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誰也不讓
十一月，羲和峰下了第一場雪，滿山的銀寒素裹，早間的風吹得涼颼颼，沈清竹低頭跪着，默默扯緊了衣領子。
她很安靜，模樣看起來溫溫順順，只露出烏黑的發旋和一截白皙的頸子。
面前的老者穿着破破爛爛的道袍，盤腿而坐，雙目緊閉，似在沉思。
跪在沈清竹斜前方的沈飛鶴悄悄遞了一個眼神：好餓，午飯吃什麼？
她立刻心領神會：紅燒豬肘子吧。
沈飛鶴：豬肘子太膩！還是吃歡饗宴的獅子頭吧！
沈清竹：豬肘子！
沈飛鶴：獅子頭！
豬肘子！獅子頭！豬肘子！獅子頭……
兩人你來我往的眼神交鋒，誰也不讓誰，氣氛暗流洶湧，最終以沈飛鶴咕嚕一聲肚子叫響而結束。
「胡鬧！」老道人瞬間睜開眼，一雙眼睛神瑩內斂，精光四射，中氣十足地吼道：「不好好做早課，你們兩個在下面偷偷遞什麼悄悄話呢！別以為我老人家耳背了聽不見，教你們的心音術，是讓你們用來偷懶的嗎？！」
「再敢打坐分神，罰你們一個月不準下山！」
老道滿臉威嚇，轉臉卻是目光一閃，戚戚道：「想當年太羲宗作為修真界第一門派，人才濟濟，群英輩出。十萬山門皆來拜謁，無數修士趨之若鶩……如今太羲宗的傳承交到你們兩個的手上，你們竟敢練功偷懶，我有什麼臉面去見太羲宗列祖列宗？！」
沈飛鶴聞言，掏掏耳朵：「師父您老人家又吹牛了，咱們太羲宗真要是那麼厲害，至於才一個可憐兮兮的小山頭嗎？」
「臭小子，你敢頂撞為師！」
不苦道人怒吼一聲，抓住沈飛鶴就要打，沈飛鶴也不是傻的，靈巧躲過，師徒兩個開始滿屋子追跑，鬧得雞飛狗跳。
「今天為師非得叫你明白明白什麼叫尊師重道！」
「師妹！救我！」
沈飛鶴一邊跑一邊叫，沈清竹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見怪不怪地看着這一幕，聲音清脆：「師父您悠着點，千萬別傷著您自己啊！」
真好，今日早課又能早點下了。
差不多追了一盞茶的功夫，沈飛鶴叫不苦道人抓住打了個豬頭臉，沈清竹見狀笑眯眯地奉承：「師傅風采不減當年，打起師兄來還是氣勢十足。」
「哼。」
不苦輕哼一聲，臉上仍是一副緊繃的冷硬表情，可是眼底已經沒了怒氣。
「今日早課就到這裏，沈飛鶴你給我好好反省反省！」
不苦轉身離去，沈清竹打量著沈飛鶴五彩紛呈的臉，嘖嘖讚歎：「師父他老人家真厲害，好好的人腦袋，硬是給打成豬腦袋了。」
「你還幸災樂禍！」
沈飛鶴吞下一顆丹藥，他被不苦打慣了，袖子裏時常備着幾顆丹藥。
丹藥下肚，一張豬頭臉瞬間恢復白皙清俊。
「我是受不了這日子了，師妹你趕緊繼承掌門之位，取消了每日晨時的早課吧！」
沈飛鶴扒拉着自己的眼皮：「你看看我這黑眼圈，師父他老人家簡直沒人性啊……」
沈清竹悠哉道：「你怎麼不繼承，按理說你才是太羲宗首席弟子吧？」
「嘿嘿，我這不是有更遠大的志向嗎，我將來可是要入幻海天波的……」
「呸。」沈清竹啐了一口，「去給人家當灑掃弟子嗎？你可真有出息，少貧了，快說正事。」
沈飛鶴頗為受傷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正色道：「我查到了，那東西確實在幻海天波。」
思辨堂內，沈清竹和沈飛鶴頭抵在一處，似是在謀划什麼。
沈清竹手拿一隻炭筆，在白紙上劃下筆直的一道，輕聲道：「幻海天波位於中州中心地段，而太羲宗則是位處北部極端，想要抵達中州，最快的路徑是穿過九幽密林。九幽密林內妖獸橫行，憑師兄你的修為，估計剛走到外林就被妖獸吃了，所以這條路線淘汰。」
沈飛鶴不樂意了：「師妹，你這是瞧不起師兄我嗎？好歹我也是太羲宗修為排在第二的高手！」
沈清竹眼神涼絲絲的：「是啊，太羲宗算上師父，一共才三個人，你很驕傲嗎？」
沈飛鶴縮回脖子，不吱聲了。
「繼續說正事。」
沈清竹的炭筆在簡陋的地圖上規劃着，眉頭微皺，聲音清朗：「繞過九幽密林，想到達中州，如果騎最便宜的青鬃馬，至少要六個月的行程。這期間還要經歷水路，時間長短先不談，我們攢的盤纏不夠用。」
兩條路，皆有為難之處，沈飛鶴嘆了口氣：「若是我會御劍飛行就好了。」
「等你學會御劍飛行，師父他老人家早就嗝屁了。」
御劍飛行至少要金丹期以上的修為，沈清竹和沈飛鶴兩個人，一個練氣九層，一個剛剛築基，短時間內想突破金丹，難如登天。
沈清竹明白自己的資質，木火雙靈根，平庸的中等資質；而沈飛鶴也不過比她好上一點，變異的冰雷雙靈根，修鍊起來也沒有多快。
更何況，不苦道人也等不了。
他就快要死了，這是沈飛鶴無意中發現的秘密。
起初他沒有告訴沈清竹，而是自己找了個借口下山，再回來時滿身的鮮血，被人打得半死不活，告訴沈清竹他找到了救師父的法子。
沈清竹看着奄奄一息的師兄，再聞噩耗，直接懵了。
兩人開始商討救不苦道人的法子，雖然他平時傳功很嚴厲，不允許有一絲偷懶，偶爾還會捉弄兩個鍊氣期的小徒弟，一點都沒有做師傅的樣子，可他畢竟是他們的師父啊。
一點一點將他們拉扯長大的師父，如兄亦如父。
沈飛鶴打聽道，能救不苦道人的東西，就在當今的中州第一門派，幻海天波。
「幻海天波戒備森嚴，除去主城外，更有數十座外城保護，在中州這樣門派林立的地界，能穩坐第一門派的位子，實力深不可測……」
沈清竹的手指劃過路線圖，最終停在地圖上的幻海天波幾個字上。
「師兄，此去危險重重，你真的決定好了嗎？也許我們可以和師傅一起……」
沈飛鶴打斷了她的話。
「師妹，我比你早入門幾年，我了解師父的性格，那老頭子就算是死到臨頭也絕對會嘴硬不說，不讓我們擔心。」沈飛鶴苦笑一聲：「我當知道此行危險，不過你放心，師兄我是去卧底幻海天波，不是去攻打幻海天波的，我這樣的資質，做個外門弟子綽綽有餘吧？」
沈飛鶴信心滿滿，沈清竹則是擔憂地看着他：「聽說人家門前的灑掃弟子都是築基修士，師兄你這樣的真的不夠看！」
「臭丫頭，話不會說的委婉一點嗎？打擊你師兄很有趣？」
「師兄你和師傅一樣，聽不得真話，自欺欺人啊……」
「胡說，你師兄我有這麼差嗎！」
最終，師兄妹倆的商議以掐架結束，誰也不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