纏繞,左右試探,突然,兩股記憶急速旋轉起來,瞬間分離,一股記憶直接衝進了我的腦中。

而在我意識迷糊之前,我看到另一股記憶衝進了孟婆的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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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痛欲裂,肝腸寸斷,我撕心裂肺的喊叫著,推搡著,完全不知道來扶住我,想要安慰我卻又被我狠狠推開的人究竟都有誰。

痛苦!我能感受到的只有痛苦!

痛不堪忍,心如刀刺。

劇痛之後,一切回歸寧靜!

我大口大口喘息著空氣,整個人趴在地上,回憶著過去的種種。

原來我一切都猜錯了!

我與青梧並不是什麼雙生姐妹,我的記憶也不是受到損傷或者被仇家封印,而是被我自己封閉了起來。

木有枝!君不知!

白無常曾經半開玩笑的問過,這兩個名字出現在同一首詩中,會是巧合嗎?

自然不會是巧合,君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想起來,這個名字還是他給我取得。

天地共主,上古凰鳥。

原來我從來就不是別人,一直都是那個心甘情願將自己燒個乾乾淨淨的凰鳥青梧。

最後,還是沒捨得,徹底忘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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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煮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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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鏡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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