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奉寶三年,夏,五月初五

端陽節,艾草長得正盛,半人高的艾草割完,再用稻草捆成個子,扛在肩上有些沉重,鼻息間到處繚繞著艾草的清淡香味,不遠處是營房,從高處垂目,大片平原盡收眼底,幾十里沒什麼人家。

再更遠處,是成片的樹林、青山,和青山銜接的天際線。

允淑收收肩膀,擦擦頭上的汗,繼續往低洼處行,回到營房,她把肩上的艾草放在柴草房后,就忙著去煮熱水。

滿臉風霜的孃孃遞給她把柴,問她:「丫丫,累了吧?」

她說不累,邊安慰著孃孃,「等水煮好了我就同你一起去送艾草,我今天割了許多,鐮子鈍了,正好送去利物處利一利。」

孃孃嘆口氣,「這幫人簡直就是畜生,使喚你一個丫丫。」

允淑剛被充入這個營房不久,偌大的營房裡,官婢只有她和孃孃,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軍營里的人把她倆當牲畜一般使喚。

她忍著淚,把燒滾的熱水裝進大桶,再用厚實的蓋子蓋住保溫,擦擦手,把艾草重新又扛起來,摻著孃孃,「走吧。」她低頭看了看孃孃的腿,嘆息著:「就算疼還是得去,不然會被他們繼續打的。」

孃孃隨手握起根燒火棍,「都習慣了,沒來這裡之前我也是金貴的州府夫人。」她苦笑,「算了算了,咱倆一樣,誰叫咱們命苦呢。」

允淑摻著她,扛著大捆艾草,走的很是艱難。

不遠處,兩個士兵看著一高一矮蹣跚的身形,嗤笑著,「整日還想著是金貴的官婦,也不看看現在是個什麼德行,呸。」

兩人到了蒙古包的帳篷外,允淑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叩拜,「什長大人,您吩咐的艾草已經割完了,放在草房嗎?」

帳子里咳嗽兩聲,聲音有氣無力的,「嗯,就放那吧。」

允淑抬頭和孃孃都有些疑惑,什長今天一反常態,竟然沒有為難她們。她也不敢多說,爬起來,把艾草扛進草房。

負責倉物堆放的雜役兵過來接,小聲道:「給我吧,別的地方幫不上你,但是這個草我可以幫你垛起來。」

允淑把艾草遞給他,小聲問他,「大人,你知道怎麼才能打聽到我家人的消息嗎?」

雜役兵搖頭,「咱們寧苦,聽名字就知道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跟外界通不了信兒的,打聽家人的消息就不要想了,沒事的時候,就去高坡上坐著,看看藍天,大鷹,怎麼都是要在這裡一輩子,就別總想著家裡人了。」

她略有失望,低頭看著亂草堆的地面,嘆口氣。

走出草房,外邊太陽正刺眼,她拿手擋擋眼睛,覺得日頭很毒。

扶著孃孃往回走,掖好的袖子有些散,風吹過,袖子被吹上去些,露出手臂上條條鞭傷,叫人看著很是心疼。

她把袖子再度挽好,將傷痕藏起來。

這個時間是營房練兵的時間,也是她和孃孃一天里最輕鬆的時間,可以窩在露天灶台前看看風景。

在寧苦,時間彷彿是靜止的,活著也僅僅是活著,這個軍營也沒什麼作用,這裡的人,沒有夢想,碌碌無為,懶散,得過且過。

很久以前,寧苦還是抵禦外族的軍/事屏障。後來,這裡的外族人爭地盤互相鬥毆鬥滅族了,寧苦就成了犯人流放地。駐紮在這裡的士兵,林林總總加起來,也就三十個人。

這些士兵,就和這裡的犯人沒什麼兩樣,碌碌無為,懶散,得過且過,太閑了,就折磨折磨犯人聊以自娛。

軍營里最大的官,就是什長,聽說他已經折騰死很多犯人。

允淑來之前,孃孃被折磨的還吊著半口氣兒。

孃孃可能是心地好,命不該絕,遇見允淑,整夜整夜照顧她,給她偷偷挖嶺上的草藥醫她。

允淑從來不多說話,別人吩咐什麼,她就去做什麼,累也不說,苦也不喊,疼也不叫。

她窩在灶前,抱著雙膝,默默看遠處鬆鬆垮垮的士兵們操/練。

流放那天,她姐姐被人擄去,抓著她的手,要她堅強,要好好活著,像狐尾草一樣活著。

抬頭看看天,允淑再度站起來,紮好圍布,去抬放木桶。

這些士兵每天操/練完都要洗澡,她拉著沉重的大木盆,將熱水一桶一桶倒進去,倒完三十盆,感覺腰和腿已經沒有什麼知覺,麻木的挪動著再去做其他的活計。

餵羊,喂馬,乾草在手上扎出許多紅色水泡,快到了晌午的時候,她從米房領了白米、穀子和麩皮,白米是給什長蒸飯的,穀子是給士兵燒湯的,麩皮是她和孃孃的口糧。

日頭往西斜的時候,她已經把所有的飯菜做好,挎著食盒給什長送去,回來又伺候士兵們吃完,才帶著清水泡的麩皮回自己住的陰暗小木屋。

她把破碗從地上撿起來,把麩皮水倒成兩碗,端給孃孃一碗,興奮道:「今天的米房大叔可好哩,給麩皮里偷偷加了兩粒豆子和花生,我挑出來放你碗里了。」

孃孃用兩個木棒在碗里攪一圈,挑出兩粒花生給她,「你吃。」

她跟孃孃笑了笑,說:「孃孃,你像我娘。」

兩個人一時都是沉默,她拿手捏下鼻子,把哭腔壓回去吃了兩粒花生,端碗出去,「我去外邊曬太陽,孃孃你在房裡好好養腿傷。」

她出來找個高點的嶺子坐著,端著破碗出神。

很遠很遠的黃土道上,有隊人往這邊走,她聽說這裡常年不見人來,心想約莫又是來送官婢的使官,最近的犯人還真多哩。

粗粗扒拉兩口麩皮水,覺得比起糠來,麩皮竟然還是很好吃的,也很香。在以前她是吃不下去的,畢竟從小養尊處優的她,從沒吃過這種糟糠難以下咽的東西。

最近她想開許多,覺得食物並非是為口舌之爽,乃是為果腹而已,即是果腹,味同嚼蠟也不過爾爾。自家中驚變到現在,她覺得她的心境已然同佛祖神明親近不少。

若此刻,她頭頂恰好有棵菩提樹,便能助她悟道,坐化成佛。

只是,喝完這碗麩皮水,她馬上就要投入其他的工作,她的活多的永遠也做不完。

日近黃昏時,她聽到鳴鑼的聲兒,那是官婢送達后,被接管的信號。她也打算過去看看,照顧照顧新來的人,抬腳才發現,腿已經不受控制,連坐下來已經不能。

扶著一堆柴草,她強迫自己挪動雙腿,緩慢的往前蠕動著,想讓腿腳通過活動恢復一點知覺。

什長帶個高個子男人來找她,那高個子男人長得有些猥瑣,上下打量她一番,捏著嗓子跟什長討價還價。

「太小了,不值二十兩。」

什長含笑,「剛來,就因為太小了還是個乾淨的,二十兩你不吃虧。」

「十兩,都是官婢,你也不要太黑了。」

「十五兩,不能再低了,奴集還帶著呢。」

高個子男人咂咂嘴,「成吧。」

允淑被這個高個子男人買走了,這個男人把她奴集一起買走了。

她跟著大隊人走,只是同來的時候不一樣,換了新衣裳,走的不算落魄。她也不敢問,不知道這人買她去做什麼。

高個子男人讓她上馬車,扯下帘子后,坐在外邊。

馬車搖搖晃晃上了路,在安靜的夜裡走著。

過了一會兒,外邊響起高個子男人尖銳的嗓音,「咱們是給宮裡的公公們買對食的,你要仔細著,半路莫想著逃走,你一個丫丫,逃不出咱們得手心。」

她曉得逃不過,也沒想著逃,只要能離開寧苦,她覺得就離家人的消息更近一些。

壯壯膽子,她問,「大爺,您是從長安來的嗎?我想跟您打聽個事兒。」

高個子男人鞥一聲,「丫丫,你問。」

允淑舒口氣,「節度使大人和夫人,流放到哪裡去了?」

高個子男人沉默一陣,自言自語說了什麼她沒聽清,後面跟她說的,她都記在心裡了。

「原來你是節度使家的三姑娘?丫丫,我可給你說,以後千萬莫提起來你的身世,死也要爛在肚子里。李大人和他夫人已經判了死刑,本該秋後問斬,但是在獄中就已經中毒而亡了。」他頓了頓,「咱家今天什麼也沒同姑娘你提起,姑娘你以後,也和節度使家丁點兒牽扯也沒。懂了嗎?」

她嗯一聲,想再問問二姐姐的下落,張了張嘴,還是沒問出來。

馬車在路上走了小半月,再回長安,才覺得這一路山水迢迢。

長安的燈,長安的街,長安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

她央求孫六,就是買她回來的高個子男人,讓她遠遠看一眼節度使府。

孫六體諒她的遭遇,答應讓她在街口遠遠看一眼。

以前門庭若市的節度使府已經貼上長長的封條,五月間正好海棠花開的鼎盛的時候,節度使府門兩邊的海棠樹卻已經枯死焦黃。

門前像晚上收攤的菜場,到處都是污穢之物,不堪入目。

她捂著眼睛,把眼淚憋回去,放下車帘子,很久才平復聲兒,「六爺,咱們走吧。」

※※※※※※※※※※※※※※※※※※※※

推薦基友的文《被暴君表弟染指后》

晉陽郡主唐蓉天生麗質,及笄后嫁給了心慕已久的鎮國公世子賀韜。賀韜一表人材,可惜風流浪蕩,二人婚後面和心不和。

三年後,六皇子奪位登基,大肆清洗東宮殘黨,鎮國公被牽連入獄。

為救夫君,唐蓉只得求助並不熟稔的新帝,她的表弟溫景裕。

溫景裕這年十七,袞龍袍加身,看她時唇邊帶著青澀的笑意,「赦免鎮國公也可以,只是姐姐能給朕什麼呢?」

唐蓉跪在地上,淚珠滾落,「陛下要什麼?」

溫景裕走到她身邊,俯身勾起她的下巴,「朕,想要姐姐。」

*

夫君歸來后,她躲在府中閉門不出,卻沒想到溫景裕直接來到了鎮國公府。

賀韜意外闖進來時,溫景裕眼中旖旎正盛。

唐蓉鬢髮散亂,面露惶然,想要離開卻又被他按住,只聽溫景裕低叱道:「姐夫,不長眼嗎?給朕滾出去!」

*

溫景裕自幼就喜歡唐蓉,對她百無禁忌,只可惜傲慢清高的表姐從未正眼瞧過他。

唐蓉成親那晚,他躲在宮裡黯然傷神,手臂上的猩紅滴落在地,蜿蜒醒目。

特赦后,唐蓉想了斷兩人之間的糾纏,溫景裕不依——

好不容易將她握進掌中,絕不會輕易放開!喜歡掌印吉祥請大家收藏:(shouda8.com)掌印吉祥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掌印吉祥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掌印吉祥
上一章下一章

第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