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要想人愛之，須先自愛

這一日，宋府忽然來人，說宋詩詩畢竟是宋府之女，出嫁怎麼能不在自己家出嫁，抬了轎子，請宋詩詩回去。

這本是西川國的禮儀，待嫁之女需在本家出嫁，由父兄背上花轎，方可圓圓滿滿。

宋詩詩思量再三，還是希望自己能夠有一個較為完整的婚禮，再有就是這副身體畢竟是原身的，原身必然是想要讓她的母親看著她出嫁的。

於是宋詩詩便答應了，但答應的前提是讓方姨娘搬出這間正院，理由是不過一個賤妾而已，居於正院，禮法不通。

宋家要拿禮法壓她，她就以禮法還了回去。

宋詩詩的話傳回宋家時，方姨娘氣的面目扭曲。

「老爺，她都是折辱妾身啊，你可為要為妾身做主！」

可惜今時不同往日，宋世安看著方姨娘眼角的皺紋，眼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

他轉過頭看著堂外：「詩詩說的本就沒有錯，你要識大體，如今當務之急，是讓她回到宋府，以破外面那些傳聞。」

「況且，讓她回宋府的提議，不還是你提的嗎？」

方姨娘身子一僵，不知想到了什麼，並沒有違背宋世安。

但她依舊想要祈求一份體面，期期艾艾的：「妾身在正院住了這麼多年，也有感情了，如今陡然讓妾身搬出去，妾身搬去哪裡啊？」

可惜這樣的神情，這樣矯揉的作態，若是擱五年前或十年前，或許有效。

如今容顏老去，連聲音都帶著疲倦老態，讓觀賞的人不自覺的聯想到自己的年紀。

這樣的一個妾室玩物，已經不堪為寵妾了。

色衰而愛馳，自古如此，只是看局中人窺不窺的破了。

宋世安一直沒有回頭去看方姨娘一眼，或許是門戶外的光亮迷人，也或許是柳色太青，新秀太紅。

他開口時帶著一股子漫不經心的味道。

「除了正院，哪裡都可住。當年讓你住在正院，本就是越了規矩，可是這規矩能越，你的心卻不能越。懂嗎？」

他這話何其冷酷，彷彿將從前的恩情愛語都視為塵土，煙雲。

可偏偏他是郎主，誰又能駁斥他呢，他就是天，是能掌握她生死的人。

方姨娘這麼多年被縱容出來的性子，已然將她自己當做是這宋府的主母一般，她不甘的，甚至於帶著怨恨的，望著宋世安的後背。

可就在她將將要吐露出違逆的話語時，就瞥見宋月兒使勁向她遞過來的眼色。

方姨娘的神色瞬間暗淡。

對了，她如今已經不是孑然一身，她還有一個女兒，一個未曾出嫁的女兒。

若是惹怒了她們的天，那麼他將不再庇護她的女兒，正如同宋世安口中說的，妾室住在哪裡都是一樣的，那麼妾室的女兒，嫁到哪裡有無關緊要吧？

心一瞬間就像是行在荒蕪的大澤，滿腳的泥濘卻走不出來，只能怯怯地伏下身子，將一聲「好「說的卑微而誠懇。

這樣臣服的姿態是宋世安最喜歡的，他隨意的瞟了一眼，滿意的點點頭，之後跨出正堂，去尋他的溫柔鄉、綺麗夢。

十幾年的歲月，彷彿並沒有在這個男人身上留下什麼折損魅力的痕迹，他甚至可以享受子女的福澤，而扶搖直上，尋找更年輕，更美麗的肉體。

而從前迷戀他的，跟隨他的，跟他有過山盟海誓的女子，卻像一塊用過的抹布一樣，隨意的被丟在角落裡，生灰發霉，直到泯滅於世間。

這世道對女子何其不公，可最不公的還是女子自己輕賤自己。

要想人愛之，須先自愛。

這樣淺顯的道理，可惜大多數人都悟不透，並非她們不願意，而是道法，儒家將道理和規則定得明明白白。

誰做那個出頭鳥，誰就將折翼而死，久而久之就如同被馴化在籠子里的野獸，不再有尖利的爪牙了。

宋世安走後，宋月兒走過來握住方姨娘的手：「母親，先起來。」

方姨娘腿腳發軟，硬是由宋月兒連拉帶扯的給撐了起來，整個屋子裡沒有一個侍女，靜悄悄的只有母女二人的呼吸聲。

宋月兒擔憂的問：「母親，弟弟要讓你搬出正院，你想要住到哪裡去？」

方姨娘捏著手指慢慢回神，冷冰冰的瞪了宋月兒一眼：「若不是你非要讓宋詩詩回來宋府，我怎麼會有如今這種處境，你還要問？」

「你心裡到底有什麼盤算，最好一次性給做絕了，若是做不好，那我們就是馬蹄下的塵土，任人踐踏。」

宋月兒被自己的母親一下子看穿了心事，慌亂的躲了一下。

她到底年紀小，心中藏不住事，只能把一對明亮的眼睛垂下，用那黑如炭的睫毛去遮擋住她眼中的神情。

她這樣的姿態，分明是不願意讓方姨娘去參與到這件事情。

方姨娘心中有氣，狠狠的拍打宋月兒的手背，口中恨道：「你如今長大了，越發有了主意，連我都要瞞了。」

雖如此，卻也不過是發泄罷了，她並沒有想逼著宋月兒說什麼，畢竟之前百般逼問也沒有問出什麼。

看著垂著頭仍舊不說話的宋月兒，方姨娘推開她，站起身，從上到下的睥睨著宋月兒。

「月兒，好自為之。成王敗寇，這四個字是娘親在你及笄后，教你的第一個道理，你一定要謹記在心。」

宋月兒的手指捏的指骨發白，她說：「女兒明白。」

方姨娘果真搬出了正院，這是宋詩詩意料之中的事情。

畢竟以宋詩安這個人的作風來講，他只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只要對他有利，那麼不論是什麼他都可以拋棄。

這樣的人該說他薄情還是說他懂得趨利避害呢？

宋詩詩手裡拿一些碎饅頭屑，嘴角抿一個淡淡的笑：「哎，還是要回去了。」

她一揚手，將掌心的饅頭屑給撒到了魚池裡，那些魚兒爭先恐後地衝過來搶食，如男人一般。

宋詩詩忍不住又露出一個笑。

「這是在樂什麼呢？成個親就將你高興成這樣，在外面也不避諱著一些。」

這聲調侃把宋詩詩的神思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