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她的憐憫，對他是羞辱
「皇兄，不要殺他。」
公孫婉月的祈求，在皇帝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婉月，你不要糊塗，你為了他傷神傷力的時候，他在哪裡？如今他不過幾句話就將你騙了，你就這樣輕賤你自己？」
皇帝這話實則是重了些，說完，也面露懊悔之色，不過轉瞬即逝的。
公孫婉月卻沒有絲毫被刺傷的感覺，她知道皇兄對她的惜護之恩，卻也不肯割捨對蘇晉的男女之情。
她實則是矛盾的，但又是堅韌的。
「皇兄，是婉月辜負了您，但想婉月這一輩子，彷彿從來沒有什麼是自己想要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一切都如同流水一般。」
她這話說的皇帝心痛，忍不住呵斥一聲：「婉月！」
可那呵斥之下卻藏著不易察覺的心疼。
婉月，生來無母啊。
公孫婉月仰起臉蛋，她目光清凌凌的，似乎早已將那些過去的傷痛都忘卻了。
「可唯獨遇見他，婉月頭一次想為自己爭取。皇兄還記得滄瀾國世子要同我結親的事情嗎？」
皇帝自然記得，那時朝廷局勢不明，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件事情上，也就沒有去顧念過公孫婉月的心思，只覺得女兒家大了就該成親。
如今聽來，卻有一番歧義重提。
「記得。」皇帝終究沒有說太多。
公孫婉月看著自己的兄長：「那時我苦苦的哀求父皇，可父皇一心要將我獻於滄瀾國。」
皇帝猛然打斷他：「不是獻。」
公孫婉月卻不以為然的一笑：「可在我心中，那就是獻，彼時我有多怕，如今無從訴說與口。」
「可在那場宴會上，真正讓我學會反抗的，並不是我自己，而是他。」
公孫婉月指了指蘇晉，隨即目光中流露出的眷戀，令皇帝磨齒。
蘇晉略驚的看著公孫婉月，對於公孫婉月說的這些，他從前無從知曉，卻是他心中的一塊心事。
因他並不知，西川國的婉月公主，到底因何垂青於他？
如今倒是隱隱約約地明白了，只是窺見其貌時，心中不免泛起心疼，又強壓著，不願表露出來。
他想，他的憐憫對於眼前這個女人來說是一種羞辱。
故而蘇晉什麼都沒說，三個人的殿中陷入了一片孤寂的沉靜。
博山爐里撕撕扯扯升騰的絲煙像一條蜿蜒的蛇，張牙舞爪的，卻又毫無章法的，在這片靜謐中化出無聲的痛來。
良久，皇帝垂手於案：「朕可以答應你，不殺他，甚至成全你們，可婉月，你從小到大學的是什麼，儒學的禮法又教了你什麼？」
公孫婉月知道皇帝是在說自己背信棄義的事情，她揪拽著裙條，帶著愧疚：「徐編修，那裡我會親自向他請罪，不論他要怎麼責難於我，我都會接受。」
皇帝卻否定了她：「你是我朝的公主，而他不過是一個臣子，你以公主的身份去向一個臣子求責求難，你彎下的脊背不是你一人的尊嚴，而是西川皇室的尊嚴。」
皇帝此話近乎冷酷的撕扯掉公孫婉月那一層不自知的禮教皮囊。
在她近二十年的生活中，從來就沒有人教過她，要怎麼向一個人去請罪，最多不過是在她的親族兄弟之間，有過一些玩笑式的請求。
她茫然的，求助似的，望向皇帝。
「皇兄，我不明白。」
皇帝並不言語，反將目光投向一旁的蘇晉。
皇帝的弦外之音，公孫婉月聽不明白，可蘇晉這種在朝堂與市井間玩弄權術的人，又怎麼會窺不透其中的玄機呢？
蘇晉向前跨一步，兩手交疊在額上：「晉，願前往，以得徐編修的賜情原諒。」
公孫婉月微微搖著頭：「不，你不能去。」
她下意識的不希望自己的過錯由眼前這個男人去承擔，他該是光風霽月的，活於眾人仰望之中的。
可在這三人之中，另外兩個男人似乎將她視若無物。
皇帝的一聲「好」，敲錘定音。
無人再能辯駁。
公孫婉月被蘇晉拉出了太極殿，一路疾行到宮道旁，才將將下腳步。
「你為什麼要攔住我？」
「這件事情本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你不能以公主之尊去令一個官員折辱於你。」
「那你就行嗎？」
「我並不是西川的人，我是炎城的人，縱然我有王子之尊，但於這裡不過平民罷了。更何況，這一切若論及緣由都由我一人而起，應該藏於我身後，由我庇護。」
「可我並不想，你去受他折辱。」
「怎麼就斷定一定是折辱呢？在你眼中徐編修徐否是這樣的人嗎？」
公孫婉月頓時無話可說，徐編修那樣的人，雖無蘇晉容色光華，但也絕不是那等下作無恥之人。
徐否果然沒有為難蘇晉，他甚至連讓他賠罪作禮都沒有，徐否就像是一顆青竹，明明就那樣立著，偏偏有不折傲骨的氣度。
蘇晉起初因為公孫婉月而對徐否產生的惡意，也漸漸褪去，這樣的人值得敬佩。
「他真的說他敬佩徐否？」宋詩詩斜在美人榻上，指尖捏著一顆果子往嘴裡塞。
她形容隨意，在公孫琬玥這裡是越來越能放開自己了。
至於公孫婉月，則謹守禮儀，端坐在榻前，只有微微松下來的肩膀，能證明她此刻是輕鬆的。
「對啊，我也有些不敢相信，可偏偏對他親口跟我說的。」
果子酸甜可口，因為皇帝一向寵愛長公主殿下，是以公孫婉月這裡奉的都是一些最好的時令水果。
宋詩詩一邊暗嘆皇帝對公孫婉月的寵愛，一邊乍舌於那對情敵見面竟然毫不臉紅。
「他既然親口給你說了，那向來是真正的欽佩徐否的。徐否確實也配得上他這一聲欽佩，總之你們的風月局中，唯有他一人是最無辜的。」
聽這話，公孫婉月垂了眉眼：「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他。」
見公孫婉月傷神，宋詩詩從塌上坐起來，安慰道：「好了好了，都過去了，你要向前看。再過不久就是我的成親之日了，你有沒有備好禮物呀？」
提到正式成親之事，公孫婉月由衷的為她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