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龍

林舟若有所感，猛地回頭。

天際，一頭巨龍揮舞巨型翅翼，托起碩大的身體，飛出六親不認的弧線。

海面上潮水涌動，被翅膀煽動帶起風，吹出波濤連連。

破冰船船尾處眾人驚懼不已，暫時處在看見巨龍后極度驚嚇的失聲狀態。

「怎麼了？」船員們表情太過豐富，葉昭生滿臉困惑，正欲轉頭，被林舟一手一邊固定住臉頰，生生止住了轉向。

「沒事！！」林舟下意識大吼道，努力揚起什麼事都沒發生的虛假微笑，手下用力，少年的臉從正常形狀變成嘟起，「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入學的事，怎麼這麼突然，我們進艙里好好聊。」說完不由分說，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拉着葉昭生衝進一層船尾位置的會議室。

如同風箏般被拽走的葉昭生：「咦？？」

額，好吧，與其說是拉，不如說是挾持。就連肩上的小芳也被林舟一把拉下抓在手中，不給這兩隻一點看到後方情況的機會，風一樣衝進艙門。

啊啊啊，那群不讓人省心的大佬，都「普通」十八年了，就不能再忍一天嗎？？

至少，也要等自己開船離開這片海域啊！林舟心中瘋狂吐槽。

會議室艙門「啪」一下關上，同時隔絕了船員們反應過來的尖叫聲。

「天，是巨龍族！」

「傳聞只出現在超凡者才能到達的群山之巔，數量極為稀少的長生族。」

「啊啊啊，我手機呢，快，快拍下來！」

「我記得有人在超博上懸賞巨龍的清晰照片，一張50萬佧貝。」

「等等，沒信號啊。」

「白痴，不會拍了存着等回去再上傳啊。」

「噢噢噢。」

回神的一眾人拿手機的拿手機，有相機的回去搬相機，更多爬上瞭望台，想要看得更遠更清楚。

不過，很快他們就失望了。

因為無論用什麼工具拍攝，不管放大多少倍，拍出來的始終是模糊影像，糊到甚至看不清巨龍的輪廓，只有一大坨顏色混雜的馬賽克，糊到他們懷疑自己眼睛出現幻覺，沒準現在看到的就是一坨在飛的馬賽克。

戴頭巾的船員放下手中望遠鏡，望着巨龍飛遠的背影萬分遺憾：「怪不懸賞到現在沒被人拿下。」

破冰船四層。

作為船隻最高層，這裏有着船上為數不多的五個套房，入住的都是在各大陸身份地位較高的重要客人，把他們送到目的地，是林舟的任務之一。

408房內。

「噼啪。」的敲擊鍵盤聲持續響起，修長手指在筆記本按鍵上飛舞，指尖動得飛快，似乎所有設想早已胸有成竹。

偌大房間內，銀髮少年端坐辦公桌邊。

挺直的背脊，精心修剪過的齊肩短髮，弧度圓滑的指甲蓋，種種細節無一不顯示著少年家境的優渥。

哦，唯一不協調的，大概就是他身上那套淺黃色連帽睡衣。輕薄的棉質布料看起來穿着極為舒適，衣服上印着橙黃色爪印，帽子上縫合的兩隻貓耳沖淡了少年人身上的冷漠，以及周身不符合年齡的氣勢。

落地窗沒關，帶來涼爽海風的同時，也將下方嘈雜聲傳進來。

少年敲擊鍵盤的手一頓，忽然捂嘴輕咳了幾聲，攤開手時，上面沾染了斑斑的金色血液。

筆記本電腦被「啪」一下合上，少年猛地站起身，踢踏着同樣淺黃色的拖鞋走到陽台上。

藍天之下，一隻巨龍正在朝西方飛馳。

它的頭部至脊背舒展開三角輕薄如蟬翼的背鰭，隨着飛行輕輕顫動。

它的翅翼大而厚實，徹底張開時連同身體形成龐大的三角形，在海面落下陰影，每一次煽動都帶起極淡的土黃色氣旋，將它碩大身形托高，在藉著翅膀的滑翔飛遠。

是元素系巨龍族！

那土黃色氣旋，正是只有人族超凡者和異族才能看到的靈氣。

掌中的金色血液不知何時已經消散，銀髮少年手抓着陽台欄桿，望着巨龍飛遠的方向眼睛如貓兒般眯起：「有點意思。」

……

破冰船一層會議室內。

林舟關上門，與船尾的喧鬧隔出兩個世界，輕輕鬆了口氣。

被推著進來的葉昭生眨眨眼：「舟兒，你看起來有點心虛耶。」

「嘰嘰。」小芳揮舞著金屬臂從林舟懷裏掙扎出來，跳回葉昭生肩頭，朝林舟露出【憤怒.jpg】的表情，控訴對方剛才的粗魯行為。

「有，有嗎。」林舟眼神飄忽。

「你看，我叫你舟兒都沒有反駁。」葉昭生攤手。

林舟：「……那是因為。」手握成拳放在嘴邊輕咳，「大人的世界偶爾要維持虛假的體面，我那麼多糗事怕你說漏嘴，以後還怎麼在手下面前保持威嚴，所以我們要先對一下說辭，這很重要。」

葉昭生「哇喔」了一聲，咧嘴笑：「不管你自己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林舟：「……」手癢。

「話說。」葉昭生視線落在亂七八糟的會議室里。

會議桌被推到一旁堆在牆角，投影屏前擺上著三張橫七豎八的多人沙發。

沙發圍起的中央，玻璃桌上凌亂堆放着各種吃完的零食包裝袋、殘留着湯漬的各種盤子，以及空空只留下水的冰桶，似乎是不久前狂歡過的樣子。

葉昭生盯着自己腳下喝光的空瓶子，驚嘆：「這就是成年人的體面嗎？」

林舟總覺得自己被嘲諷了。

以最快的速度將桌上一堆垃圾打包丟牆角，再清出沙發上的空位，林舟理了理衣領，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一本正經讓葉昭生坐下，並且自己坐在了他的對面。

場面嚴肅得好像某種面試現場，如果忽略牆角的會議桌以及那一堆垃圾的話。

「首先，我們干過的蠢事，一件都不準對別人說。」林舟鄭重道。

「是趁周叔睡午覺把他養的三花錦雞烤了吃，還是用阿維法哥哥的實驗品炸掉白醫生繁殖菌類的糞坑？咦，難道是偷穿羅婆婆新作的女裝……」

「都不準！」林舟打斷葉昭生，抓着他肩膀咆哮，「再說這些都是你的主意，我只是圍觀的無辜路人，為什麼最後要跟你一起背鍋！」

「可是抓雞的時候你看起來很高興耶，而且三條腿都是你吃的。」葉昭生抹了把臉，把林舟推遠，無辜道，「炸糞坑的時候小芳也被罰了啊，你看他都沒說什麼。」

被點名的機械人挺起刷著彩虹漆的肚子：「小芳是個講義氣的好孩子嘰！」

「我特么……他一個沒有嗅覺味覺的機械人，別說在糞坑裏種三天蘑菇不給飯吃，就算三個月都屁點事沒有好嘛？！」林舟深呼口氣，一提起這個話題就彷彿又聞到當年那股令人窒息的臭味，「總之，葫蘆島上發生過的事，不準跟別人提起一個字明白嗎？」

葉昭生在林舟兇狠瞪視下乖巧點頭，手在嘴前虛虛一劃，做出拉上拉鏈的動作。

解決完自己形象面臨崩塌這個問題，進入下個議程。

林舟從柜子裏翻出一瓶西瓜味汽水拋給葉昭生，自己開了罐橘子味的喝起來：「說說，上大學是怎麼回事，你有提交過學業申請？」

提到這個，當事人葉昭生同樣表示困惑：「沒有吧，不過之前村長有讓小芳幫我拍過一個視頻，說要拿給誰看。」

「嘰！是小芳拍的嘰！」機械人驕傲舉手。

林舟饒有興趣道：「放出來我看看。」

小芳頭部光屏一閃，露出一排排波浪符號。

「別裝死啊。」林舟伸出手指頭戳機械人的頭，哼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腦殼裏百分之九十的內存都用來偷窺昭昭了，這麼重要的考學視頻，你才不會捨得刪。」

小芳：「【斜眼呵呵.jpg】」

葉昭生摸摸小芳的頭，揚起一個笑臉：「我也想看，小芳一定拍得超級棒。」

小芳：「【害羞臉紅.jpg】」

機械人原地轉了兩圈，光屏彈出頭部，僅用一根金屬臂連接顯示屏，隨後顯示屏四周向外延展，擴大到原來十倍大的屏幕，影像開始顯現。

林舟：「……」你這個混蛋雙標機械人！

顯示屏上最先出現的是一雙腳，接着視角往上，出現正拿着柴刀的葉昭生。鏡頭晃動了兩下後退，變成全景拍攝，穿着黑色背心黑色練功褲的黑髮少年，手持柴刀立在畫面中央。

「沙沙」聲從小芳體內傳來，視頻居然是有聲的。

能清晰看到畫面中樹梢被風吹動，葉片隨着陣風拍打發出斷斷續續的簌簌聲。

忽然三根成人兩手臂粗的圓木樁子從鏡頭外扔過來，非常隨意的，樹樁在半空拋出高矮不一的弧度。

同一時刻，葉昭生神情變得極為專註。

畫面中顯示的少年站在原地絲毫未動，然而在木樁子向他砸來時，陽光下數道白光憑空乍現。

「咚咚咚。」隨着刀光交錯，三根圓木樁子每根分成均等的四份掉落地上，刀口整齊平滑。

「咦，這是我跟姬大哥在砍柴。」葉昭生湊到屏幕前，「小芳，原來你拍的是這個時候。」

注視畫面的林舟瞳孔一縮。他能看到，葉昭生並非沒動，只是身形和柴刀的運動速度快到尋常人無法肉眼捕捉，將視頻放慢十倍就能清晰看到少年動作的軌跡。

「姬大哥的刀法你練成了？」林舟話語中帶着一絲震驚。

「什麼刀法？」葉昭生不解道，「就是砍柴呀。」

林舟：「……」乾笑，「也對，這就是你的日常。」

「你把入學通知拿出來我看看。」林舟轉移話題道，「我可能猜到你要去的是哪所大學了。」

放完視頻的機械人小芳正在收回光屏。

葉昭生懷疑地瞅瞅林舟，一邊伸手拉開葉子包的拉鏈，手臂伸進去一陣摸，懷疑道：「真的假的，我也是今天離島前剛拿到的通知書……啊啊啊，村長把推薦人和被推薦人的名字寫反了，我就知道，他前兩天丟了老花鏡，肯定要出事！」

林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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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髮少年：「我伽羅修在這章不配擁有姓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