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環抱

雙手環抱

天亮了。

耀目的陽光落下,將羽夜夜眼中的戒尺反射出幽冷的光芒。羽夜夜不動聲色向後連連退了好幾步。

曲逐陽注意到她的動作,輕笑道:「我們來玩鬼抓人遊戲。你跑,我抓。被抓到的人要接受鬼的懲罰。」

羽夜夜臉上保持鎮定,用商量的語氣說道:「體罰是一件完全錯誤的懲罰方式。」

「卻是一件非常管用的特訓方式。」曲逐陽揚了揚手中的戒尺,「只要你跑得夠快,我的戒尺就打不到你的身上。」

羽夜夜頓時臉色煞白:「你是玄天山斜陽峰的峰主,我怎麼可能跑得過你。」

「這次特訓只拼體力,我不用術法……」曲逐陽說着,手中的戒尺高高揚起,作勢就要打她。

遊戲現在就要開始了?羽夜夜不由打了一個激靈,拔腿就跑。

當羽夜夜的身影飛快消失在眼中,曲逐陽用戒尺輕輕拍了拍自己的手掌,說完自己剛剛未盡的話:「……才怪。」

曲逐陽的話音未落地,人已經直接飛上高空。站得高,看得遠。他很快就看到了羽夜夜疲於奔命的薄紅色身影。

曲逐陽望了一眼遠處矇著一層淡薄白霜的星落峰,嘴角邪笑道:「把人引到帝君那裏去,一定很好玩。」

**

初冬時節,空氣冰寒。

羽夜夜的額頭卻是一層密密麻麻的汗水。她甚至可以清晰感覺到身上的汗水將衣裳粘在肌膚上的粘稠感。

縱然如此,她依然不敢停下腳步。她時不時環顧四周,心中不敢有絲毫懈怠。

特訓開始期間,她沒有看到曲逐陽的身影。可是,很快她就接連兩次被抓住,手心挨了兩下戒尺。

羽夜夜抬起手,望着左手心的紅腫。曲逐陽下手的時候,動作看着非常輕,落在手心上卻疼得她差點一腳把他踹飛。

「斯巴達,變態……」羽夜夜一邊逃,一邊用言語轉移疼痛的注意力。

她沒有發現,從高處看,她的前進路線一直指向同一個方向。直到她額頭密佈的汗珠凝固成一片冰霜,羽夜夜才發現異樣。

她停下腳步,如蔥手指輕觸細眉,手心頓時一片冰寒。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冰涼的白霜落入眼中。她的雙眉和纖細的睫毛上早已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羽夜夜抬頭望去,感覺到侵襲而來的冰冷寒意明顯來自未知的前方。她柔弱的身體不禁打了一個寒顫,轉身就想換一個方向逃跑。

倏忽之間,一抹殘陽之色掠過她的眼眸。羽夜夜想也不想立刻轉回身,迎著前方的寒意一往無前而去。

她的身後不遠處,曲逐陽輕輕撫摸着手中的戒尺,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那兩下子手心沒白打。」

曲逐陽望了一眼近在眼前的星落峰,身形一掠。下一瞬間,他已經趕在羽夜夜之前飛至星落峰下,藏身在一棵巨大繁茂的樹上。

曲逐陽還未在樹上躺好,星落峰上的青帝已經感知到侵入之人的氣息。

「逐陽和……」青帝薄唇輕抿。

為什麼他們會靠近星落峰,青帝自覺猜得出緣由。

因為自己的緣故,玄天山的弟子們向來都會刻意避免路過星落峰。各峰峰主若是有事,向來也只是傳音聯絡。唯有曲逐陽素來喜愛玩樂,從不顧忌這些,甚至擅自闖過幾次星落峰。

青帝緩緩起身,清冷的目光遙遙望向星落峰下。他的臉色冰凝彷彿蒙上了一層寒霜,如墨畫的眉眼中帶着一絲冷意。

那位名為夜夜的姑娘是人族的少女,無法承受星落峰的寒意。這一次,曲逐陽玩鬧過度了。

**

羽夜夜不知這些。她只覺得自己身體發寒,牙齒不停打顫,大腦有些迷迷糊糊,思考漸漸變得遲鈍。

自己的體力有這麼差嗎?羽夜夜感到不可思議。自己只是在初冬時節的山上跑來跑去罷了。以前,自己也曾經在隆冬之時反覆上山下山,體力和耐力在同齡人之中都遙遙領先。

羽夜夜深深呼吸一下,吐出一口濃郁的白霧。她回首沒有看到曲逐陽的身影,便放慢了腳步,準備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羽夜夜反覆揉搓著凍僵的手,目光被一道耀目的白練吸引。她定睛望去,看到眼前山峰上有一條長長的石階。石階上覆蓋着厚厚的白霜,沒有任何人跡和鳥獸的爪印。

羽夜夜仰頭望着眼前被雪白的霜落覆蓋的山峰,眸中凍結的秋水微動,毫不猶豫地踏步邁上雪白的石階。

石階上的冰霜乃是長年累月所致,異常光滑。羽夜夜前腳剛剛踏上去,腳下立刻不穩,身體一傾,直接向堅硬的石階摔去。

她連忙捂住自己的臉,咬牙等待疼痛的到來。良久,預料之中的痛楚沒有降臨。羽夜夜小心翼翼將手掌緩緩展開,透過手指縫隙向下望去。

石階正在她的眼前微微晃動。晃動?羽夜夜鬆開手,仔細打量了下周圍。她發現晃動的不是石階,是自己。她正漂浮在空中,周圍籠罩着一種看不見的什麼東西。

「結界?」羽夜夜明白過來,立刻抬頭四處尋找施加結界救了自己的人。

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她抬頭望向眼前直通峰頂的石階,白練之上依然沒有任何人的蹤跡。

「曲峰主?」羽夜夜忍不住喊了兩聲。沒有人應聲。

她咬了咬牙,換了一種稱呼:「逐陽,是你嗎?」

大樹之上,曲逐陽聽到她喊自己的名字,迅速收回自己僵在空中的手,將身形更深得藏在蔥鬱的枝葉後面。

他臉上的笑容有些苦澀。剛剛看到羽夜夜差點就要摔死,他本能伸出手準備去救,可惜沒來得及。

曲逐陽抬頭望向星落峰上某處,身心頓時感到一陣寒意。

帝君竟然下山了,這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曲逐陽本意是把羽夜夜引過來,讓帝君看一看人族少女活潑可愛的模樣。沒想到不僅差點讓她遇難,還被帝君看見了整個事故過程。

曲逐陽神情凝重地深思了幾個剎那,心中立刻做出了決定。逃!

地面上,羽夜夜漂浮在半空中。周圍寒風呼嘯而過,吹動鬱鬱蔥蔥的山林,帶來一片仿若來自幽深之淵的聲響。

羽夜夜脊背一寒,對自己此時的身處之地有了幾分懼意。

「前輩,」她輕顫的聲音裏帶着一絲哭腔,「可以放我下來嗎?」

片刻后,羽夜夜感覺到結界緩緩向下落去。她立刻擦了擦濕潤的眼睛,臉上露出喜不自勝的笑容向下踏出腳步。

當羽夜夜小心翼翼將腳站穩在地面上的時候,她高興得大聲喊道:「前輩,謝謝你救了我。我可以了!」

一瞬間,她本能地感覺到身邊有什麼東西消失了。羽夜夜試探著向周圍伸出手去,微顫的指尖沒有再觸碰到剛剛的結界。她的神情頃刻間滿是輕鬆。

忽然,「砰!」一聲巨響在羽夜夜的耳畔炸裂開。與此同時,一個重物從空中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正徑直掉落在她的面前。

羽夜夜詫異地望去,看到了正在掙扎著爬起來的曲逐陽。他殘陽之色的衣裳上佈滿冰霜,泥濘和綠色的樹葉。

「曲峰主?」羽夜夜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曲逐陽狼狽的樣子,臉上漸漸浮現出發自內心的開心笑容。

曲逐陽聽到羽夜夜過於得意的笑聲,抬起頭眯起眼睛望向她所在的方向。曲逐陽卻不是在看她,他的視線越過她,正看向她身後的那個人。

曲逐陽做出逃的決定后,立刻身體力行。可是,他還沒逃出一丈外就被打了回來。

要被責罰了。這次又要去無念峰面壁嗎?

曲逐陽正想着可能會受到的懲處,耳畔羽夜夜的笑聲卻太過刺耳,讓他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

曲逐陽的視線忍不住轉向她,表情十分不高興道:「你笑夠了沒有。」

羽夜夜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因為喜悅滲出的淚水,捂著笑疼的肚子說道:「我肚子疼。」

她的身體無法抑制地輕顫,不由抬腳向旁邁了一步。忽然,熟悉的腳滑再次出現。

「咦?」羽夜夜的笑聲戛然而止。

時間一瞬間彷彿變得極慢,羽夜夜呼吸凝滯。她靜靜感知著自己向地面摔去的身體,眼眸中出現漸漸傾斜的天地。

就在羽夜夜快要摔倒在地的剎那間,一隻修長的手臂從她的身後迅疾伸出,一股強勁的力量瞬息間將她拉入一個堅實的胸膛中。

羽夜夜剛剛感覺到自己的視線劇烈搖晃起來。下一刻,她已經身處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好暖和。

羽夜夜本能地伸出雙手環抱住眼前的溫暖。莫名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讓她感到無比安心。接連兩次與死亡擦肩而過的后怕終於同時爆發出來,她的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被羽夜夜雙手環抱住的瞬間,青帝的身體微不可查地凝滯了一下。他清冷的目光俯視懷中的少女,發現她柔弱的肩膀在不停顫抖。青帝薄唇微抿,僵在空中的手緩緩垂了下來。

天地間一片寂靜。

過了好一會兒,青帝突然想起什麼。他抬起頭,清冷的視線向前方望去。一瞬間,他看到曲逐陽飛快將頭轉了過去。

青帝斟酌了一番言語,主動打破了這片寂靜:「夜姑娘,你沒事吧?」

羽夜夜聽到他的聲音一怔。這是深夜在七星峰上,如冰川消融的清冷聲音。

「帝君?」羽夜夜的聲音明顯顫抖起來。

下一刻,她就聽到了頭頂清冷聲音的主人肯定的話語:「我確實是玄天山的青帝。」

羽夜夜手指僵硬地緩緩鬆開抱着的溫暖身體。她一時之間不知說些什麼,只能生硬糾正道:「帝君,我不姓夜,我姓羽。我叫羽夜夜。」

空氣突然出現短暫的靜默。

靜默之後,青帝重新問了一遍:「羽姑娘,你沒事吧?」

羽夜夜忍不住輕笑道:「我沒事。帝君,謝謝你救了我。」

羽夜夜將頭垂得很低。她不好意思抬頭去看帝君。自己剛剛竟然主動抱住了帝君,還抱了那麼久。羽夜夜對自己鬼使神差般的舉動十分後悔。她為了怕再發生什麼事情似的,將雙手牢牢背在身後。

帝君注意到她左手心明顯的紅腫,眸色一沉。他抬頭看向背對自己的曲逐陽,語調有一絲低沉:「逐陽。」

曲逐陽緩緩轉過身,笑容滿面道:「帝君,您可以直接喊羽姑娘『夜夜』。反正你們都是抱過的親密關係了。」

曲逐陽眼眸閃了閃,又特彆強調道:「還抱了兩次。」

羽夜夜聽到他的話,臉頰不自覺微微泛紅。她張口正要反駁,頭頂傳來青帝冷凝低沉的聲音:「逐陽。」

青帝的聲音帶着明顯的壓迫感。曲逐陽的臉色瞬息間變了。下一刻,曲逐陽掉落在身邊的冰寒戒尺緩緩飄到了青帝的手中。

青帝將戒尺輕輕放入羽夜夜的左手心,清晰的聲音同時傳入兩人的耳中:「鬼抓人。鬼和人的扮演者互換一下。你們繼續玩。」

羽夜夜感知到手心的戒尺,用力一把握住。剎那間,一股非常溫暖的感覺流入她的手心。羽夜夜好奇地抬頭看向青帝。

剎那間,一道勁風掠過,迷離了她的視線。羽夜夜本能地閉上眼睛。等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已經沒有青帝的身影。

羽夜夜將戒尺拿到眼前仔細端詳。戒尺是用冰竹製成,觸感冰寒,十分精緻好看,也非常實用耐用。

羽夜夜攤開手,看向自己被戒尺打過的左手心。她驚訝地發現,手心原先的紅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徹底消失了。她握了握手,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

一定是帝君剛剛幫自己治好了。羽夜夜想到剛剛流過手心的那股溫暖,心中十分歡喜。

羽夜夜轉過身,用抑揚頓挫的語調對曲逐陽說道:「帝君的意思是,你跑,我抓。讓我抓到你之後,用戒尺狠狠敲一敲你的手心。」

她說完之後,睜大眼睛仔細觀察著曲逐陽的表情變化。

曲逐陽的臉色非常難看。帝君的意思不僅僅是這個。剛剛帝君離開的同時,將自己的靈力封了。現在的自己和普通的人族沒有任何區別,根本無法施展任何術法。

不知羽夜夜是否猜到這一點。她慢慢向曲逐陽走近,臉上是明顯偽裝的和善笑容:「我記得,你一開始說過你不用術法。為什麼你剛剛會從天上掉下來。難道你作弊了嗎?但是,這一次你大可以放心,我絕對不會作弊。」

「那也要你會才行。」曲逐陽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他的目光不禁望向她握著戒尺的左手。

曲逐陽的眼眸一暗,語氣凝重,言辭頗為禮貌說道:「羽姑娘,你的左手剛剛受了傷。你別用左手拿武器,會傷上加傷。」

武器?

羽夜夜怔了下,握著戒尺的左手不受控制地顫抖:「果然,這才不是普通的體罰道具。是殺人利器!」

曲逐陽用眼角的餘光不動聲色地掃了一下身後的退路,戲謔笑道:「羽姑娘,你不能這麼說。在有的人手中,一草一木都會是殺人利器。對有的人來說,縱然靈劍在手,他們也什麼都做不到。」

面對曲逐陽的暗諷,羽夜夜冷哼一聲,大方地亮出左手,揚聲道:「我的傷已經好了!帝君剛剛幫我治好的。」

曲逐陽看到她完好的左手心,心頓時沉了下去。

果然如此。帝君不僅將自己的靈力封了,還在羽夜夜的左手心施加了一層護身的靈力。雖然她只能用一次,但是現在的自己若是被她用左手拿着戒尺打中,未來一個月就要老老實實在斜陽峰上躺着了。

曲逐陽察覺到生命瀕臨的巨大危機,臉色愈加難看。

羽夜夜注意到他表情的微妙變化,立刻輕笑着說道:「我雖然不會術法,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我可以做到。我能夠用戒尺重重打你的手心。」

「那也要你先抓到我才行。」曲逐陽笑着說完挑釁的話,立刻轉身就跑。

羽夜夜看到曲逐陽飛快逃走的身影,嘴角微揚,露出一抹明顯的邪笑。

此時此刻,她才發現鬼抓人遊戲挺好玩的,只要你是抓人的那個鬼。

羽夜夜高高揚起手中的戒尺,腳步輕快,開心地向前方的殘陽之色追去。

**

星落峰上。

青帝望着遠處兩個你追我趕的身影,薄唇間不由溢出一句低沉的聲音:「他們的關係真的很好。」

良久,青帝緩緩收回視線,抬起自己的左手。他的左手心上赫然是一片刺眼的紅腫之色。

代過之術,可以將他人身上的皮外傷轉移到自己的身上。

他剛剛藉著戒尺不僅將自己的靈力渡給她護身,也將她手心的傷轉移到了自己的手心。

青帝放下手,將雙手置於身後,心中不甚在意。這點傷,在她的身上或許會疼上一個月。在自己的身上,這點疼痛不算什麼。紅腫不須幾日就會徹底消散,不留一絲痕迹。

青帝最後望了一眼遠處距離漸漸拉近的兩人,轉身向星落峰內走去。

一陣輕風從山峰外吹來,拂起了他月白色的衣袍。空氣中,頃刻間透著一絲淡淡的清香。

「花香?」青帝的腳步不由頓住。

他迎著風,輕輕聞了聞。他的眸中瞬息間浮現出一片清明之色。不是風吹來的花香,是自己身上的香味。

青帝的眼前不經意浮現出少女雙手環抱自己的畫面。這是羽夜夜身上的香味。

一瞬間,青帝的眼瞼微微垂了下。下一瞬間,他抬起頭直視前方,毫不猶豫地邁步向星落峰內走去。

又一陣寒風吹拂而過,撩起了他月白色的衣袖。

只有掠過的輕風可以清晰看到他置於身後的手指微微併攏著。喜歡師父總以為我暗戀他請大家收藏:(shouda8.com)師父總以為我暗戀他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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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總以為我暗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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