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鯨落4

荊嶠岫停在打掃得乾乾淨淨的馬廄前，撓撓頭，自言自語道：「咦，小馬駒呢？」

正要轉身，卻定住了身子，一道冷到刺骨的聲音從四周包圍而來，不斷衝擊耳膜，她的眼神瞬間露出了恐慌。

「無妄山，迎四路八煞黃泉水，山窮水惡之地。五百年前，青陽門首徒墨清塵私自動用禁術，借星海灣鯨潮之力，強行逆轉此山運勢。」

話音未落，一道陌生的黑色身影破門而出，擋住了荊嶠岫的去路。

「你是誰？」她咬牙盯著眼前的人，黑衣黑鞋，還用斗笠蒙了臉。

「呵，我是誰？」男人嗤笑一聲，陰幽幽地看著她，「我不過是被他墨清塵用陰謀詭計算計過的倒霉傢伙罷了。」

荊嶠岫想跑，但這個男人修為極高，一直用靈力壓制著她。

咬牙，她只要試圖抵抗他的壓制，身上壓力就會更重幾分，荊嶠岫瞬間被壓迫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將近窒息了。

男人突然縱聲大笑，放肆的笑聲回蕩整個屋子，笑得極其張狂，久久不止，「五百年了，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縱是他天賦異凜又如何，執意逆天而行，還不是要到了油盡燈枯的下場，哈哈哈！」

男人已經接近癲狂之態了，手中不斷積攢靈力，隨意往木屋四處掃去。靈力所及之處，破碎聲四起，無不一片狼藉。

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荊嶠岫艱難站起來，張手攔在男人面前。她此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是墨清塵精心布置的傢具，不可以隨便被別人破壞的！

男人饒有興趣地打量了她幾眼，笑容扭曲，「沒想到你這小姑娘對他倒是死心塌地的很啊，怎麼？要不要我送你去見他？」說著，他繞著荊嶠岫走了一圈，「嘖嘖嘖，黃泉路上還可以做一對亡命鴛鴦，想想也挺便宜他了。」

「墨清塵……在哪裡？」她蒼白著嘴唇問。

「想知道他在哪？我送你去見他不就好了嗎？」說著，一道黑煙朝荊嶠岫直直飛去。

一陣眩暈過去，荊嶠岫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在一個山洞裡頭。

這個山洞裡之前應該住過大型的野獸，陰暗的角落裡胡亂擺滿了動物的殘骸，還有不少零碎的枯樹枝，都亂糟糟地堆在山洞口，堆成厚厚的一層「門」，給這處山洞提供了天然的屏障。

荊嶠岫吃力地靠著石壁站了起來，對身上的傷痛彷彿毫無知覺，聲音一直在顫抖，「墨……墨清塵，你在哪？」

她點燃明火符，向山洞深處探去。這處山洞是背山的一面，不僅陰冷潮濕，山洞還頗深。

只往裡拐了個彎，她就看見了熟悉的那抹白色身影。

墨清塵此時正靠在石壁上，他的左肩中了一掌，黑乎乎的掌印印在潔白無瑕的白衣上，清清楚楚，荊嶠岫一眼就看見了。

那一掌力道一看就知道極重，遠遠的，她就看見他身後的石壁都已經被血染紅，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味。

「墨清塵！你怎麼樣了？」荊嶠岫踉蹌地跑過去，跪坐在墨清塵身邊，語氣里是抑制不住的擔憂。

她今日穿的是一雙白色繡鞋，結果一靠近，被墨清塵的血染紅了一片，就連衣擺也沾上了許多，看起來就像潔白的雪面上開出了幾朵紅梅。

「無礙……」墨清塵的聲音聽起來很沙啞，有氣無力的。

平時他的皮膚就十分白皙，現在因為失血過多，臉色變得極為蒼白，嘴唇再無往日的艷麗緋色，只有一片慘白。

「看來……還是掙不過啊。」他閉上眼，虛弱地靠著石壁，喃喃自語，他的目光看似淡然，又隱隱帶著不甘：這五百年來偷得的安逸繁華終是要到頭了。

五百年前，他偶經無妄山，又恰逢附近爆發飢荒，上萬災民流亡至此。那時正好遇上星海灣雲鯨鯨潮之際，忽然福至心靈，他決定利用鯨潮的力量，將這座霉運橫生，氣運不同的上頭，改成一座山清水秀的風水寶地，終是給了災民們一個安身之所。

雲鯨乃天地靈寶，每一隻雲鯨誕生之時，都伴著天地賦予的強勁的靈力。而雲鯨每十年一次的鯨潮，正是靈力爆發得最為旺盛的時候，不僅可以呼風喚雨，甚至可以改變一座山，一座城。

五百年來，人們在山下定居，他在山上坐鎮，等到下一個十年鯨潮來臨的時候再將無妄山的風水氣運進行加固。

山下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山上的人卻一直都只有一個他而已。

直到十年前，這隻傻乎乎的小雲鯨貿然闖入他的地盤，雖然又笨又懶又貪吃，還傻不拉嘰的，但好歹身邊能有個逗趣的人，日子倒是比以往過得有趣了些。

早在五百年前就預感到會有今天，只是不想這一天居然會來得這般快，還多出了一個意外之人，著實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唉，這隻嬌貴的小雲鯨現在也就只會做個飯，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養活自己啊？

被墨清塵憂心未來的嬌貴小雲鯨此刻眼淚已經「啪嗒啪嗒」流一地了。

太多血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血，墨清塵肯定很痛吧？

「行了，先別哭了，把鞋穿上。」墨清塵佯裝不耐煩道，「不是說腳冷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嗎？」就沒見過誰跑著跑著還能把鞋跑掉的？

荊嶠岫皺著小眉頭，確定他身上傷口不再流血之後，才靠著他坐了下來，拍了拍鞋子上的泥土，然後再往自己腳上套。

他盯著她的臉，笑，「以後再也沒有人會管著你，拐著彎罵你了，開心嗎？」

荊嶠岫搖頭，揉了揉眼睛，「不要，我喜歡和你在一起。」

「你不是一直討厭我嗎？」

「雖然你老是欺負我，但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而且她不討厭他。

「那沒辦法了呢。」他繼續笑，「你們雲鯨壽命這麼長，我區區一介凡體，可陪不了你那麼久。」

「那我陪著你就好了，還可以給你拾桃花，溜小馬駒，飯也可以我來做。」

「那既然這樣，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那你說。」

「我有一件寶物，就藏在院子的桃樹根下，二十公分深。」

「是什麼？」

「你到時候自己去挖出來不就知道了。」

「那好吧。」

「那我現在睡一覺，你別吵我好不好？」

「好，那……」你想不想我給你唱歌聽？

誠然這樣想著，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她見他已經靠著石壁，動也不動，彷彿已經睡了過去。

算了，等醒了再唱給他聽吧。

忽然察覺墨清塵的氣息正極速變淡，有一瞬間甚至錯覺這個人彷佛已經失去了氣息。

荊嶠岫低低喚著：「墨清塵，醒醒。」

耳邊的氣息又弱了幾分，細小的呼吸忽然停了。

「墨清塵！」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荊嶠岫怔愣住了，臉上透露出茫然無措。

此時，無人發現，祥和寧靜的無妄山，正肉眼可見地出現了頹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