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好活着
此行收穫不俗，不苦道人帶回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名喚欲無休；而沈飛鶴則是領回來一個玉雪可愛的女童，名喚玲瓏。
這倆孩子一個比一個靈秀，欲無休眉目精緻，周身帶着那麼一絲與眾不同的貴氣，面無表情地擦著一柄長劍，似乎對周遭發生的一切都不關注，也不在乎。
玲瓏才五歲，還是個奶娃娃，扎兩個朝天髻，臉蛋胖嘟嘟，圓乎乎，十分的可愛。
沈清竹嫉妒地看着師父和師兄領回來的弟子。
她再看看自己身旁丑不拉幾的小徒弟，頓感上天不公。
她握緊了孟陵的小手，盡量控制自己不會一個衝動上前和師兄搶徒弟。
沈清竹在心裏安慰著自己，也許小猴子長得不怎麼樣，但是資質奇佳呢，沒準他是修真奇才，短短几年功夫就能夠築基成功；又比如擁有什麼主角光環，得到什麼隱士高人的秘法傳功，從此一飛衝天飛黃騰達呢，她這個做師父的也能有幸沾沾光……
沈清竹想的很美，但是現實很殘酷。
幾個孩子回到門派先測了靈根，當不苦道人告知她結果的時候，沈清竹頓時愣在了原地。
五靈根，怎麼會是無法修鍊的五靈根呢？
人的體內皆存靈根，需知靈根越純、越單一才越適合修鍊。
靈根越雜，越多，此生註定做一個碌碌無為的普通人。
沈清竹自己就是普通的木火雙靈根，修鍊了十年還沒碰到築基門檻；沈飛鶴比她好一點，是變異的冰雷雙靈根，修鍊速度比她快些。
三個孩子，玲瓏是金土雙靈根，論起資質比沈清竹還要好上一點；欲無休就更厲害了，變異的風系單靈根，資質好到不苦老頭當下決定收為親傳弟子。
只有小猴子，他是駁雜的五靈根。
沈清竹一腔熱血被澆滅了。
「師父……」
不苦道人沉聲道：「送他下山吧，清竹。你應該明白，憑他的資質，可能一輩子都觸不到修真的門檻，與其如此，不如送他回去享受平凡人的生活。」
沈清竹喉間有些苦澀，她信誓旦旦地將人帶出來了，如今卻要灰溜溜送回去。
可是這有什麼辦法？
修真界最講資質，小猴子這般資質，註定只能做個普通人，強求不來。
她牽起孩子的手，向山腳走去。
心情無比沉重，腳步也異常的緩慢。
沈清竹不知道該說什麼，此情此景，她沒預料到，為什麼偏偏是五靈根？哪怕是常見的三靈根，四靈根，小傢伙也尚能修鍊。
單系靈根不好找，五靈根同樣罕見。
比沈清竹更茫然的是孟陵，在他得知自己是五靈根那一刻，腦中一片空白。
神識穿越之前，他是幻海天波的掌門人，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萬一挑一的變異冰系單靈根，讓他一步步坐上修真派第一高手的位置。
孟陵生下來就是與眾不同的，他從未體會過凡人的煩惱，他向來都是立於神壇，高高地俯瞰眾生。
可笑的五靈根……想他孟陵，有一天竟也會摔得這麼慘，泯滅於他所瞧不起的眾生螻蟻之間。
來到山腳，沈清竹踟躕半晌開口：「小猴子，師父……我不能繼續留着你了，你沒法跟着我們修行。這是十兩銀子，無論是回到村子，還是自己出去闖蕩，都夠你生活一段時間了。」
她已經做到仁至義盡，小孩今後的路，要靠他自己走了。
孩子的眼神里無悲無喜，彷彿被拋棄不過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沈清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轉身離去。
突然，一雙小手扯住了她的衣角。
沈清竹驀然回首，撞進一雙黑沉沉的眸子，稀疏的眉毛微微顫動，眼底閃爍著細碎的星光。
沈清竹的心狠狠顫動了一下。
一個人的眼神最能說明一切，她從這孩子的眼睛裏看到了堅毅。
他想活着，也想好好活着。
這孩子已經無處可去，離開太羲宗，憑他一個小小稚童，如何在世浪浮沉中活下去？
他不想死。
沈清竹從他的眼神中，讀懂了他的決心，哪怕是被人所唾棄的五靈根，他仍想試一試。
這般堅定着實打動人心，可沈清竹猶豫了，師兄已經答應她，送走小猴子之後，就把玲瓏給她當徒弟，玲瓏的資質很好，教導她一定會比教導小猴子更加省心……
「啊……啊……」
小猴子說不出話，只能發出嘶啞的氣聲，蒼白的臉色隱隱染著一抹焦急。
「你不想走，你想跟在我的身邊是嗎？」
沈清竹低聲問道，小孩兒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已經說明了心意。
「你可知道，你是罕見的五靈根，這樣的人說不定終其一生都無法觸碰修真門檻，在門派里你只能是最弱小的一個，你能接受嗎？」
那孩子依舊堅定地看着她。
山間樹影攢動，細碎的光斑打在孩子蒼白瘦弱的臉上，他的神情竟含着一絲悲愴，那麼瘦小的孩子，似乎風一吹便消失不見。
沈清竹拒絕的話在喉頭轉了許久，最終咽了下去。
她怎麼拒絕，她沒法拒絕。
於是她便重新抱起孩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沒過腳踝的雪地，一步步重新登上了羲和峰。
「你要知道，如果你一直無法修行，我是幫不了你的。」
孟陵爬在她肩頭，垂着眼睫，臉色晦暗難明。
沈清竹暗暗嘆了一口氣，怎麼辦，只能聽天由命。
……
她將小猴子抱回門派，不苦道人得知果然不滿。
「清竹，我知你一時心軟，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一直無法修心，看着師兄師妹們漸入佳境，長此以往，滋生心魔？」
凡人與修士的區別，在於心境。
一旦踏入修真界，擁有比普通人更漫長的生命，更強悍的力量，自然會生出與眾不同的睥睨。
一日兩日，那孩子尚能堅持，時日更長呢？眼看着同齡人增進，自然會嫉妒、不甘，易生心魔，與修行更加無緣。
沈清竹跪在不苦道人面前，姿態柔順，語氣強硬。
「師父，徒兒會好好看管他，絕不讓他為惡，請您准許他留在太羲宗。」
沈飛鶴也跟着勸：「師父，您也理解理解師妹的心情，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徒弟，小猴子留在太羲宗，她就不是門派資質最差的了，師妹心裏多少能夠平衡點。」
沈清竹瞪了他一眼，沈飛鶴說了還不如不說。
不苦道人幾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只道是終究天命難為，無奈道：「既然如此，你就帶着他修行吧。」
沈清竹喜道：「多謝師父！」
孟陵目光複雜地看着跪在不苦道人面前的女人。
他位高權重，生來便是天之驕子，即便是他的師父也對他恭恭敬敬，恭敬的外表下，卻未有幾分真心。
他不在乎，人情世故本就離他相去甚遠，當一個人尊貴到了極點，何苦需要循規蹈矩，尊師重道，在他眼裏不過一個笑話。
今日，他卻有了不同的見地。
「小猴子，快跪下謝你師祖，你能留在太羲宗修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