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門造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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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蘭出了花廳疾步而行,思來想去總是覺得這差事棘手。

這是正經交代下來的第一件差事,只能辦的漂漂亮亮的。

謝家與殿下有婚約,謝家被罷官抄家流放,殿下也被派遣至西北,兩件事情之間不知道有沒有牽扯。

謝家女眷流放西涼的依月古城,殿下應該不是今日才知道,在來隴西郡的路上已經恍惚聽說過。

依月古城,白蘭忽然打了個激靈。

殿下說尋關外的客商多多打聽依月古城的情形,為的難道就為的謝家?

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裡已經早早有了打算。

一番計較已經到了月亮門前,果然見陳阿猛立在門外,長刀豎起,人只在邊上踢著路邊的石子。

「陳將軍。」

「白長史。」

陳阿猛聽見白蘭的話立刻轉過身來扶起長刀迎了過來。圓圓的眼睛一笑彎彎的,倒是有點滑稽,此時也不像從前那般覺得他可怕了。

「你可聽說了?」

「方才聽說,以後你還是不要叫我陳將軍,叫我冒功便是了。」

「是,冒功,此事可有甚章法?」

官場自有官場的規則和道道,那些該如何做或者有規章或者有文件或者有批示,若是都是沒有,定然要先問問從前的先例比照一下,依照例子辦事才好張弛有度。

這裡當官自然是新手,但是道理該是一樣的,白蘭想。

「這事如今倒是棘手,我早在路上就聽吳先生說謝家已經先到了金湯城。咱們尚且在太守府里,接過來於律不合,殿下的身份這樣做是在是有些冒險。」陳阿猛撓著頭,也似毫無頭緒。

「哦?這事一直是吳先生早就知道。」吳老頭一直知道,卻一直不做處置,進入金湯城也不去尋人,這裡頭只怕有事,要防著點。

仁安君王在先皇在的時候常駐西涼,這一路自然是有熟人的。

照聖上旨意謝家滿十五歲以上的男子都去了東北那邊戍邊,不滿十五歲的郎君和女眷統統發配西涼依月古城。

若是沒有殿下私下的照應,只怕不能活著走到金湯城。

看謝瑤月樣子,那必然是遇到極大的事情,方才這樣冒失的衝到太守府。

「是了,剛出長安沒有多久我就聽他說起,說是謝家走的早,只怕路上能遇見。」陳阿猛一邊細細回想一邊說道。

「是不是特意約了在金湯城相會?」白蘭問。

快到隴西郡的時候,有次陳阿猛與殿下說話,去取殿下的斗篷,聽見吳先生對殿下說起著謝家女眷都到了金湯城十來天了,才知道殿下的打算,只是殿下已經叮囑過了,他不敢說,也不能說。

「是與不是其實不相干。叫我說殿下交代給娘子,娘子只管按照自個的心意辦就是了。」陳阿猛走近了一步,四周看看見果真沒有人這才壓低聲音對著白蘭說。

按照自己的心意辦,這跟沒有說其實一個樣子,只能自己好好揣摩了。

該如何辦,才能既辦到殿下心裡,又能避開當今的耳目,還不動聲色的不著吳先生的道?

實在是難。

但謝家八娘尚在屋子裡頭等著,她也不敢拖延,不如先去,邊走邊想。

「八娘子還等著,如今咱們先過去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情形再做打算。」離開西行驛站之後她再也不曾見過殿下,路上多次求見均被拒之門外。

其實心裡忐忑的很。

昨日宣了過去,官卻是給了,名分也定了,大都督府的長史,可她還是覺事情沒有完,總是七上八下的。

「不如帶著阿淺和青草一起去。」陳阿猛說道。

白蘭忽然想到這二人在宮裡的時候便是跟著殿下的,對於殿下的心意該是比她懂一些的,覺得這陳阿猛看著大大咧咧的,實際上辦事卻是細心。

「既然要帶青草和阿淺二人,不若叫殿下的大夫一起。」白蘭經陳阿猛提醒又想到一件事,就是昨個早上的時候醫館的大夫說謝家八娘子身子虧的厲害,她尚且如此不知道一起同行的女眷是個什麼情況,不如帶上。

白蘭和陳阿猛分頭行事,白蘭去叫了阿淺和青草,陳阿猛叫了手下的軍士安排了一輛尋常馬車帶了些細軟布匹,請了大夫隨行。

按照王妃的規格,這已經算得上是輕車簡從了,倒不算大動靜。

請了謝家八姑娘上了車,叫阿淺和青草車上陪著說話。

押送的差役跟白蘭一同騎馬在前頭引路,陳阿猛帶著親信高適在後。

阿淺不說話,青草卻是耐不住了,看著謝家八娘子稱讚道:「娘子生的真好,想來娘子的姐姐也是個傾國的美人。」

「哪裡。」謝家八娘一身孝衣蜷縮在車裡,心中似乎有事,一點也不熱絡,聽了青草的話不由的敷衍著。

青草見自己的話沒有接上不由的訕訕的。

金湯城的主道車馬行走暢通無阻,不過多時便到了西市,拐進西市朝著低矮的民房行過去,不過片刻便到了謝家女眷的住處,不過是個只有四間房的小院子。

白蘭先下了馬行至車前道:「已經到了,請娘子下車。」

謝家八娘掀開車簾,小臉仍舊蒼白一片,見白蘭立在馬前,頭微微一低道:「勞煩長史大人了。」

白蘭下意識伸手去扶了一把。

誰料那小娘子見白蘭扶住她手臂的蒼白的小臉紅了一片,直到耳根子。

白蘭見謝家八娘子以及穩穩立在地上,便做了個請的手勢。

阿淺和青草慌忙跟上來扶住謝家把娘子,從正門入內,余者眾人皆在門外等候。

隨行押解的差官見了這樣的陣勢,就自覺的守在院子里,不便去多事。出京之前早已經受了別人的託付,自然不敢難為這一家人。

陳阿猛跟著一起進入,聽聞如今這裡都是女眷,他進了院子便不再往裡走,只跟白蘭交代,若是有事叫他便是了。

白蘭知道他的顧忌,便也不勉強。

進了院子才知道這裡是死了人的,主屋子裡布了孝。

原來謝家夫人特為托在長安的親戚,制了一箱「壽衣」帶在身邊,自道只怕未出隴西郡,「壽衣」就用得著了。

果然,剛行到這裡謝家夫人便一病不起。

昨個晚間已經是不行了,家裡人到底不忍看著她就這樣客死他鄉,便叫了謝家八娘去尋大夫。

大夫來了扎了針,清醒了一會不過交代了身後事,就魂歸西天了。

謝家如今還有兩個姨太太都是中年,但禍起不測,這幾個月的辰光,亦將她倆折磨得不成人形。

兩兒三女,三個庶出,皆未成年;唯獨十八歲的謝家六姑娘,是謝夫人育過二胎,唯一得存的「老來女」。

此外還有兩名丫頭。十口之家,沒有一個頂得起門戶的壯男,而間關萬里,險阻重重,如何到得了遣戍之地依月古城,連解送的差役都在替她們發愁。

行路之中差役已經將實情說了七七八八,此時一入主屋便見謝家之人面臉愁容,見了白蘭眉清目秀便以為是燕王殿下了,兩個姨娘待要下跪行禮謝家八姑娘忙出來說道:「姨娘,殿下此刻脫不得身,這是大都督的長史大人,過來看看咱們。」

見了尋常官吏,自然是不必行大禮了,兩個姨娘忙又改行蹲禮道:「叫大人見笑了,實在是沒有個法子,一群婦孺,連個拿主意的都沒有。若是有,如何也不敢勞動殿下。」

「這是張姨娘,那個是雛姨娘,我大姐病倒在偏房,這些是我弟弟妹妹們。」謝家八娘指著一個一個的人給白蘭認識。

「謝家姨娘客氣了。也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何至於叫夫人……罷了,往後的事只管交給殿下便是了。」

這是難辦之事,為今之計只好先安排謝家夫人喪事,替謝家六娘子治病,今日回去晚間討殿下示下接下來該如何辦。

雛姨娘表情訕訕的道:「到如今這樣,只能全憑大人幫襯了。瑤月,快快招待大人落座。」

謝家八娘子閨名便是瑤月,謝家六娘子閨名叫做謝瑤環。

「阿淺,你帶著張大夫去看看六姑娘。」白蘭原是自己要去看謝家六姑娘,在未來的王妃面前搏個好印象,奈何此時仍舊穿的是男裝,怕唐突了。

「是,我這便去的。」

「我也去。」青草一蹲身跟著阿淺一起去了。

這青草有些反常,但在謝家人面前白蘭便裝的若無其事。

謝家人倒也不是十分拘謹,張姨娘領著幾個小的便出去了,只留下能應些場面的雛姨娘和今日都在外頭充作郎君的瑤月留下照應白蘭。

兩個小丫頭也已經瘦的脫了行,進來伺候時一顰一笑,舉行行為卻教人如沐春風,纖纖素手,青青白茶,自然是別有韻味。

便是更迭了幾百年,榮華不再,門第沒落,人才凋零,經過流落四方的大變故,謝家依舊是謝家。

「晚生是白璧、黃金都不羨,只要謝家堂上燕。」危難之中更見風骨。

「王大人請飲茶。」謝瑤月一身孝服從小丫頭手中接過茶盤親自給白蘭斟茶。

白蘭飲了一口茶之後對著謝瑤月說道:「八娘子且歇一歇,如今我來自然是要問問你們的意思。一來夫人的身後事該如何辦;二來除了兩個姨娘都是孩子,從這裡到依月古城還有二十幾天的路,往下如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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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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