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鯨落2
他們雲鯨都誕生於星海灣中，那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海域，一望無垠。
雲鯨一族，生來便是海的嬌寵，承著天地靈蘊而生，擁有著呼風喚雨的能力。它們無論雌雄，從生下來，都是體格強壯，力氣非凡，三歲口撕鯊魚，五歲劈山裂石(誇張)，不在話下。
它們一生下來體型就很大，聲音洪亮，與普通的成年鯊魚差不多。可唯獨她，是個變數。
她出生時，體型不足正常雲鯨寶寶的一半，就連哇哇落地時的哭聲也是細細小小的，彷彿下一秒就要斷氣似的，半點沒有雲鯨應有的樣子。
雲鯨是一群原始的物種，它們是受天地眷顧而存在的，從生下來就會擁有記憶，思想。以強者為尊，優勝劣汰，適者生存是不二法則。
荊嶠岫從第一次睜眼，看見父母的眼神中的失望，聽見哥哥姐姐「天真」的鬨笑聲，以及祖母的嘆息，她就知道她早晚會死在她的同伴甚至是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的手裡。因為她既不巨大，也不強大，在族中就是恥辱的存在。沒有誰會容忍得了恥辱，而且討厭的恥辱還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悠。
只等他們每十年一次的鯨潮（雲鯨數目瘋漲的時候）一到，他們的存糧開始缺少時，她就會貢獻上她對族群唯一的價值——成為他們的食物。這是她的兄弟姐妹告訴她的。
每次鯨潮的時候，總有一些不夠強大的雲鯨會葬身於上萬頭同類腹中。而這次的鯨潮，她是百分百會上榜的，逃也逃不掉，畢竟她的弱小，是魚盡皆知的事了，
兄弟姐妹們也經常在她面前提及星海灣外面的生活。
「哥哥，外面真的怎麼好嗎？」這是才一歲多的小妹，天真又懵懂。
「那當然了，我聽隔壁婆婆說，從這裡上岸，不遠處就會有一大片桃林，綿延數十里地。若是春天，桃花灼灼，可賞桃如煙霞，品桃花佳釀。要是夏天也不錯，累累桃果，做成點心，做成果汁，更是一番美味。」
「對啊對啊，再往遠走，還有一座靈山呢，山裡面的花兒草兒鳥兒魚兒據說都是極具靈氣的，蘊有靈識，可與人同感。而且香甜的桃子李子，也是不少。」
「而且山上面還有一處湖泊，很大很大，有我們這裡一半的大。」
荊嶠岫躲在角落，不敢出聲，小妹一臉嚮往道：「哇！我好像出去看看哦。」這也是荊羅想說的。
大哥搖搖頭，「這個啊，現在不行，起碼得等你能化成人形，有了人腿才可以上岸，離開星海灣。」
「好，那等我長大了，可以變成小姑娘了，我就可以出去了！」
上岸，離開星海灣成了荊嶠岫的日思夜想的事。
後來，在小妹化人形后不久，她終於也可以化作人形了。
這時距離鯨潮來臨的日子已經不遠了，她可以明顯感覺到周圍的同類盯著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盤中即將可以享用的美味佳肴一樣。
終於，一天夜裡，她尋到了機會。趁著兄弟姐妹們都熟睡的時候，馱上偷偷準備了很久的小包袱，直直朝著哥哥姐姐們說的桃林方向游去……她滿心歡喜地爬上了岸，步履蹣跚地沿著沙灘直走。走了很久很久。走到月落，走到日升，都沒有看見哥哥們說的那一大片的桃花林，更沒有看見那座有花草鳥獸的靈山，周圍除了荒山野嶺，就是荒山野嶺，時不時還傳來野獸的嘶吼聲。
人類的腿真的一點都不好用，而且她是第一次，沒有經驗。腳板磨著沙子，走得她腳刺痛刺痛的。還是星海灣好，這腳一點都不如她的尾巴，來去自如，而且從來都不會痛。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是因為她沒有穿鞋。
感受這周圍的一切，荊嶠岫真的太失望了，她甚至一度想要掉頭回到海底。至少海底還有海草和小魚小蝦米可以吃。而這裡，鳥不拉屎的，就憑她現在這小身板，不被野獸吃了就不錯了。
可想想海底有一群虎視眈眈，想要吃了她的同伴，荊嶠岫掙扎了一下，還是決定往前走。
就算被野獸吃掉，也好過被那群欺負她的壞蛋吃要好。
荊嶠岫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過了多少條河？爬了多少座山？
她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具身體還有點用，雖然沒有族人那麼強壯，但至少能在她走了這麼久的路之後，還是這麼的精力充沛，絲毫不累。
哦，除了那兩隻腳，挺疼的。
荊嶠岫再一次從一條河的東岸游到西岸，上岸走了幾十來米，就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深吸了一口氣，邊循著味道飄來的方向走，邊嘀咕道：「好奇怪的味道啊，以前都沒有聞過呢？」聞著還挺舒服的，她在心裡默默加了一句。
走了大概百來米，她隱隱約約在層層疊疊的樹枝間看見了一抹暗暗的光亮。
她知道，那是人類的燈！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腦海中忽然想起了哥哥們經常掛在嘴邊的詩句。先前聽，都覺得文鄒鄒的，現在想起，真的是太貼切了！
小心翼翼地靠過去，不多久就可以看見一間木屋。
屋檐下掛著風鈴，院子里打掃的乾乾淨淨，一棵看起來很古老的桃樹蓋過了兩層木屋的屋頂，通往屋內的青石板上鋪滿了粉色的桃花瓣。
她繞過桃樹，偷偷溜到後院，發現這裡居然還有一個大池塘！
「何人來訪？」清淩淩的聲音中還帶著點空靈悠遠的感覺。
但就是這聲音，硬生生把荊嶠岫嚇得鑽進了籬笆旁的馬棚里，還把睡著裡面的小馬駒嚇了一跳。
只聽「吱」的一聲，門慢慢地打開了。
腳步聲漸進，她屏住呼吸，緊緊閉著眼睛，一動也不敢動，只聽到自己的心怦怦地劇烈地跳動。
「別發現我……千萬別發現我……」荊嶠岫在心中不停祈禱。
她平生第一次這麼害怕失措，聽哥哥們說，人類很喜歡吃海鮮，而且越稀有的越愛吃。
摸摸曾經是尾巴的腿，她是真的怕。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她輕易到就被找到了。
「是哪家的小姑娘，鞋都不穿就跑到我家的馬棚里了？」
蹲在角落裡的荊嶠岫怯怯的抬起頭，只見一襲白衣，身形修長的男子，筆直地站在馬棚外，手裡提著盞紙燈，聲音乾燥，又溫柔。
「我……我看上你家的池塘了！」荊嶠岫一臉豁出去的表情，簡直就是視死如歸。
「……」墨清塵實在沒有料到會有這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