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識海
岩水叮咚，落針可聞。庄籬被定身在石椅上，周正元立在身後，撫住他的太陽穴，神識探進識海。
一團紅霧，周正元的神識摸索著，總也摸索不到邊際，他嘆道，塵緣如此聚而不散。前方兩盞有如車燈，忽地化作猙獰的雙眼，「怒象！」周正元叫道，那雙猙獰裂出大嘴，更添猙獰。周正元倏地一驚，「好強的殺氣！」呂信陵在識海外問道，師父說甚？
周正元的神識繼續摸索，只覺筆直的神識被拉得彎曲，他向下探去，只見一片紅色的沼澤咕咕冒泡，血紅的泥濘極為柔軟，縷縷紅霧略略觸碰也會微微下沉。「痴澤！」周正元暗呼，在詫異的瞬間，他只覺神識下陷，周正元連忙凝聚神識，脫離了痴澤。
嘩嘩水聲漸大，前方一池波光，水花跳躍，周正元暗叫一聲悔泉！那水花便驟然變大，高高躍起化做人形掙扎。周正元驚駭後退，心道是什麼事竟能悔恨如斯。
周正元閉目道：「此人還想修真。沒有靈根，業障還如此大。」呂信陵疑道，怎麼？周正元道：「識海中怒象，痴澤，悔泉齊備。怨毒之重，恨意之深，追悔沉迷，痛徹骨髓，林林種種。」呂信陵聞言一嘆，心道師尊關注的人果然不尋常。
第二天，周正元引著兩個師弟飛入洞府。道童獻茶，周正元落座道：「合我三人之力，將他的怒象，痴澤，悔泉挪移，此人或可明心。」師弟嚴正訓道：「僅是挪移，怒象不破，痴澤不涸，悔泉不幹，何用？」周正元搖頭嘆道：「你說的這幾樣談何容易，他塵緣未了，又如何破怒象，涸痴澤，干悔泉？如今也只有挪移一法。」
二人議著，師弟謝正風走到庄籬面前道：「這就是那個花子？竟是玉樹臨風之姿！」嚴正訓放下茶碗道：「什麼！我還以為是師兄新收的道童，這就是那個花子？」說著上前觀瞧。只見庄籬如同老僧入定，盤坐於石椅上，任由二人嘖嘖稱奇。
片刻后，三位修士坐在蒲團上將庄籬圍在中間，各自將神識探入庄籬識海。嚴正訓道：「好大一片紅塵。」謝正風道：「卻是顆情種。」周正元道：「當心痴澤，昨日我險些陷入！」謝正風贊道：「奇，奇！」嚴正訓道：「雖有痛，悔，痴，恨，怒，卻無邪氣。」
半個時辰后，三人不時喊叫，「正風，你再使些力！」，「師兄，我的神識就這麼大了。」嚴正訓笑道：「正風，怪道你這麼怕道侶，神識如此弱，明日我送你顆大丈夫再造丸。」謝正風道：「休要胡扯，這與神識何干？」周正元斥道：「都專心些，這些話下棋時再說！」
過了一會，嚴正訓道：「正風，你的丹氣怎麼這麼重？不好生吐吶，就靠服丹？」謝正風怪道：「師兄，你咋探到我丹田裡去了？」嚴正訓道：「什麼？嗨，這一通亂闖，這霧迷得睜不開眼。」忽聽周正元叫道：「正風閃開，那是悔泉！」只聽哎喲一聲，周正元叫道：「師弟！」他睜開雙目，只見謝正風已癱軟在蒲團上，卻是神識損耗過大。謝正風一頭汗水，他一手拄地，一手招向洞外叫道：「去梵凈山，請掃塵禪師！」仿如玉皇大帝被孫猴鬧得鑽到御案下大叫：「去西天，請如來佛祖！」
嚴正訓睜開雙目道：「既是拖不動，不如合力了斷他的塵緣，他不是要修真么？」周正元道：「不可！那就毀了他的識海。」正說到這，道童匆匆稟道：「師尊來了！」清源師尊已尾隨而入。三人起身施禮，口稱師祖。
清源師尊尚未說話，謝正風叫道：「醒塵鍾！」只見清源拎著一隻茶杯大的銅鈴，上面刻著符籙。清源道：「大嗔師尊處借的。」說著走到庄籬跟面道，就是他？周正元點頭稱是。清源看了看道：「好個小哥。」他伸掌探向庄籬丹田，過了一會，不禁搖頭。
「師祖，他那識海才叫奇！」議論聲中，清源師尊坐在蒲團上，神識探進庄籬識海。
庄籬的識海之中，一道強健的神識探查著，此時已探查過怒象，痴澤，悔泉，到了周正元不可及之處。「愧崖」清源自語道。只見庄籬識海中，由岸邊伸出一塊鳥嘴般的巨石，下面是深淵。鳥嘴塵上孤立一人，正是庄籬，庄籬不時縱身躍下深淵，卻又被彈回，然後再次躍下，再被彈回，如此反覆。
庄籬又一次躍下，只見靜靜的河面忽地聚起一隻巨手，向上擎起，將庄籬拋回崖頂。「執念川！」清源師尊道。庄籬跳入的若非執念川，則早已斃命。外在表現就是上吊抹脖子，找溫顯祖報仇一了百了。庄籬想死，只因有執念才活到今天，執念就是上山學藝，下山報仇。
愧崖輕生，他想死死不了；怒象入魔，他想怒怒不著；痴澤陷身，他想拔拔不脫；悔泉滅頂，他想出出不去。他如何不瘋。
清源師尊一聲嘆息，收了神識。三個徒孫在一旁候著，蒲團上，清源師尊呆坐片刻道：「也難為他了，不好醫呀。」三個徒孫不發一言，清源又呆坐了片刻道，讓老道再看看，說著，神識再次探入庄籬的識海。
清源師尊的神識順著執念川上行，不多時尋到一座山下。「仁山」他暗道。所謂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每個人的識海里都有仁山智水，只有瘋傻之人的仁山智水不設防，才能被探到。但是探測瘋傻之人的仁山智水又沒意義，誰收徒弟也不會收個傻子，之前探探他的仁與智。
只見庄籬的仁山只有帝王陵丘般大小。清源師尊也不知這座仁山是高是低，沒有比較性，他以前也沒探過別人的仁山智水。滿山草木，枝葉卻不甚綠，有的枝葉發白，有的枯黃飄零。清源師尊轉到山體另一側，忽聽喀喀啃咬之聲，一雙猙獰大眼下的血盆大口正在啃咬山體，山坡已被啃出斷崖。
清源猛喝一聲畜牲！沒有身體，只有眼和嘴的怒象便掉頭撲來，清源神識一招，一道光鏈便將怒象鎖住，與此同時，庄籬頭頂的玉簪明滅了一下。嘶嚎聲中，怒象在光鏈中掙扎。清源師尊神識一擊，怒象一聲咆哮，清源再擊三擊，咆哮聲中，怒象終於煙消雲散。然而清源師尊知道，還會有新的怒象會產生。怒象就是心魔，心病不除，擊滅一隻，還會出現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