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幻形

風托起了白色的衣袂，只是一瞬，白墨上仙便出現在一處毫不起眼的破敗院牆前。他負手而立，雙眉緊蹙，眉宇間是少有的凝重。一陣風起，惹得古樹上開得正盛的桃紅色海棠花爭相跳躍，掙脫枝頭隨風飛舞。幾朵調皮的海棠花飄落在站在樹下的白色身影上，他伸出手接住了一朵落下的海棠花，眼眸里翻湧著某種不知明的情緒。（母妃.......你最愛的海棠花又開了）只見他指尖一動，被風捲起的落花，飄零在水面上，順著流水飄向遠方。

原本爬滿綠色藤蔓的院牆上，藤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退，兩扇布滿青苔痕迹的石門暴露在陽光下，石門正中央鑲嵌著一個圓形圖案，是一個花紋雕刻複雜的守護神獸。此時它感應到了什麼，快速旋轉著，只聽「咔噠」一聲，沉重的的石門向外緩緩開啟，門內隱隱透出金色的光芒。白墨上仙舉步消失在金光中，好似從未出現過，石門在他身後轟然合上。

一入門，頭頂上幾條紫色神龍盤旋著，傳來陣陣威嚴的吟唱。白墨上仙走在一條由白玉石磚砌成的小路上，暗中觀察聖境的異常之處。道路兩旁碧綠的草坪上，白兔躲在草叢裡蹦躂，九色鹿低頭咀嚼著肥嫩的仙草，彩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幾隻金色的鳳凰閉眼棲息在梧桐樹上，樹下長著一些不知名的奇珍異草，金絲猴拉著樹藤從一棵樹盪到另一顆樹上去，一派和諧美好的景象，並沒有什麼異常。

不知覺間，白墨上仙踱步走上了一座青石板橋。他垂眸望去橋底依舊是一潭千年不化的寒冰池，卻不經意瞥見冰下有一個冒尖的粉色物體，似乎想破冰而出，這一下子引起了白墨上仙的注意。他覆手施法，一團白色的仙氣包裹著那抹粉色；再一翻手，一朵周身透著寒氣的花骨朵兒靜然懸浮在他的掌心上。「千年之蓮！」白墨上仙低聲驚呼，一時間不解、震驚、驚喜、留戀的情緒在他眼眸里翻湧。白墨上仙憐愛地把幼蓮（這裡特指未開的蓮花）放進內衫里，任由寒氣侵襲胸口刺激心跳加快，用自身散發出來的溫熱慢慢驅散它的寒氣。

他一隻手輕輕撫上胸口，一如當初刺骨的寒冷。「呵~」一抹苦澀泛上嘴角，他轉過身來，頹廢地跌坐在橋上。閉上眼，他看到母妃一手牽著著小小的他，站在橋上，另一隻手隨意一揮，「咚...咚...咚...」有什麼東西破冰而入。還未待他開口，母妃轉身在他面前蹲下，溫柔地揉了揉他蓬鬆的頭髮，柔聲叮囑：「墨兒乖，記住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這一池的千年蓮花會像母妃一樣永遠守護你。」年幼的他看著母妃認真的神情乖巧地點了點頭。

畫面一轉，又回到那一天。他抱著母妃逐漸冰冷的身體，撕心裂肺地吶喊，空中飄落的雪花都不及喪親之痛那般冰冷。他僵硬的保持著單膝跪抱的姿勢，不知過了多久，時間都好像靜止了，白茫茫的天地間，只剩他和抱在他懷裡安詳睡去的母妃。雪落了厚厚的一層，積雪覆蓋了他們，疑似遺忘於世間的白玉雕像。他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身體失去了控制，重重地砸向地面，最後入眼的是一片白。嘈雜的腳步聲，驚慌的呼叫聲，夾雜著寒風吹襲雪花的呼嘯聲，猶迴響在耳邊。

白墨上仙輕輕顫動眼瞼，從痛苦的回憶中抽離。眼裡一片寒冰，聖境里的溫度驟然下降了好幾度，入境時見到的仙寵這時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胸口處的？沒有了之前的寒冷，反而傳來陣陣暖意。（母妃......這一次我不會再懦弱了！）他站身起來，眼神堅定地環顧了一圈聖境里的景物，抬腳快速往出口方向走去。石門自內打開，淡淡的金光消散后，白墨上仙出現在原先那堵院牆前。風過，壓在枝頭的海棠花，點點頭，數十片花瓣被吹落，原地哪還有白墨上仙的身影。

九曲池。一襲白衣，立於圍有白玉欄杆的九曲橋上，衣袍獵獵。他取出幼蓮，由仙術凝聚成的透明氣泡包裹著，將它送入池中。入池，透明氣泡自然破裂，池中多了一株粉色花苞，在成片的蓮池中並不起眼。

白墨上仙側身半倚欄杆，一手撩過一彎池水，剔透的水珠從指縫間滴落在幼蓮上，池水沾濕了他的衣袖，他也不在乎，自顧從袖中掏出一壺桃花釀，左手舉起酒壺仰頭猛灌。酒入口，舌尖充斥著香甜的酒香，還未來得及入口的酒，潤濕了他的衣襟，衣服上也留有淡淡的桃花香。恍惚間，他似乎又回到了桃花谷。桃樹下一位著藕粉色衣裙的女子，嬌笑著拉起他的手撒嬌「奕~你來了。」（奕，原名：百里奕，第一世白墨上仙歷劫時的名字）她的眼睛里流淌著狐狸般的狡黠，讓人不禁沉溺在她的眸子里，心生愛憐。

月光如流水，夜幕悄然降臨。一陣冷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白墨上仙收回思緒，神志清醒，無半分醉態，他的眸光里一片清冷，一道清冽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的夜晚：「母妃說：『你會永遠守護我。』永遠，對你來說或許太過遙遠。我許你一世無憂，你就這樣陪在我身邊，好嗎？」回答他的是一片空寂。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明明沒醉，卻道出這般瘋話，我又在期待什麼？靈智未生的幼蓮，看來我真是醉得不輕啊！）

凌空巡夜路過九曲橋時便看到這樣一幅畫面：皎潔的月光傾瀉在白墨上仙身上，一襲白衣似被籠罩在一層白紗下，如玉的側臉，柔和神秘，星星也黯淡無光。凌空一時怔愣在原地。

感受到一道注視的目光，白墨上仙起身朝凌空所在的方向走去，擦肩而過時，丟下一句：「照顧好它。」

凌空連忙低頭應道：「是。」默默記下了仙君交代的事。等他再次抬頭望去，一片白色的衣角消失在了轉角處。凌空走近剛剛白墨上仙所在的地方，入眼是熟悉的一池睡蓮，池裡好像多了一株花骨朵兒。（蓮花么？是對仙君很重要的存在嗎？）凌空壓下心底的疑惑，繼續去別處巡視了。

有了凌空的悉心照料，九曲池裡的睡蓮長勢可喜。這日，凌空像往常一樣正在施法將晨露（采自紫菱樹樹葉上，蘊含靈力）澆給池裡的睡蓮，凌風不知從哪冒出來打斷了凌空，凌空施法的手一頓，強壓下心頭的不適。沒人注意到一縷黑氣從凌空體內竄出，消失在了蓮池上方。

凌風好奇的驚呼：「空空，你怎麼做起了花匠的活？」

凌空揉了揉眉心，神色不太自然：「凌風！不可胡鬧。仙衛教授的仙術修習了嗎？」

凌風癟了癟嘴：「還未。」

凌空正色道：「身為靈台山的守護使，責任重大，仙術修習不到家你可知這後果是你萬萬承受不起的。」

「知道了，我這就去。」凌風自知理虧，綠色的身影不太情願地向練武台的方向走去。

凌空不太放心，頓了頓道：「我親自監督。」一綠一藍的身影一前一後離開了九曲池。

九百年後......

九曲池裡一株粉色睡蓮已修得了靈識，它名喚琉璃，再過幾天便是它幻形之日。

某個風和日麗的天氣，太陽懶洋洋的掛在正空中，鳥兒歡快的在樹上歌唱，溫暖的陽光灑在碧綠的九曲池上，平靜的池面泛起點點銀光。琉璃沐浴在陽光之中，靜靜的等待著渡劫的天雷降臨。

頃刻間，天色驟變，烏雲翻湧而來，天色暗沉，大片的烏雲聚集在九曲池的上方。雲層里正在暗暗地積蓄力量，雲隙中時不時閃過一兩個閃電的小尾巴。

第一道力量十足的天雷劃破天幕迅速的向九曲池的小琉璃迎面劈來。漆黑的九曲池裡，琉璃不免有些擔心。還沒來得及多想，它本能的調動起周身的靈力來抵禦這第一道天雷。

捱過第一道天雷劈下后，它原本緊繃的身體鬆了下來（剛才好險啊！差一點就變成焦花了）琉璃不禁腦補了一下自己被雷劈死的畫面：一株焦黃的蓮花身上還冒著一縷青煙，風一吹就散了，想到這它沒由來的一陣惡寒。

遠處，一間樸素的房間里。白墨上仙清楚的聽見了耳畔傳來的雷鳴聲，轉身向窗外望去。只見天空中烏雲密布，雷潮湧動。（想必是有什麼靈寵正在渡劫）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皺起了好看的眉頭，掐了個訣，消失在房間中。

見它躲過第一道天雷，第二道、第三道......天雷接二連三地向琉璃劈去，似乎不想給它喘息的機會。

高樓之上，白墨上仙疑惑的眺望著不遠處遭受天劫的蓮妖。（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莫非有什麼企圖？）他決定暫且先觀察一下。

琉璃運足了全身的靈氣，拚命抵禦著劈落下來的天雷。（快了快了，還差最後一道天雷就可以成功化形了，一定要堅持住！）

最後一道天雷聚集了前面八十道天雷的威力，它怒吼著暴躁地向琉璃狂奔而去。可憐的琉璃承受了前面數十道的天雷，以她現在的體力恐怕難以渡過這一劫。（即便如此，那我賭上我畢生的修為......賭自己不會輸！我倔強的運起為數不多的靈力抵禦著最後這道天雷）最後一道天雷落在琉璃的身上，它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經脈被灼燒，它甚至從自己身上聞到了一絲燒焦的味道。

（它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白墨上仙手指熟練的捏了個訣，救下了遭受天雷折磨的琉璃。

本來遭受天雷灼燒的琉璃，感到一股清涼的液體流入自己體內，正在修復它燒傷的經脈。自己的身體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體內的靈力越來越充盈。漸漸的，它的周身泛起了點點的白光，（難道是......渡劫成功了嗎？）粉色的千瓣蓮花慢慢綻開，以肉眼可以看得見的速度，虛幻的身影從下往上慢慢實化。過了不知多久，化形終於結束了。蓮花真身消失，一個黑衣女孩懸浮在半空。

剛化形沒多久，靈力似乎還不是穩定，到處在琉璃體內亂竄。她已經沒有多餘的靈力來控制體內亂竄的靈力了！身體一軟便直直的朝地面落去。

一幅模糊的畫面從白墨上仙腦海中快速的閃過，等他想要看清楚的時候，畫面就消失不見了。（畫面中的人為什我感到那麼的熟悉，好像與她相識了很久。是誰？到底是誰......?）心底似乎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一定要救下她。不然，就會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失態，至於為什麼決定救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是動了惻隱之心，還是因為那抹不知名的情愫？顧不得多想，他趕忙飛身去接那個小女孩。

昏迷前琉璃隱約看見一抹白色的影子飛向自己。眼皮好沉，僅存的一縷意識陷入了昏迷之中。

一絲擔憂浮現在白墨上仙的臉上，他抱著琉璃往自己的宮殿飛去，瞬間移至自己的房間中,動作輕柔的將懷中的小女孩抱到床榻上。

四周好像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琉璃只感覺到一雙溫暖有力的臂膀抱著她，鼻尖傳來好聞的蘭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