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重生

殷危婁從碎骨焚身的痛楚中醒來。

屋內的空氣中瀰漫着苦澀的藥味和雙頭蛇獸血的腥臭味,鑽入鼻孔中刺激到讓人倒胃,然而他胃裏並沒有什麼東西,只能一陣陣地往上反酸水,燒的喉嚨有些疼。

眼前是模糊的,散亂的頭髮遮住了眼睛,亦或許是疼痛所致的頭暈而使視覺模糊。殷危婁以為這是劈天過後所導致的靈力虛弱,於是闔上眼睛,將神識探入靈海中,調轉魔氣準備療傷。

等待他的卻是早已乾枯的靈海。

殷危婁一驚,即刻從靈海中脫身。再次運轉魔氣,稍稍凝聚一星半點兒便瞬間被堵塞的靜脈打碎,瞬間湮滅無蹤。無論他怎麼調動都無濟於事,絲毫不見回應。

殷危婁試圖抬手,手指動了一下便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要隨着這一動而散架,強忍着疼痛抬起手臂撥開遮住眼睛的散亂的頭髮,揉了揉眼睛。

簡陋的木屋,有着醜陋斑痕的桌子,桌子上做工粗糙的綠色茶杯……

這一切擺設他都再熟悉不過。

這簡陋的場景,曾經在心魔陣中重演過無數次,也曾被他斬斷過無數次。

是心魔陣么?

殷危婁心中生疑,又很快打消了這個猜測。

不會是心魔。

心魔大陣中單單不能引動靈力,靈海不會枯竭。

另一方面……

他無數次地斬斷心魔,心魔大陣中的每一個細節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殷危婁望向那醜醜的木桌之上,冒着熱氣的茶杯。

他那道貌岸然的師尊,向來不屑於理會一個廢物,從來都不會為他備上一盞熱茶。

殷危婁嘗試起身,咬着牙強忍着疼痛支撐起上半身,撐在床上,雙腿卻如同死物一動不動,只能隨着上半身的動作,一點一點地挪動,簡直是累贅。殷危婁的手按到了床沿,手掌懸在床沿邊,被沉重的身子一壓,手上無法用力,整個人一下子從床上摔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扯動後背上的傷口裂開,浸染了剛剛纏起來的繃帶。

疼,渾身上下每一寸都在叫囂著疼。

殷危婁咬着牙,額角滲出薄汗,雙手抱着手臂,蜷縮起來。

自他從魔窟覺醒成為魔君,就算受過比這再重的傷,就算流再多的血,卻也因為靈骨異能屏蔽痛感,斷不會像現在這般疼到難以忍受。

「尊上為何會撿一個凡人回來?」

那名弟子的話音剛落,便立刻有人接上話茬:「尊上的事情不要多問,被割去舌頭的人還少嗎?!」

緊接着,又有人催促二人趕緊離開。

弟子們的聲音越來越遠,直至完全聽不見,淹沒在涼颼颼的風聲里。

這幾個人的聲音殷危婁記得再清楚不過。

木屋並不防風,涼風鑽過門縫、窗戶縫,猶如利刃一般割着他的皮膚,舔舐著猙獰的傷口,傷口是更疼了。

殷危婁側躺在地上。在他的認知中尋找著這件事的答案。反反覆復思來想去,只有一種情況最符合他現在的處境。

重生。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更符合現狀的情況。

他似乎急切想要給現在這件事找一個合理的解釋,再次將神識探入靈海,在空曠乾涸的靈海中,想要找出一星半點兒的蛛絲馬跡。

然後他看到了懸在半空中的劍柄虛影,那把用太古生石鍛造的神劍,在劈天之後只剩下一個佈滿裂痕的劍柄,至於劍身則早已破碎不堪,無處可尋。

被嵌入劍中的太古生石此刻也早已消失不見蹤影。

殷危婁心中顫動。隱隱覺得重生一事必然和這太古生石脫不了干係。

劍柄能察覺出主人心緒的波動,在半空中微微顫抖,末了,殷危婁在靈海中瘋魔一般驟然大笑,聲音回蕩在乾涸的靈海,笑到聲音發顫,聽起來有些駭人。

原來是重生了啊……

竟是帶他輪迴了一遭,回到原點了嗎?

從靈海中出來,殷危婁不顧渾身的疼痛,瘋了似的扯著裹在身上的繃帶,一圈一圈厚重的繃帶被殘暴的手法強硬地扯開,傷口受不住他這樣折騰,血痂脫落鮮血緩緩滲出,思緒紛繁血氣上涌,殷危婁的動作一滯,嘔出一口血,順着嘴角流下,黏着散亂在地上的髮絲,黑與紅交織出一副糜爛的畫面。

他早已不知道疼痛是何物了,他也早已不清楚怨恨為何物了,靈骨異能的覺醒治癒了他的廢腿也屏蔽了他的痛覺。

疼一些多好啊,疼一些就能少忘記一些,就能記牢一點。

疼就能讓他永遠地記住,把滔天的恨意印在心裏,不至於日後漸漸淡忘,這些仙家子弟、名門仙師、天下正統的所作所為。

房間的木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兩名弟子跨進屋內卻被雜亂的場景嚇了一跳,加上空氣中瀰漫的噁心的味道,其中一人乾嘔幾聲,差點沒有吐出來,讓這本就難聞的氣味更加刺鼻。

殷危婁面如死灰,臉色蒼白的就像是剛剛咽氣不久的死人,仰躺在地上,只有頭部扭向門的方向,差點把進來的弟子給嚇出去。

「哎呀……真是嚇死我了……」

進來的弟子一個高一些,一個矮一些,個頭也小。矮個兒弟子被殷危婁嚇著了,拍著心口往後紹了幾步,緩過來一些了,便忍住噁心,用廣袖兜住手,蹲下去查看殷危婁的情況。

「怎麼從床上摔下來了?連繃帶都散了,快,關師兄,幫我一下把他扶上去。」

說話的弟子叫邵雲,另外那位個子高一些的叫關凌,關凌上前,同樣用袖子兜住手,和邵雲一起把殷危婁重新抬上了床,地上還有些血跡,邵雲從芥子須彌袋中取出一方手帕,將血跡擦乾淨,沒有把手帕裝回須彌袋,把手帕遠遠地一扔,又取出繃帶和冰絲手套,重新給他包紮。

殷危婁的手指有些發抖。

邵雲見狀,抿唇一笑,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我們不會害你。」

殷危婁心下一沉。

是啊,你們這些自視甚高的仙家子弟從來都不會害人。

殷危婁被他倆又抬到床上,邵雲重新給他上好葯,纏好繃帶,擦去唇角的血污,殷危婁顫抖的手逐漸放鬆,啞著嗓子對正在擦拭血污的邵雲說道:「謝謝……」

邵雲一愣,回之一笑:「無妨。」

只有殷危婁自己清楚,邵雲此刻笑的多溫柔,日後從嘴裏說出的話就會有多難聽。

他謝謝邵雲上輩子對他說過的骯髒話。

什麼「人蛆」、「廢物」、「豬狗不如……」

這些還只是冰山一角。

他更謝謝邵雲曾經在他受傷最重的時候狠狠踢他一腳,將大把含有劇毒的失敗的丹藥硬塞進他嘴裏。

想着想着,殷危婁的目光不再警惕,漸漸軟了下來,以一種自卑且怯懦的目光望着眼前的二人。

邵雲見他稍微放鬆了一些,於是又安慰道:「你真的不必害怕。」繼而又對關凌道,「師兄去告知尊上,他醒了。」

關凌出去片刻,將一人帶進來。

殷危婁的瞳孔驟然緊縮。

來人白衣勝雪,卻因為抱他回來,袖邊帶着一點血污,墨發如瀑有一縷落在胸前。面容冷清,眉間有一點硃砂痣給這張冷清的臉平添了顏色。

那人是他的救贖、他的慾念、他的心魔……

他的好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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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每天都在裝殘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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