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何貴波

「高總，您沒事吧？」一出門孫元慎立即問高一籌，「早知道我們就不來了，好心來弔唁，沒想到這幫人這麼不講道理，明明跟我們沒一點兒關係，還偏要把責任都推到我們身上。」

「沒事，老人家在短時間內先後失去女兒女婿，心裡上承受不了很正常，拿我們出出氣也很正常，我們多多理解一點。」

高一籌一邊說著，一邊整理著的自己身上的西裝。多年的職業生涯，讓他習慣了隨時隨地保持整潔的儀容儀錶。

就在這時，有個人快速的沖了出來，「啪」的一聲，一個厚厚的信封扔在了高一籌的腳下。

「拿走你們的臭錢，收起你們假惺惺的嘴臉，你們真讓我們覺得噁心。」

那人說完也不等高一籌他們回話，轉身又進去了，而安安靜靜躺在地上的那個信封，正是高一籌最開始讓孫元慎準備的禮金。

「你們太過分了……」

孫元慎非常火大，想衝進去找他理論，但高一籌拉住了他，沖他輕輕搖搖頭。

「算了，沒必要！」

高一籌輕嘆一聲，低頭撿起那個信封，但剛一起身，迎面過來一個體型魁梧，急沖沖往裡走的青年男子，不偏不斜剛好撞到高一籌身上，高一籌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到。

「抱歉！」

高一籌禮節性的跟對方表示歉意，但對方不耐煩的看他一眼，哼了一聲轉身進入何貴洋夫妻的靈堂。

緊跟著一群人，大約有十幾個吧，其中還有幾個膚色黝黑的人魚貫而入，全都是一副耀武揚威，把誰都不放在眼裡的樣子。

這群人跟之前那人一樣冒失，橫衝直闖而過，差點兒又撞到高一籌，幸好孫元慎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都是些什麼人啊？」孫元慎厭惡地說，「地痞流氓小混混，一看就不像好人。」

「元慎！」高一籌沉聲低喝，「不了解的不要亂說，我們走吧！」

孫元慎還想說什麼，但張張嘴卻沒有說出來，只很不爽的跟著離開。

……

青年男子站在靈堂中間，雙眼死死地盯著祭台上何貴洋的照片，眼中流露出來的儘是寒意。

男子大約三十歲上下的樣子，身材高大，體型魁梧，身穿一件簡單的外套式短袖襯衫，沒扣衣扣，很隨意地露出內里的白色T恤。

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一塊一塊結實的肌肉，和不經意間透過T恤隱約可見的胸肌和腹肌，似乎都在不停地提醒這是一個功夫卓越的人。

男子從進門后眼睛就沒離開過何貴洋的照片，只一動不動地盯著，只盯到所有人都覺得奇怪時，他的身體突然矮了下去，跟著慢慢的單膝跪了下來。

「老大！」

齊刷刷的聲音大而響亮，響徹整間靈堂，讓裡面的人都不禁一震。

靈堂里原本的人都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普通小老百姓，什麼時候見過這種陣勢？因而一個個都心虛到不得了，大家相互張望，眼神詢問這人是誰，但沒有一個知道的。

青年男子的腰背挺的筆直，眼神越來越寒，離他較近的人甚至感受到了明顯的寒意。

負責接待的人終於忍不住了，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弱弱地向青年男子詢問。

「請問你是……」

「何貴波！」

青年男子語氣冰冷，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說。

「貴波？你是貴洋的弟弟貴波？」

有人立即走到自稱何貴波的青年男子身邊，語氣急切地問道。

「對！」何貴波的語氣依舊冰冷，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祭台上的照片，「我哥，和我嫂，是怎麼死的？」

靈堂里一片安靜，那人沒有回答，也沒有其他人回答，或者說沒有人敢回答，這人的氣場實在太大太可怕，威懾著在場的每一個。

許久許久之後，「哇」的一聲大哭驚醒了靈堂里所有人。

聲音的來源是何妻的老母親，那個之前撞過高一籌的老太太。

此時老太太哭的幾乎喘不過氣來，一邊哭一邊大叫著我可憐的女兒，我可憐的女婿，你們死的好慘啊！我沒能力為你們報仇啊！我可憐的、無父無母的小外孫，你以後可怎麼辦啊？

何貴波的視線轉向大哭的老太太，片刻后視線停留在她身旁那個披著黑紗的小人兒身上，那孩子猶如傻了一般，只默默地跪著，低頭一聲不吭地看著地面。

當何貴波的視線再次回到祭台中間的照片上時，他的眼睛變得血紅，彷彿隨時會殺人一樣。

此時何貴波心裡的痛苦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十二年了，他離開整整十二年了，十二年裡他無時無刻不思念著自己的親人，沒想到一回來，見到的卻是唯一親人的葬禮。

何貴波只覺得自己滿腹的情緒卻無處釋放，他只想知道他的哥哥，從小就疼愛他的那個哥哥，他究竟是怎麼死的？

「是高一籌，高一籌那個殺千刀的劊子手，是他害死我的女兒的，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老太太突然激動的大喊起來，但隨即眼皮一翻就暈了過去。

「你，」何貴波的視線緊盯著離他不遠的一個人，「告訴我高一籌是誰？他怎麼害死我嫂子的？我哥的死是不是也跟他有關？」

「我，我不……」

那人本想說我不知道，但當他接觸到何貴波的眼神時，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接著就把他所知道的何貴洋夫妻二人怎麼死的，略微詳細的跟何貴波說了一遍。

這期間不停的有人補充兩句什麼，整個事件漸漸清晰起來，何貴波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只是，在這些人不斷的補充，以及各種添油加醋情況下，何貴波腦海里的思路漸漸也變成了最初的模樣。

即，他哥哥何貴洋工作中意外過世，保險公司不肯賠償，他嫂嫂前去討要，結果不光沒要到錢，反而被逼到自殺。

何貴波只覺得心中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他的眼神越來越陰冷，神情越來越可怕，周身散發著可怕的氣息。

「跪下！磕頭！」

何貴波突然一聲大喝，所有人皆是一愣，跟著就看到跟他一起來的十幾二十幾個人齊刷刷地跪了下來。

何貴波慢慢地俯下身體，重重地磕了下去，當他再次抬起頭時，他的眼睛又一次變得血紅。

高一籌，我要你給我哥哥嫂嫂陪葬！

十二年前，剛滿十九歲的何貴波不顧家人勸阻，硬是在幾個朋友的遊說下，一起出國去賺「洋錢」，結果遭遇海盜，不光沒賺到錢，反而被海盜囚禁在一座島上整整兩年。

也幸虧何貴波比較聰明，頭腦靈活，因而在經過最初的害怕和彷徨后，他開始試著自救。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以後，他找到了目標，那個每天給他送飯，相對比較和善的海盜的女兒。

接下來，他每天在那女孩兒到來時都跟對方說謝謝，並如饑似渴地學習著他們的語言。當他能說出一些簡單的句子時，他開始嘗試跟對方溝通。

見慣了皮膚粗糙、體毛旺盛的當地男子的女孩兒，很快就被這個乾淨俊俏的東方男子所吸引，並對他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當何貴波漸漸取得女孩兒的信任，並被接納時，他終於被從水牢中放出來，但他無法離開，因為他始終沒有取得他們最終的信任。

他們在他的腳上加上了重重枷鎖，他可以在島上自由活動，但，根本無法離開。

聰明的何貴波沒有急躁，而是一步一步取得所有人信任。他每天拖著沉重的枷鎖在島上走來走去，有時候跟孩子們玩兒一會兒，有時候幫年老的女人們做點兒事。

在他拚命學習對方語言的同時，他順便教那些對他的語言感興趣的人。

終於有一天，他腳上的枷鎖被取下，他成了一幫孩子的老師。

他跟所有人都相處的很融洽，甚至跟那海盜的女兒還搞起了小曖昧。

有一個晚上，那姑娘突然出現，表示偷到了一艘船，也準備好了包括食物在內所有的東西，他可以趁夜離開。

考慮再三，他拒絕了，他說他喜歡這裡，喜歡她，希望能跟她在這裡生活一輩子。

姑娘說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因為我的父親為我安排了一門親事，但我不喜歡，我喜歡你。

他回答，我可以去找你父親理論，向你父親求親，但我不能偷偷帶你離開，姑娘終失望而歸。

當第二天首領問他願不願意娶那位漂亮的姑娘，並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時，何貴波知道，他終於能自由了。

那時候離他最初上這座島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年，這五年間，他也曾想過放棄，也想過一死了之，但他最終還是撐了過來，而現在，他終於要自由了。

他順利的和那姑娘結了婚，並成了他們中的一員，他們教他拳腳功夫，教他使用槍械，教他各種求生技能……

他用盡全力學習各種他認為有用的東西，在戰鬥中也表現出了極其勇猛的一面，當他奮不顧身救下了首領后，他贏得了島上所有人的尊重。

十二年過去了，他無時無刻不想念自己的父母兄長，當他通過一些渠道得知父母已經過世，家裡只剩下一個哥哥時，他第一次請求首領同意他回來見一見唯一的親人。

只是，他怎麼都沒想到，一回來見到的卻是哥哥的葬禮。

哥，弟弟回來晚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