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

江遇一直認為這世上感情是最難得的東西,難擁有,難維持,難永恆。即便他和訾落從小一起長大,他也會在心裡產生深深地懼怕,越愛就越害怕,比如他和訾落現在的漸行漸遠,哪怕再相愛都拉不回的距離,比如時間一久總會露出破綻,導致謝小安早已經察覺的膽戰心驚,再比如現在,他一直鎖住的抽屜被打開,所有的事情終於被發現的場景。

江遇想過當他和訾落的事情被徐美音發現會是什麼樣子,可是他每每又僥倖地想,他和訾落從小一起長大,關係再近也是正常的,哪會輕易被發覺。

可這一回錯在他自己,他臨走前忘記了鎖抽屜。

越期望的事情越不能如願,越害怕什麼越會來什麼。

江遇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在經歷這些。

徐美音目光一直停在那枚玉上,餘光看見一道人影後轉過了頭,那眼神足以把他割了千萬遍。

「又去找訾落了是嗎?」說出的話像是壓著濃濃怒火,徐美音咬牙切齒地說,「你給我解釋解釋,這些都是什麼?」

車票和照片凌亂的放在桌子上,江遇看見了最上面那一張,是他和訾落去雲港玩的那次,兩個人帶著草帽笑著看鏡頭,連同身後的陽光一起照了進去。

「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徐美音的手一直在抖,「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你都敢幹這種事,你的臉呢江遇,你還要不要臉了,啊?」

「你這是在幹什麼你知道嗎?你一個男孩子,你怎麼能——」那些辭彙徐美音無法說出口,眼睛里的恨意從話語中傳達出來,她猛地抓住那枚玉朝他走過來,幾乎是指著他的鼻子,恨極了一般,「這枚玉是你謝阿姨家祖傳留給她以後兒媳婦的,你又是個什麼東西!」

江遇抿著嘴一言不發,目光隨著徐美音的手移動,他覺得下一秒徐美音就會把那枚玉摔得粉碎,如同他和訾落岌岌可危的關係,一旦破裂,無法復原。

徐美音握緊了那枚玉,手指捏的發白,說出來的話彷彿是從齒間磨碎:「你對得起你哥嗎?你想想你哥!想想你爸!你爸才離開沒幾年,你天天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啊?給你這條命是讓你這麼來報答我們的嗎?我們哪兒對不起你了你要這樣來噁心我?!」

也許是因為知道這枚玉有多重要,徐美音到底只是握在了手裡,長長的紅色繩子墜下來跟著搖晃,江遇看著,卻在想,不會摔碎就好。

見他一言不發,徐美音怒火更盛,轉身抓起了桌上的車票和照片,手顫抖著,用這些紙張一下又一下打著他的臉:「原來這幾年你沒少往他那裡跑啊,什麼在學校實驗室……江遇,你現在撒謊成性了是不是?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你知道嗎?!」

話音未落,這張四四方方的紙片已經朝他的臉扔過來,也許是稜角太尖的緣故,也許劃破了皮肉,江遇感覺到臉上一陣陣刺痛。

這些紙張在空中停留,不到幾秒鐘,靜靜落在地上,以及他的腳邊。

江遇垂頭去看,那是某個夜晚,他和訾落一起看星空的合照。

是他們都還在這座小小的城市裡,真正快樂的時光。

徐美音的怒火一個小時都未散,老人家睡夢中被吵醒,拄著拐杖慢慢走來,江遇餘光看見她的身影才動了動,阻止了余老太的腳步,把人送回了屋裡。

「你也知道丟人啊?你姥姥要是知道這件事得活活被你氣死!」徐美音用力地在他胳膊上扭了一把,「你以後不許再去找他,不許再和他見面!別人A大高材生,你是個什麼東西!」

江遇突然笑了。

「媽。」他小聲地問,「你知道我當年高考的分數嗎?」

徐美音當然不知道,他高考的分數就連訾落都不知道。

江遇看了她一會兒,突然覺得這種辯論毫無意義,已經過了兩年之多,他已經選擇了留在漳城,當初考了多少分又有什麼用呢。

他已經被困在了這裡啊。

徐美音什麼都聽不進去,她死死抓住江遇的衣領,重複道:「你以後都不要再跟他見面,聯繫方式刪掉,如果讓我看見你打電話你這手機也別想要了聽見沒有?!」

江遇不說話。

「……行,江遇。」徐美音知道他這是無聲的抗拒,一把把他拉出門外,「你跟我走。」

轎車在路上快速行駛,停下來時江遇看見了這是什麼地方。他一路幾乎是被揪著上去,他以為徐美音是帶他去見江德志,哪知最後來到了江萊的墓前。

徐美音指著墓碑,看著他:「你現在對著你哥說,說你幹了什麼事,說給他聽!」

眼前的人笑得燦爛,江遇往後退了退,他不明白為什麼要來見江萊,也不想在江萊的墓前爭論這些,他張了張嘴,無力道:「這跟我哥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徐美音咆哮著落淚,打斷他,「你以為他是怎麼死的,是為了救你!」

……霎那間,彷彿五雷轟頂!

江遇呼吸一停,驚駭的看著徐美音,聽見她歇斯底里地大哭著:「你以為他真的是因為搶救無效死亡嗎?不是!不是!他是為了救你,為了救落水的你!」

「那時候他才剛出院沒多久啊……」

「那時候,進手術室后……醫生,跟我和你爸說,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我,我怕得不行,怕我兒子就這樣離開了我,」徐美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已經無法完整地說完一句話,「可是他挺過來了,那麼危險的手術,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啊……我兒子,他還是挺過來了……」

「結果為了救你,死在了天安湖!」徐美音悲憤地指著他,「我的兒子為了救你死在了天安湖,那年他才十五歲啊!你憑什麼啊江遇!」

江遇臉色慘白,聽見徐美音的聲音一字一句在他腦海中炸開,他茫然不知所措的站立著,頭痛欲裂,往日零零散散的記憶在此刻完整的浮現在腦海里,那個溺水的噩夢帶來的窒息感刺激著他的神經,令他喘不過氣。

那個夢裡黑暗寂靜,無法呼吸,他墜入湖底,有人在喊他,帶著恐慌和擔憂,原來那是來自江萊的聲音。

原來那些不是夢。

從記事起江德志對他的厭惡,打罵,冷冰冰的眼神,周圍人遠離他,親戚不喜歡他……一切都有了原因。

尖銳的疼痛使他無法站立,江遇單膝跪地,靈魂出竅般看著江萊的黑白照片,徐美音的聲音還在耳邊響起。

「你一直都在怪你爸對你不好,你有什麼資格怪?你有什麼資格怪任何人?你害死了我們的兒子,我們還要對你百般疼愛嗎?!」徐美音的聲音早就破裂,她一巴掌一巴掌打著他,「你現在對著你哥說,說你用他救回來的命搞同性戀,說!」

江遇一動不動。

「早知道你是這樣的,當初你就該死在那個湖裡,還救你幹什麼!」她跪在地上,哭著求著,「你把我的兒子還給我……」

……

江遇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天沒吃沒喝,床頭上的手機反覆亮了又滅,直至最後沒電關機。

從墓園裡回來后他一句話都沒說過,臉上是未消的巴掌印。徐美音在客廳里坐著,眼睛腫得如核桃般。

他依舊沒給徐美音答案。

余老太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按下門把打不開,她伸手敲了敲江遇的房門,說讓他出來吃飯。

沒人理,她又去看徐美音:「你怎麼還不去做飯?弄點飯給小遇吃。」

「吃什麼,餓死他算了!」

余老太手攥著衣角,又敲了幾下房門,喊了他一聲。

百花街里誰家一有什麼事向來瞞不住,江家這麼大的動靜早就被傳開,只不過那些人並不知道因為什麼,而且也習慣了江家隔段時間鬧一回,感嘆幾句便扯開了話題。

只有謝小安知道是什麼原因。

她站在院子里聽著徐美音和老人的對話,一個不解,一個狂躁。訾成民好奇地問她什麼事,謝小安想了想遠在A市的訾落,什麼都沒說。

徐美音熬了整整一夜,臉色蠟黃,憔悴不已。她給余老太準備了一些簡單的飯菜,轉身去敲江遇的房門。

沒人理,她用腳踹,出去又拿了個鐵棍一下一下狠狠地砸。

江遇從角落裡抬起頭來。

徐美音冷眼看著他,那眼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刺骨:「哪怕是這樣,你都不願意跟他分開是不是?」

江遇全身冰涼,低下頭去不再看她。

「……你怎麼不死啊。」徐美音說,「當初死的人為什麼不是你啊,你看看現在,你剋死了我的兒子,剋死了我的丈夫,養了你這二十多年,我幾乎一無所有了。」

「你留在漳城覺得委屈是吧?沒有我們,你估計早就被野狗咬死了,哪還有命讓你去搞同性戀啊。」

她的話字字像針,一點一點扎進皮肉,江遇身體輕輕顫抖著,如狂風中的落葉。

徐美音手裡還拿著那根棍子:「我再問你一遍,你和他斷不斷。」

幾秒后,一股劇痛從背後傳來,江遇承受不住整個人往前趴,閉上嘴巴忍著沒哼出聲,抬頭看見余老太出現在門外。

「你幹什麼呢!」在第二棍落下去之前,余老太大聲地喊著,試圖想要阻止徐美音,「你總打孩子幹什麼!你看看從我來之後,你哪回不說他,你這個當媽的怎麼能這樣對孩子?」

徐美音紅著雙眼,近乎於癲狂:「你別管!」

「我怎麼能不管,你打我外孫我肯定不同意!」余老太用拐杖戳她,把江遇護在身後,「你出去,出去!」

「你出去才對吧!我說了你別管,你什麼都不懂!」

老人家已是高齡,情緒不易激動,更別說徐美音現在也是理智全失,江遇忍著痛站起身來攙扶住她:「……姥姥,沒事的,您先回屋。」

余老太一把抓住他:「走,我們走。」

徐美音伸手把他扯到了一邊:「你留下!」

「你這是幹什麼……」余老太氣得直接上手打她,「你看看小遇被你打成什麼樣了,你想要把他打死嗎?」

徐美音被推搡的煩了,尖叫一聲又吼道:「我說了你什麼都不懂——」

一聲巨響打斷了她的話,緊接著是江遇的驚呼在耳邊響起,徐美音睜開眼睛,看見的是沒站穩摔倒在牆邊已經一動不動的老人。

120車子開進了百花巷口。

一條街上不少人出來看,而江家人走得匆忙,連門都沒來得及關,謝小安站在門口目送120的車漸漸遠去,伸手把江家大門關上了。

在這天晚上,她接到了訾落的電話。

訾落已經一天沒聯繫上江遇了。

他站在租的小屋裡,旁邊是一架昨晚剛剛送來的鋼琴,他驚愕不已,工作人員告知他是一位叫江遇的先生買下,要求送到這個地方來。

看著眼前的鋼琴,幾乎是立刻,訾落就明白了為什麼江遇這幾年一直在堅持打工。

他想賺錢送他一架鋼琴。

從心底湧出密密麻麻地刺痛感,訾落拿出手機,卻沒打通那個電話。

手指停在黑白琴鍵上輕輕按下,四周回蕩著鋼琴的音色,像極了沉重的心跳,一聲接著一聲。

他坐在落地窗旁,目光悠遠,靜靜看著遠方,沒再撥打那個號碼。

「家裡還好嗎?」

「好,都好。」謝小安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就跟之前一樣,三百又長胖了,都挺好的。」

訾落輕輕嗯了聲,謝小安也跟著沉默了一會兒。

他盯著琴鍵看,猶豫不定要不要問,謝小安在這時開了口,語氣像往常一樣跟他聊家常:「不過小遇家挺鬧騰的。」

訾落微微睜大了雙眼。

謝小安說:「好像是因為小遇去了趟A市被發現了,回來后你徐阿姨特別生氣,這會兒一家人都去醫院了。」

「醫院?」訾落的心猛地提了起來,「江遇怎麼了?」

「他沒事。」謝小安停了兩秒,「是他姥姥。」

訾落沉默。

謝小安坐在院子里看著天,嘆了聲,語氣緩慢:「你還記得江遇小時候來咱家玩,咱們都閉口不提江萊的事,每天擔驚受怕他會想起來。你徐阿姨也跟我說過,說她這輩子都不會讓江遇知道這件事情,到現在二十二年了,我覺得小遇不會想起來了,挺好的。」

「但是昨天吧,你徐阿姨拉著江遇去了墓園,我猜啊,可能是帶他去見江萊了吧,走的時候很生氣,回來后逼著小遇下決心,小遇不肯說話,但我知道小遇什麼都想起來了。」謝小安停了下來,依舊沒聽見訾落說話,她繼續道,「你徐阿姨說過,她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江遇,不希望他有心理負擔,不希望他一直帶著這個負擔生活,你說她為什麼突然說出來了呢?」

謝小安說:「有些事情媽都明白,所以你也明白,是不是?」

訾落後退數步,身子靠在冰涼的牆壁上,看著窗外夜色的光亮灑在了鋼琴上,慢慢又消失不見。

電話掛斷,周圍恢復了寂靜。

該來的總要來的,早晚的事。

老人家經不起這麼一摔,搶救無效離世。

余老太幾個女兒全都到齊了,老大徐慶第一時間買票回了漳城,現在還在路上,徐美音坐在那兒,像是一具軀殼。

她一路喪失神智似的回了家,江遇一直在身後默默跟著她。

他跟老師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在大舅徐慶家裡守孝,屋裡擺放著棺材,正前方放著余老太的照片,身邊的人來來往往,燒了紙錢又退了出去。

徐美音在一旁癱坐著,身上披了一層白布,老人家的兒女到齊了,半天也說不上一句話,也沒有主動跟他說話。

他們並不知道老人去世的真正原因,徐美音只是說,是她沒有照顧好自己的母親。

江遇默默地聽著,眼睛里黯淡無光。

他沒有辦法欺騙自己。

余老太的墓立在了附近的土地里,江遇一聲不吭跟著徐美音回了百花巷,周圍死寂,母子倆站在客廳里一言不發。

「……江遇。」沉默了半晌,徐美音說,「你不是一直想走嗎,從哪來回哪兒去吧,回你親生母親那。」

江遇看著她的背影,一步一步往前。

「你從來不聽我的話,我還要你幹嘛。」徐美音沒回頭,「走吧,我一個人也能過。」

……

江遇攥緊了手指,心裡絞痛一陣高過一陣,他思緒混亂,像是什麼都理不清了,只有一個念頭深深刻在了他腦子裡——

他又害死了一個愛著他的人。

余老太從他還小的時候就很疼愛他,偏愛他,保護他,那是他童年裡來自親人為數不多的寶貴記憶,平時學習忙,他一直非常挂念著老人家,過節總要跟著回去看一看。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會間接害死這個人最疼愛他的人。

「對不起。」他顫抖著呼吸,聲音小小的,哽咽著,說,「……我聽,我答應。」

窗外夜色濃,到處灰濛濛一片,像起了大霧。

江遇拿出手機,看見他和訾落的聊天記錄停在八天前。

他的手用力地揪著頭髮,像是壓抑著的情感無處宣洩,只能把腦袋輕輕往牆上一下又一下的撞,從嗓音里發出了痛苦的嘶吼。

很久很久之後,他才撥打了那個號碼。

對方好久才接聽,那邊更是靜得嚇人,幾分鐘過去,沒人先開口,連一聲問候都聽不見。江遇不知道訾落此刻在做什麼,他望著窗外被霧遮住的朦朧月色,聽到三百在隔壁一直叫個不停。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聽到了訾落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終於開了口:「……鋼琴收到了嗎?」

他的聲音實在太啞,聽得讓人心驚。訾落站在巨大的落地窗旁,看著同樣的天空。

「收到了。」他緩了緩,「太貴了,錢你可以自己留著……」

「我要錢也沒什麼用。」江遇打斷他,「鋼琴……你的夢想嘛,我早就想送了。」

訾落啞然。

江遇跟著沉默了會兒:「我,姥姥去世了。」

「因為護著我,不小心摔倒了。」他出神地望著手指,那裡泛著點點亮光,「因為……」

他沒了聲音,訾落卻聽懂了他的沉默。

江遇扯了下唇角,苦笑道:「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留不住那些愛我的人……江萊,還有姥姥。」

「你跟我說,要在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里尋找變好的方法,你找到了嗎?」他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對不起落落,我沒有找到。」

「我感覺我找不到了。」

外面颳起了大風,呼嘯的聲音隔著厚厚的窗戶聽得真切,A市的大街依舊繁華,到處亮著光點,映在了訾落的瞳孔中。

他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落落。」江遇說,「彈首曲子聽吧。」

訾落在鋼琴前坐下,把手機放在了一旁,手指垂在琴鍵上,感覺到兩隻手在輕輕發顫。

琴聲響起已經是幾分鐘之後了。

屋裡沒有開燈,江遇坐在角落裡,在琴聲響起的那一瞬間沒忍住紅了眼眶,他忍得喉嚨劇痛,把臉埋進了膝蓋中,不想讓喘息傳到訾落耳朵里。

一直以來,他把自己包裹的像個鐵桶,唯一一個能走進他世界的人只有訾落,他的喜怒哀樂牽扯著訾落的人生,訾落的世界里好像沒什麼不開心的事,所以,他帶給他的,永遠都是最亮的一道光。

一直以來,他不懂如何去珍惜一段感情,不知道該怎樣讓事情變好,所以他一直在躲避,躲著不見,躲著不處理,以至於他和家人的關係越來越僵,成了現在的局面。

從小到大一直以來……他不知道要怎麼要守護住和訾落的這份感情,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後來在一起的逐漸沉溺,他一頭栽了進去,沒想過要走出來。可他忘記了,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永恆的,離開的不再歸來,失去的不再擁有,大多時候人們都帶著遺憾度過這一生。

可在此刻他也真實感受到了,強行讓自己從一個人的世界里剝離出來的痛楚,像有把刀一下又一下在他心口上划著,直至最後的破碎不堪,鮮血淋漓。

他好像總留不住愛他的人……一個一個都在以殘忍的方式離開他,措手不及,不容他反應。可現在訾落還在這裡,他知道在什麼位置,耳邊還響起他的聲音,可最讓他無力的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訾落繼續留在他的身邊。

明明看得到,明明觸碰得到,明明聽得見。

琴聲悠悠,緩慢沉重,伴隨著訾落微微顫抖的聲音,江遇把那首歌的旋律牢牢記在了心中。

「城裡的月光把夢照亮,請溫暖他心房……」

對不起。

他聽著訾落顫抖的歌聲,連這三個字都說得斷斷續續,他一直在重複,哪怕訾落不愛聽。

……對不起,落落,對不起。

「城裡的月光把夢照亮,請守護他身旁。」

……

琴聲突然停了下來,恢復了平靜。

誰也沒有先掛斷,誰也沒有再開口。也許是因為他們都明白,一旦掛斷,斷掉的不止是這通電話,還有他們這二十二年刻骨銘心的時光。

江遇早已上氣不接下氣。

我的世界就像是一片沼澤,你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讓我以為我脫離了黑暗,可現在我才發現是你陪我站在黑暗之中,原來我從未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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