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台一夢醒35(完結)

雲台一夢醒35(完結)

蘇河洲和季路言相視一眼,季路言驀然一笑,捏著蘇河洲的後頸,就把人往山下帶。讓過路人,他說:「這世界千奇百怪的事情多得很,咱倆過日子,掃乾淨自家門前雪就是了,想不明白的事情放一放,一會兒就忘了,那必然也沒什麼重要的,不值得浪費腦細胞。趕明兒咱再來送一趟喜帖,哈,河洲,走咯——拿戒指去咯——」

風本無物,過火楓綿綿而自帶芳華與清香。

「一——拜——天——地!」

「二拜——在家的高——堂!」

「我——倆——對——拜!」

季路言沖着山下大喊著,不大的山、不成型的谷,將那發自肺腑的呼聲一遍遍重複。季路言手腕一收,抓着蘇河洲的脖子,就把他的腦門兒磕在了自己的前額上,額間相抵,聲音繾綣訴柔腸,「天地高堂蘇河洲,我都有了。」季路言笑着親了一口蘇河洲,舔了舔唇,彷彿吃了什麼人間美味一樣,洋洋自得道:「這日子怎麼就這麼美呢?!」

雲台寺的香火常年旺盛,具體也說不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有海城的老人兒說,若要細算起來,大概就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香火旺盛的時間和路住持的女兒差不多年歲,是以有人一拜就是幾十年,風雨無阻。只是今日前來雲台寺的老資歷信徒們發現,路住持竟然不在寺內,寺內只有幾位沙彌誦經,兩耳不聞窗外事。

彷彿雲台寺一下就成了高高在上的通神拜佛之地,不親了。

「雲台寺」內,路住持看着那紅紅火火的楓葉林,直到兩道遠去的背影變成兩個白點,他會心一笑,沉吟道:「龍德星歸位了……」他沒有回頭,聲音突然一揚,帶着明晃晃的譏誚戲謔,「人都走了,你還不出來?」

門簾后當即傳來「嗆啷」一聲,茶盞怒然砸地,應該有不少碎瓷片迸濺在了牆上,然後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滄淵君?」路住持淺笑,讓人看不出這個笑能有什麼深意,反倒顯得這老僧頗有些沒心沒肺,「喲,不應?那我該叫你一聲什麼?」路住持故作為難地搓了搓手,手中的念珠晃成了趕蒼蠅的牛尾巴,而後他道:「我該叫你趙喻飛,還是……鬼——王?」

門簾「唰」地掀開,走出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只見他一臉陰沉,身着靛青色長衫,黑髮披散如潑墨錦緞,彷彿一棵面對靜水、遠對青峰的千年古樹——看慣了塵世的喜怒哀樂,只剩下對悠悠歲月的心慵意懶。

男人站在陰影下讓人瞧不見臉上的模樣和表情,但就是那樣一副魁梧矯健的身軀,就無端讓人覺得壓迫感十足。男人站在路住持身後,那畫面就像是一隻無毛兔子轉身就能撞上大樹,讓人撿回去下鍋。

「言而無信的老小兒!」男人聲音陰翳,勢如驚雷,「陸壓道君,你答應我的事呢!」

「唉,我說我忘了,你信么?」路住持轉身,身後的廟門自動合上,神情散漫的樣子,彷彿一位給一家效益不好的單位看大門的大爺——除了不答正話,不做正事什麼都能忙叨一整日。「炎炎夏日,連你一個渾身充滿至陰之氣的人都如此肝火旺的,來,坐坐坐,喝茶還是咖啡?我這兒都有,咖啡只有速溶的,那些洋機器搞起來太麻煩,啊……我忘了,按照我倆的歲數,喝個茶都能半宿睡不着,那咖啡還是省了,這東西偶爾砸么個味兒就行,你若要滅火,那得飲牛似的喝上幾盅,到時候睡不好,更是容易脾氣暴躁,不好,不好。這佛法有雲……」

「你省省吧!」男人道:「太上老君和如來佛祖都要尊稱你一聲小師叔,你還在這扯什麼佛法?!逍遙散仙做久了,講道法的老本行都忘了?!」

「此言差矣,」路住持兀自打坐,坐了會兒覺得不舒服,不知從哪兒尋了個葫蘆墊在後腰一撐,兩腿蹬直了,腳後跟一蹭蹬掉了鞋子,要多懶有多懶地說,「往遠了說,自封神后,道家佛法就實現了大一統,大家是一家么,分那麼清楚做什麼?要團結、要穩定,要和諧!」路住持用左腳趾摳了摳右腳心,又說,「往近了說,早有白皮書指示,說是『宗教信仰自由』,我這位不歸三才,又不從三界的三無人員,那更是自由,本土宗教修一修,舶來文化看一看,悅納變化終身學習嘛。嘿,別說我這學得還挺到位,就剛才糊弄龍德星和……你的恩人?算是吧,啊?蘇河洲是你恩人是吧?就我剛才糊弄他倆那一下,說得精不精彩?我自己個兒都差點繞暈了去。」

「你!」男人衣擺微動,但很快靜了下來,整個人也跟死了似的,像根木頭樁子戳在原地,半晌才冷聲道:「你改名換姓藏在此處,讓我找了這麼些年!這筆賬我先不和你算,今天那二人來,我讓你跟姓季的說,把那杜、風、朗帶來,你為何不說?!」

「唉,這事我們又要說道說道了,」路住持打了個哈欠,「首先我沒改姓,現在不流行搞什麼諧音梗么?我姓氏讀音沒毛病吧?你品品?」

男人氣急敗壞:「你個老……」

「唉,打住打住,」路住持一擺手,「求人辦事得有個態度不是?我留在這兒自有我的原因,你要找那轉世的妖王,這事我們也暫且擱一擱,你先跟我八卦八卦,他倆上一世到底是誰欠誰啊?還有,那幾部電腦你給我算算錢,我簡直是信了你的邪,配合你搞一出系統穿越,費我老鼻子勁兒不說,還扯開謊把我們的小福星騙得眼淚兒當水流,不合道義,也有辱佛門啊!對了對了,就你那些弄的是什麼破劇本?你說你怎麼想出來的損招,嘖嘖嘖,我都替龍德星喊冤哦!」

男人咬牙:「他倆上一世的事情,龍德……姓季的看到的都是真的,除了結局。蘇河洲看到的結局也不是真的,結局兩個人誰也沒騙誰,誰也不欠誰,船提前開了,造化弄人罷了。」男人掃了一眼路住持,「你別那麼看着我,是,季霸達的名字是我胡謅的,讓蘇河洲看到一個假結局也是我在結魂珠上做的手腳,誰讓那小子進展太慢,他們不兩下捅破窗戶紙,怎麼把杜風朗給我帶來?還有,那誰是自己精神恍惚,又哀莫大於心死,幡然悔悟後有那麼點兒輕生的意思,但確實是他自己失足掉下水淹死的……跟我無關!」

「嘖嘖嘖,還真有臉說,」路住持道,「季路言是龍德星轉世,生生世世都是個好命的。龍德星,主貴人,逢凶化吉,由禍轉福,不忌諸凶,能避煞。所以,你堂堂一介鬼王窮的就剩一魂一魄,在經過幾千年的修鍊,想要重振旗鼓卻怎麼也修不出原身的時候,只有轉世投胎的一條路可走。那倒霉的蘇河洲跳了井,把那封印你的結界砸了個窟窿,你鬼王終於能夠吸收到天地之氣助你修鍊,也是通過蘇河洲,你找到了能庇佑你這個毛都不剩的『鬼王』的人,啊,就是季路言,我們的龍德星。你自己『體弱』上不了輪迴道,還讓蘇河洲的亡魂陪你修鍊給你打雜……咦?這怕不是你找個聽你使喚的,回味以前自己還是做歸墟霸主的滋味吧?」

路住持拂手結了個結界,那要殺人的鬼王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站在結界外聽這老不羞的「道君」繼續滿嘴放炮。

路住持繼續說:「你轉世為了靠近龍德星,就做了人家表哥,叫什麼來着,哦……趙喻飛,哈哈……結果你這人點兒背啊,記憶全無,沾著人龍德星的光,還天天教訓人家,最後還弄了個什麼『兵王』當了當,你這人怎麼就這麼享受官僚主義那一套?你當年非要去昆崙山駐守的原因現在也想起來了吧?那是妖王的地盤兒啊,看來有些人元神都差點不保,腦子也幾乎丟乾淨的時候,有些冥冥之中的事情倒是記得很清楚嘛。不巧,老夫也在崑崙旅居過一些日子,有些事啊,嘖嘖……我不能說哦,天機不可泄露吶!」

「但你就因為季路言慫恿轉世的妖王那什麼了你一下,你就給人編排出這麼一出大戲,你累不累得慌?太損了!」路主持瞥了一眼鬼王,調侃道:「多大點事?不就是轉世的妖王親了轉世的鬼王一下,『咔嚓』一道閃電擊中了有些人的腦子,遙遠的記憶啊,塵封的往事呵……於是我們的倒霉鬼王就想起了前世風光好生悲涼,勾起了傷心事,所以先拿龍德星開刀,再找妖王算賬?這麼說來,我更不能幫你把那個杜風朗找來了,佛門清凈地啊,打打鬧鬧的不好,妨礙我開門收香火。」

路住持嘆了口氣,靜了幾秒,又說:「你說你怎麼想到弄系統穿越這一出的?中二不?為了讓龍德星回正軌,這事你不用說我也會出手,但說真的,你多讀幾本小說就知道,搞系統穿越這一套,不必真刀真槍地讓我搞幾台電腦來,聽你那描述我愣是猜了小半年才鬧明白你要幾台電腦,你說你這瞎折騰連我都誆了,說明我還是慈悲心太甚,而你……嘖嘖嘖,可憐啊,鬼王,真是毛都不剩,連腦子都不剩了!」

「道——君!你說完了嗎?」男人惱羞成怒,他才不會說是為了找這個混混似的老流氓跑遍名山大川,一回坐上四個軲轆的鐵皮『良駒』的時候,遇見了一位少女,手裏拿着的小方盒子,盒子裏的文字說的就是穿越這一套。他都是照搬的劇情,怎麼就不是好劇本了?那少女看得痴迷的很!

男人又道:「我讓你造一場輪迴夢給季路言,也算是報恩了。蘇河洲於我有恩,得報,他的心愿就是那麼個二不跨五的貨色,不讓姓季的吃吃苦,他能有長進?那個就是龍德星?大福大喜……呸!姓季的簡直不像話,上一世、這一世做了多少糊塗事?再好的氣運遲早要敗光!是,我是公報私仇了,但結果也是好的!你別說我,你比我好得到哪去?你自己說說你改了多少劇情?你一個看戲的,比人家當事人還投入,你不還試圖給自己加戲么?蘇河洲成龍那會兒,你不還非要讓人去北海魚鯪島找你?若不是怕季路言認出你那張老臉,我看你是恨不得回你那形同虛設的老家露露臉,唱上一段兒!我們誰也別說誰!你你你、趕緊給我把杜風朗找來!」

路住持:「好說好說,隨後再說。你總得告訴我你的那些劇本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幻?你讓我學系統說話,我也學了,我可是全程在一線觀看啊,裏頭有些事兒,還真有當年的影子,還有些事好像是提前上演了,我這還當局者迷了呢!蘇河洲和季路言是你最後送進輪迴道的兩個人吧,哦,還有你自己……你可真是出息啊,叱吒風雲的鬼——王?!哈,自己身體不行,硬是讓人家兩條魂等了你七十年,」路住持突然一拍大腿,朗聲大笑起來,「就連最後僅存的法力也被你用在你們這三條魂上了,堂堂鬼王連自己的地盤都做不得主了,慘,實在是慘!」

「你夠了!」男人暴喝,「哪有那麼多真真假假,你不是投佛門了?如夢似幻幾個字自己悟去!我也沒讓人白等我七十年,不是把結魂珠弄了些給他們么,也算是幫他們再續前緣了。現在龍德星歸位,蘇河洲那個倒霉催的也有了善果,說到底,這算我的功德!」

「得了吧!」路住持道,「結魂珠?那是你的東西么,還有臉說人家蘇河洲倒霉催?這天底下你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要不是蘇河洲的魂跟你在一處待了七十年,他那動不動就陰森森的鬼氣是哪兒來的?還是我們龍德星好啊,驅邪,把蘇河洲變得也亮堂起來了。唉,你這個回了一趟歸墟幽冥又被掃地出門的鬼王,怎麼不找你曾經的表弟給你驅驅霉運?心虛吶?你說你們這一個個的,都往人家身邊扎蹭運氣,我都要懷疑是不是你們影響了他的運氣了。算了算了,就算你把龍德星從歪路上拉回來好了,那麻煩鬼王你把坑蒙我的電腦錢付一下,我還等著回我的『老位置』和那些老街坊敘敘舊,討論下人生八苦呢!」

「我要找杜風朗!」男人再次咆哮。

路住持:「唉,你看那季路言好歹讓你這倒霉催沾了光,你做人家表哥的時候,運氣總還是可以的吧?我看他倆那意思是回頭還要給我送喜帖,要不我給你這個『表哥』多要一張?哇哦,到時候你原地表演一個『失蹤多年人口,驚現婚禮現場,』不就可以和杜風朗相見了?這不也符合你當編劇的愛好么?」

男人靛青色的衣袍都快被那張黑成鍋底的臉映成了同一色,他是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路住持招招手,「趙表哥,別糾結杜風朗的事情了,有些事情眼見不一定為實啊。不過我這倒是有一個切切實實的好事,來,看看你那天生好運的表弟和你恩人下山時候的模樣,來再沾沾喜氣,把你那霉運洗刷洗刷,哎喲喲喲,那倆呀,這是逼得我有辱斯文啊,齁得我牙都疼了!」

「趙表哥」眼前突然出現了半個時辰前的畫面,只見漫山遍野的火紅楓樹林中,白霧清淺,如夢似幻的風景里,只有兩個人長身玉立的英俊男人。

季路言捏著蘇河洲的后脖頸,略微在後半步,沖着無邊無盡的火紅天地大聲喊道:「一拜天地——!」那以上眉梢是藏也藏不住的心滿意足。

「咱倆對拜——!咱倆——對拜——對拜……」

空谷幽幽,迴音繞繞,笑聲朗朗。

彷彿天地混沌,都抵不過那大福大喜之星的灼灼光華,二人額間相抵,便是一同染上了幸福的喜色。

「多好啊!」不知何時,路主持衣冠整潔地站在了男人身邊,喟然而嘆道:「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有情人終成眷屬。若是把所有的『終成』都換成他們今生這樣的相遇「自成」,該多好啊。沒有『終於』的煎熬,沒有苦苦等待和困厄磋磨,順順噹噹的,最終即是最初,這天底下,是不是就都是這滿山的喜氣了?」

見男人沉默不語,路住持撫掌道:「滄淵君,且看他們,你這嘴裏出來的祝福詞也沒人敢要,不如我來說兩句吧,也算善始善終。」

渾厚的聲音徐徐道來:「季路一言,別無他信,無欺無悔;河洲在詠,風化攸歸,不離不棄。一謝天地造化,二謝命運輪迴,再謝同心同德,即明價值,即得永恆。」

世間萬物的一切永恆,都是一場無限時間輪迴澆築出來的滄桑夢,很幸運,他們不必在現實中經歷滄桑就找到了愛的價值,以持久的體諒與活力,緊握彼此將羈絆扶持一生的手。

眼下絢爛楓葉紅如喜帳,此後人生漫漫,慢慢人生。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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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結啦。呼……為愛發電發的我也有始有終地又完結了一本。

兩篇番外交代主CP婚禮和副CP(下一本的主角)。下一本是玄幻修仙洪荒流,全新的嘗試,盡請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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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王從良變「嬌妻」(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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