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他來做什麼?」

小廝默了默,「押了蘇化門來,是抓著咱們放掌印府上的線子來興師問罪的吧?」

言青和毫無顏色的淺笑:「撕破臉了好,總有這麼一天,早晚罷了,到底我是西廠督主,官家就是讓我盯著他的,他還能把我怎麼著么?走,去看看。」

小廝打個千兒跟著,「張侍衛在前頭院里跟馮掌印動了手,人被拘了。」

他微一怔,「今兒怎麼這樣沉不住氣?」

小廝搖搖頭,「這就不知道了。」

言青和回來正廳,馮玄暢正拿杯蓋撇著茶沫子,瞧見人來也沒什麼表示,淡淡的喝口茶。

「掌印大人好興緻,督主署的茶水比不得您的金瓜貢,竟也入得了您的法眼?」

他擱下茶盞,抬頭看言青和,言青和皮笑肉不笑的在他旁側坐下來。

「言督主何必過謙呢,咱們就不用客套了,你的人今兒給你送回來了。」

馮玄暢指指被綁著的蘇化門,繼續道,「這人在我身邊待的夠久的,自我做上掌印這個位置,你就把人放過來了,他做探子做的真好,兢兢業業的給言督主遞了不少話兒。再有,聽說你著人去寧苦查李家姐兒的事兒,咱家親來告知你一聲,不必枉費工夫了,你的人辦事不利,咱家替你處置了,也不用謝我,來督主署之前,咱家已經擬好了奏章呈給官家,現在是來給言督主道喜的。」

言青和太陽穴突突的跳,手緊握成拳,「何喜?」

他派出去的人這麼久沒個回信兒,本以為沒查出什麼來,到原是叫馮玄暢把人截去了,殺了他的人,還說什麼來給他道喜,肺管子都快氣炸了,卻不能發作,言青和的手不由握得更緊了。

「言督主近來棄了太子,同壽王走的頗親近,官家知道了這事兒,對壽王很是不滿,對言督主更是不滿,下了旨革去言督主職位,貶出長安城。」馮玄暢笑,「言督主,今兒就收拾收拾,出城去吧,本掌印給你挑了個好地方,你去曲水,那裡民風彪悍荒野蠻橫,想必會好好對待言督主的。」

言青和瞳孔收縮,他冷臉坐著,只覺得被個炸雷擊中了頭頂,這結果打的他措手不及,甚至沒明白過來怎麼就突然被貶出長安城。

宦官,出了皇宮,出了長安,是個什麼?

什麼都不是。

他只盼著言煦的死能讓壽王看到他哪怕一丁點可用得上的價值,護他個周全,他不能離開長安城,若是離開,這輩子就算是完了。還有帽兒衚衕馬上就要臨盆的菊兒,那肚子里言家唯一孫輩上的根苗子,也完了。

「咱家要親見官家,來人,給咱家更換朝服,咱家要進宮,要面聖!」言情和喪著臉喊人。

馮玄暢捏茶杯在手裡把玩,「面聖?言督主是沒這幾機會了,蘇化門偷摺子的事兒,官家親自盤問過。呵,從始至終,你以為捏了我不少把柄吧?殊不知呢言督主,那都是咱家想讓你知道的,咱家想讓你知道什麼,你就能知道什麼,不想讓你知道什麼,你就不知道什麼,爬到現在這個位置,還不能把你這樣的人玩弄於股掌,咱家早就死了百八十次了。」

言青和眼波如刀子,怒意的鋒芒一閃而過,「掌印為何偏要趕盡殺絕?」

氣氛忽而肅殺起來。

馮玄暢將茶盞子一撂,發出叮噹的碰撞聲,他起身,視線冷洌,「言青和,你也會倒打一耙的伎倆了,說什麼我要趕盡殺絕?若你安守本分,何至於此?你難道不想對我趕盡殺絕么?你以為我是痴傻的看不出來你的野心勃勃?想替代東廠,替代我,那不能夠。」他低頭看著言青和,伸手揪起他的衣領,「我說過,但凡你想對允淑下手,就是自尋死路。」

為了個女人。

言青和失笑,論手段他確然比不上馮玄暢,可這位沒得軟肋的掌印大人,到最後居然還是為了女人動的殺心,一個太監,真是可笑至極。

只要他言青和不死,還有這條命,最後如何,騎驢看唱本罷。

言青和咬牙,「今兒我栽你手裡,是我道行不夠,馮玄暢,馮掌印,咱們往後長安城再見。」

他鬆開言青和的領子,拂拂手,「帽兒衚衕的那位,咱家派人接走了,還想保著言家獨根兒,在曲水安穩點,別叫咱家操心,壽王救不了你,如今兒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主兒,我會親自派人送言督主上路。」

送走言青和,他自然是選好了走馬上任的人,新任的西廠督主雖是官家欽點的宦官,卻是他親自栽培起來的,不過陪著官家做場戲,是誰在這個位置上都不打緊,每日里給官家稟些東廠的瑣碎,叫官家借著西廠對他言行舉止放心就成了。

手底下的錦衣衛沒給言青和太多時間,晌午日頭才斜過中天,就押著人上路了。

言青和從押解他的錦衣衛口中得知,菊兒正在臨產,果然生下的是個大胖小子。

望著長安城的城門,言青和心像被刀剖開個大口子,流著血疼的難受,他手底下還是有忠心人的,給他帶了壽王的話兒。

不過是再隱忍些時日,壽王派人打聽過,官家的身子,撐不住三年了,往後壽王自有用得著他的時候,流放的苦楚暫且受著吧。

馮玄暢回來掌印府,廷牧跟在他後邊說事兒,「後日仲秋,長安城的燈會開的熱鬧,宮裡頭特地下令解了宵禁,宵禁撤了治安上怕有疏忽,明兒咱們去壽王府和福王府上走一遭,宣了官家的旨意,得去各騎營上分派分派。」

他忽而駐足,廷牧跟的近了,差點撞他身上去。

「後日仲秋了?」

日子流水似的,他低頭琢磨一陣兒,「你去吩咐膳間的廚子,做些月餅,要荷香的,紅豆沙的,還有栗子蓉的,她在張掖怕忙的吃不上。」

廷牧明了,笑著回他,「早前您不還讓奴才尋個遠離長安的差事給大姑的?去了張掖也好,現在西廠換了督主,壽王被官家呵斥,福王爺還以為您在幫他籌謀呢,大姑不在禁中,您才能放開手腳辦這些事兒,若不然,還要擔心大姑受牽累的。」

他說也是。

歇了秋雨,天色漸好,大清早驅車到壽王府上走了一遭,壽王鐵著臉並不怎麼歡迎他,接了旨意后說身子不舒坦,正好官家也讓他停了手上的差事,把造辦處置辦交給了福王,他就專心在府裡頭養身子,下了逐客令。

送馮玄暢出來的是壽王妃,舉止溫雅,送他到府門口,細聲軟語的,「廠臣切莫跟我家王爺一般見識,他脾性不好,自負慣了,往後還煩請廠臣在官家跟前說兩句好話,別看咱們都是皇家子,在官家跟前比不得廠臣得臉。」

她叫下人拿備好的一盤金錠子呈上來,「這些是孝敬廠臣的。」

他呵腰,「王妃說這話折煞臣了,到底骨肉情深,說到底臣是個外人,哪裡說得上什麼話兒?王妃的美意臣不能領受,無功不受祿的,還是把這些收起來吧。」

壽王妃本意堅持,但又聽說馮掌印不貪,想必這些金子打不到心眼裡去,她犯不上給王爺徒增苦惱,也就順勢笑了笑,「罷了,廠臣也不是這樣庸俗之人。」

辭了壽王妃,輾轉到了福王府上。

福王一早兒聽說他要來,早早叫人煮了茶等著,用得上好的金瓜貢,以前為了拉攏馮玄暢,他也沒少打聽馮玄暢的脾性,知道他對字畫有些研究,愛喝茶。

福王愛才,也愛養才,府上養了不少食客,他手裡有錢,又是在朝廷當最肥的差事,自然是油水足足的。

馮玄暢剛進府門,就由人引著往茶室去。

廷牧小聲道,「咱們還是頭一次來福王府,瞧瞧這金碧輝煌的,都趕上皇宮大內了,官家也沒這樣的奢侈。」

他額首,「福王富可敵國,也不單單是因著差事有油水,他自己也是有那個頭腦的,賺錢是一把好手。」

廷牧說是。

小廝引著他們進來門,福王起身相迎,倒了茶水讓馮玄暢細品。

品茶這樣雅緻的事兒,現在也不合宜,他清清嗓子,客套道,「福王爺,咱家帶了官家的聖旨,咱們先接旨吧。」

福王體胖,平時挪動一下也有些困難,現在坐在蒲團上,起來接旨接的氣喘吁吁。

馮玄暢依著聖旨上的字兒念給福王爺聽。

「壽王處事不當,到底是敏思兄長,敏思處事欠周,令著手造辦處差事,以體會王兄之不易。」

聖旨看著是在斥責,實際上卻塞過來大大的好處。

福王笑得臉上肥肉都擠在一起了,起來接了旨意,歡喜的不得了,拉著馮玄暢坐。

「哎呀,廠臣好,這事兒虧了廠臣啊,本王今兒心裡高興,高興的緊。這麼著,」他跟侍候的人招招手,吩咐道:「快去,把昨兒才得了的《瀟湘竹石圖》拿來。」

下人唱諾退下去取畫,福王同馮玄暢促膝而談。

「聽說,廠臣去壽王府上了?我這兄長慣來是目中無人的,可有為難廠臣啊?」

「臣是去宣讀官家旨意的,壽王爺何至於為難臣呢?」

福王掖掖手,「也是,也是。」

「福王爺,今兒官家把造辦處差事也給了您,臣想著光辦好了造辦處的差事沒太大益處。您看,如今雍王爺自請去張掖城,他一個閑散王爺要什麼沒什麼,辦好了差事,就是功勞,得叫百姓們擁戴的,這功績好,若是福王爺能把功勞搶過來,還愁帝位不保么?」

福王眯眯眼,「這……就是本王有這個心思也沒辦法呀,那瘟疫來勢洶洶,捨身犯險這種事兒,還是別了吧。」

他笑,「福王爺想哪裡去了?這苦力活都讓雍王做,您何必親自動手?去官家跟前說說,撥筆銀子給雍王安置難民就是了,頭功都是福王爺的不是?」

福王一琢磨,這安排好,官家即看到他對災民的仁德,又能受百姓門的擁戴,兩頭人緣都有了。

何況之前官家派人去張掖,他也直打退堂鼓,惹了官家心裡不快,這會兒正好改觀官家心意。

銀子么,他出的起。

「成,就按廠臣說的,這事兒宜早不宜遲,我這就進宮去給官家稟明。」

小廝恰捧著《瀟湘竹石圖》過來,他示意拿給馮玄暢,「廠臣有功,這幅畫贈予廠臣罷。」

馮玄暢也沒客氣,著廷牧接了東西,起身告退。

出了福王府,廷牧跟著馮玄暢上馬車,把畫軸擱下,掖手,「這筆賑災的款項,也不知道要經誰的手。」

馮玄暢嘆聲,「這事兒我去辦,旁的人沒得叫人放心的,等會兒咱們部署完騎營明兒的治安兵力,你去修葺那裡走一趟,我不在禁廷的日子,叫他替我盯著些福王和壽王的動靜。」

廷牧巴巴望著他,「主子,您這是要撇下廷牧了?您的心思廷牧最懂,這是想見大姑了吧,誆福王爺這筆銀子安置災民,不過順道幫幫雍王爺罷了。」

他捂著心口做悲傷狀,「罷了罷了,有了媳婦忘了廷牧,您去就是了,莫管廷牧如何。」

他錘廷牧一拳,「怎地?廷牧寂寞,不若喚丁頤海來同你做伴?」

廷牧忙搖頭,「饒了廷牧吧,那人丑的反胃,可別了。」

騎營官按馮玄暢的吩咐,在幾個要道和人多的街道部署便衣錦衣衛,到處都部署了兵力,這事兒處理完,馮玄暢才又進宮見官家。

夜深人靜,官家合衣泡著葯浴。

他挽了袖子給官家拿水舀輕澆葯湯,「官家身子越發輕快了,這修道打坐果然是好。」

官家說是,提起來福王爺白日里來說起給張掖撥款項的事兒,誇了一通福王。

「他自幼懂事,拎得清,這次這筆銀子出的也正合宜,寡人琢磨一圈兒,如今朝廷怕是沒人願意去張掖城了,就想著廠臣親去一趟。本來寡人是想讓言青和去辦,他竟蠱惑壽王謀逆,這等姦邪,寡人也是老了殺伐沒那麼重,才饒了他一條命。」

他垂眼給官家搓背,「臣去,正巧仲秋,臣帶著銀子和月餅去張掖,把官家的天恩帶過去,百姓們見著了,是指定感謝官家的。」

官家閉眼,「廠臣最懂寡人心事。」

仲秋節一早兒,馮玄暢帶著幾盒親做的月餅,騎千里馬行,為了節省路上的時間,幾大箱銀子算換成小箱子裝,帶著百十號人,每人馬上帶一小箱,馬不停蹄,三四天的路程,硬是抵著當晚的星光進了張掖城。

張掖封城,家家戶戶大門緊閉,黑燈瞎火的像鬼城一樣。

放眼望去,燈光零星幾簇,較大的醫館不時有人聲犬吠。

允淑同秦艽剛替病患針灸完,皆是一身疲憊。

累也是沒法子,容不得歇息片刻,她們剛進城的時候,縣丞來接人就說已經發現染了瘟疫的病患,根本來不及休息,雍王帶著醫官全城診治,徵用各大醫館,城中醫館的大夫們也是自發到指定醫館坐診,將染了瘟疫的病患和未染瘟疫的百姓分診。

允淑和秦艽同其他醫女分發草藥、罩口和回家后擦拭身體的中藥湯。

雍王很有魄力,兩日功夫就把整個張掖城的百姓們安排明白。

連續染病的人很多,有的是當夜突然起燒送來她們這邊醫館的。

沈念這裡收診的都是急病患,比別的醫館更累。

秋夜涼意能凍的人打寒顫,允淑和秦艽卻額上沁著密密麻麻的細汗珠子。

沈念餵過病患湯藥,看看允淑,「你先回去歇一歇,你太小了,這樣不成,回頭要累壞的。」

她搖頭,「不算什麼的,我撐得住,您不用替我擔憂,倒是秦艽姐姐,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慘白慘白的,叫她歇歇吧。」

秦艽臉色確然不大好,身子發虛,頭重腳輕的,已經連著撐了兩個晚上了,腦子嗡嗡的,感覺隨時都要暈過去。喜歡掌印吉祥請大家收藏:(shouda8.com)掌印吉祥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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