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化
嬰兒哭聲愈發刺耳,像是從地獄直刺雲端。小小的牆角容不下它,礦泉水瓶劇烈晃動着,滾到床前。
門外有腳步聲迅速靠近,傭人驚慌的詢問傳來:「什麼聲音啊?」
透明的礦泉水瓶完全充斥着血色,和咒童的影子幾乎混為一團。但在瓶口處,一抹細細的綠色光華,像是鋼絲一般牢牢錮著。
這是謝之順手留下的一道封印,成了此時唯一能夠束縛它的屏障。從前同樣的封印就能將高階的魑魅魍魎鎮壓,如今……好漢不提當年勇。
謝之沉聲說:「快鎖門,不要殃及無辜。」
羅小絳放開謝之的胳膊,迅速跑去將門反鎖,回應門外:「我剛才做法,逼出這裏的邪祟,你千萬別進來。」
「好的好的。」傭人一聽,忙不迭跑遠了。要不是為了今天高額的當班費,她恨不得立馬逃回市區。
羅小絳回到謝之身側,發現謝之氣息微弱,本就血色淡薄的臉更加蒼白。
再看看彷彿不知疲倦衝撞的咒童,羅小絳沉聲道:「我該怎麼做?」
謝之眼睛有些花。
從身體異常到現在,不過幾分鐘的時間,他迅速理清了來龍去脈。有人下咒害死原主,卻被自己借屍還魂。咒童以為自己沒有死,就滯留身邊繼續加害,這樣就讓施咒者也以為原主還活着。
任何一個邪修都不能容忍被害者脫離掌控。因為加害不成,就有可能被報復,必須把人害死,才肯罷休。所以下咒的人,又開始加大力度操縱咒童。
至於他的身體為什麼不能動……
謝之勉強發出聲音:「掐住我左手脈門,用力。」
床上一沉,羅小絳跳了上來,拿起謝之的手臂,精準地掐在了脈門上。剎那間,眼前金星稍退,胸口巨石輕了,謝之終於可以深吸一口氣。
但這只是緩解。
這時,電視機的聲音陡然增大——羅小絳的膝蓋恰好壓在遙控器的音量鍵上。
一條娛樂播報突如其來,和嬰兒哭聲平分秋色。
「下面臨時插入一條新聞。昨日傍晚18時,在S市青江二橋上,一輛平治車衝破橋欄落入江水中,駕駛員當場死亡。經確認,死者是著名演員謝之。其所在經紀公司非光傳媒,已在全網發出訃告,並遵照死者生前意願,定於今日中午十二點進行火化。據悉,謝之的半公開追悼會,擬於明日上午9點召開……」
女主播聲音急促,短短几十秒就念完了這條新聞。
羅小絳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你死了?怎麼回事?」
謝之卻瞬間明白了。
「這是個局。正在進行的這場法事是發活喪,再加上咒童作祟……」
發活喪,顧名思義是給活着的人辦喪事,利用這種形式強行讓人神魂分離,達到致人死地的目的。
羅小絳皺起眉:「什麼人,這麼歹毒。」
謝之搖頭,原主都不知道,他就更不清楚了。如果現在是原主,恐怕又要死一次。如今他借屍還魂,本就改了原主的命局,這場法事只能困住他的身體,對他的魂魄卻無可奈何。
況且,他剛才還吸取了少部分的靈氣。
「按緊我的脈門。」謝之撐著身體坐起來,問羅小絳,「姑娘可是處子之身?」
若平時有人這麼問,羅小絳必定會當耍流氓處置,一巴掌扇過去了事。但現在形勢緊急,謝之表情又格外莊重,羅小絳也不多想,「是。」
謝之吩咐:「咬破手指。」
羅小絳面不改色地照做,「還怎麼做?」
「借血一用。」謝之右手抓起她的食指,擠出血珠,費力地在胸口寫下一串符文,說了聲:「破!」
隨之,這串符文化成淡淡的紅光,將他從頭到腳地籠罩起來,而後驀然消失。
力量回到了謝之身上,爛泥似的肉身又重新為他所有,但謝之的臉色卻更加憔悴。
利用處子血抵禦邪術,是修仙界中不入流的伎倆,稍有修為的修士都不屑使用。且這種方法極傷元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若非對方下了死手,他也不想用這招破局。
行動自如后,謝之一下子站了起來。與此同時,礦泉水瓶忽然爆裂,血漬飛的滿屋子都是。咒童張牙舞爪地闖出來,直撲謝之。它像是在垂死掙扎,那黢黑的眼珠里滿是殺機,還沒有長牙的嘴長得老大,如同吞天噬地的黑洞。
羅小絳從來不會害怕什麼,此時竟感到一陣心慌,忍不住往後退。
就在這個當口,淡青色光華閃過,羅小絳再去看時,發現謝之已經閃身到床沿,咒童已被他拿捏在手中。
「啊——謝之!讓我殺你!難受啊啊啊——」
謝之一根手指點在它的眉心,將靈力注入,咒童瞬間停止掙扎,茫然地說:「我……我怎麼……」
然後它忽然哭起來,眼睛裏流下暗紅色的淚:「謝之……好疼嚶嚶嚶……」
謝之嘆了口氣,輕聲說:「記不記得你的屍骨在何處,帶我去找。」
飼養小鬼,首先就是把小鬼的屍骨保留,這樣小鬼就不敢找飼主的麻煩。只有找到屍骨作法安葬,小鬼才能得到安寧。
羅小絳在一旁問:「你現在要超度它?你的身體才剛恢復正常,給你下咒的人那麼惡毒,就算找到他,你也未必能討到好處。」
謝之又何嘗沒想到這些,「我可以悄悄的找,先把它……」
忽然,咒童指著電視叫嚷起來:「他!他!」
但電視的畫面,是好幾個明星的鏡頭快速閃過,主播旁白介紹:「據了解,明天參加謝之追悼會的,除了親友同事之外,還有一些圈內好友,何錚、閔英傑、藍以澤,展鵬……」
謝之忙問:「他是誰?是不是你的飼主?哪一個?」
咒童卻痛苦地咧開嘴,「痛啊……好痛啊啊啊——」
最後一個音長長地拖出來,緊接着,謝之手中爆開一團黑紫色的血霧。
「呯!」
同一時間的殯儀館中,焚化爐的門大力鎖上,火光充斥其中。方蘭和另外幾個來弔唁的女生失聲痛哭。
想到那個在娛樂圈紅極一時的視帝影帝,那個清雋帥氣的男人,正在這裏面化作一團白灰,任誰都會忍不住唏噓。
除了何錚。
何錚站在所有人的最後面,趁著無人注意,他取下胸前佩戴的白花,在手中漫不經心地轉了兩圈。
只有他清楚,爐子裏燒着的,是一個吸1毒者無人認領的屍體。這癮君子活着的時候偷雞摸狗,坑蒙拐騙,弄得眾叛親離,最後能以大明星的待遇出殯,很不錯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何錚隱隱猜到,謝之活着的可能性已經很小,他的死因也絕不僅是車禍那麼簡單。這塊硬石頭,平時在圈裏橫也就算了,怎麼又出圈得罪了那些人?
何錚嘴裏嘖了一聲,自己都活得這麼違心和卑微,還去操心別人做什麼。
謝之比他幸福得多。活着的時候懟天懟地,隨心所欲。一直到死,都沒有違背意願去做不喜歡的事。
只是如果……
何錚想起昨夜,那個身穿道袍,站在暖光中溫和望着他的人。一口一個「小友」,還挺熱絡。
早些年如果對他是這幅態度,說不定…
何錚停止想像,沒有意義。眼看流程已到末尾,他走出這個充斥着哀戚的屋子打電話,對方卻沒有接。
他只好發了個微信,「鄭叔叔,流程都按照你說的走完了。」
對方還是沒有回。
什麼情況。之前四下打點,一定要在形式上火化謝之。現在照做了,又跟死了似的沒動靜。
何錚眼中剛顯露一絲陰霾,就硬生生憋了回去。殯儀館門口被攔下一群翹首以盼的記者,隨着他走出來,人群里響起噼里啪啦的拍照聲。
何錚迅速換上一副恰到好處的悲痛:眼圈稍微紅一點,可以蓋住黑眼圈。眼睛裏多些水光,顯得憂鬱又明亮。下巴也得收一收,營造出傷感的氛圍。不過站姿要筆直,儀態不能丟。
何錚沖人群微微點頭,讓鏡頭拍了兩三秒之後,作勢欲走。記者們大聲喊:「錚錚,來說兩句吧!」「謝老師去世了,你難道不想說些什麼嗎?」
何錚於是緩緩往前走幾步,進入攝像機鏡頭裏,選了個顯身條的角度站定。然後垂下眼帘,低低地開口:「想說的,已經在謝老師的靈前說完了。我和謝老師的關係一直被大家誤會,但我們都知道清者自清。現在他去了,還是有很多的非議,那我必須發聲不可了。我和謝老師的友情,不容污衊。」
說罷,紅着眼離開,記者忙不迭的喊:「非光公告謝老師的遺願是如果他死了,希望低調的離開,希望快點得到安寧,希望好友來送,錚錚的意思是你是謝老師的好友嗎?」「聽說謝老師和藍以澤私交不錯,但其實和你關係更好嗎?」
問得七嘴八舌,何錚卻再沒有一句話。但何錚知道,明天他含淚澄清的帥照就會出現在各大平台的熱搜上,剛才那些信息量超大的發言,也會被媒體、粉絲和營銷號流傳出無數個版本。
這個月的熱度不用愁了。
現場有記者直接將畫面發送回節目組,正在直播的《娛樂三十分》立馬插播進來。
冷清的殯儀館前,何錚獨自站在鏡頭中央,迎面的陽光照得他眼中滿是波光。他的一番話,也隨着直播傳到正在看電視的觀眾耳中。
包括正在埋頭擦拭身上血漬的謝之。
謝之覺得聲音熟悉,抬眼去看,臉上沉重的表情頓時被茫然擠走。
何錚:「……我和謝老師的關係一直被大家誤會,但我們都知道清者自清……我和謝老師的友情,不容污衊。」
友情?
昨晚在何錚家的遭遇,一下子浮出謝之的腦海。
「打算悄悄來上我的床?」
——年輕人明亮的眼睛眯起來,毫不掩飾臉上的譏諷。
「走吧,你也不想我報警對不對?」
——年輕人語帶威脅,很不耐煩。
「你大我十歲,不是我的菜。」
——年輕人轉身關門,不屑於多看他一眼。
昨晚一切歷歷在目,可電視上呈現的卻是……
謝之迷惑了,這個哭着向大家訴說情誼的年輕人,是不是跟他一樣,借屍還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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