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新旦前夕
新旦一日如期而至，天氣很給面子，晴空萬里，微風和煦，處處掛著彩聯與紅花，牆角的梅花一夜落盡，乾枯的枝頭迎來了一抹新綠。
新旦一過，春天便也來了，彷彿一夜之間冬風消散，春風迎來。
這一早宮廷上下便又忙亂了起來，門窗上的紅花貼了又貼，房屋石柱地板桌椅擦了又擦，好在這一日天氣大好，剛剛用濕布擦過的地面，馬上便被風乾了，只留下一道深深的水漬痕迹。
宮廷里的奴才、奴婢紛紛穿著板正的衣服，頭髮梳的整齊，精神昂揚，細長的眼睛里炯炯有神，帶著精神氣。
「高點，再高點。」
「快點，快點，都等著呢。」
「紅絲絨的綢布拿來了沒有？就差那一塊了。」
且聽著那群人在忙活著，手上不停歇，嘴上還安排著。
由於修羽蓁提前安排好了參與家宴的名單人員，自這一早起來，那群人便開始忙活。等著晚上的宴會，驚艷全場。
鄔淙雙手揣在一起，半倚在門框處看著經過自己身邊的奴才、婢女們，一個一個忙的抬不起頭來，收拾著這邊，收拾著那邊，腳底似乎能磨出火花來。
哪裡像他，如此的安閑自在。
雖說自己位居鳳君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無奈於自己並不得寵，雖然修羽蓁後宮也是三千美男，但只放在一邊，一個也沒關照過。就連自己，雖然認識了那麼多年了，也並沒有過進一步的身體接觸。
自己為了她，守著乾淨的身子，不料來反倒被辜負，囚禁了自己數年。
雖然這兩人看似修成正果，在外人面前又是一副女帝、鳳君儀掌天下的局面，殊不知私下來竟沒有多少的接觸。
今日便是家宴，好在修羽蓁還給自己一個面子，知道在外人面前撐臉色，叫上他一起參加。
據鄔淙所知，今日來的並非是休佳氏的一眾皇親國戚，更多的是修羽蓁的心腹，自己重要人員和發展對象。
修羽蓁這個人做事乾淨，早在多年前便把身邊的威脅算不清楚。先帝那一代的人，除了保留了休佳罖那一支便再無其他，更有的便是多餘的守在冷宮裡的女人。
那裡的女人全部是先帝的妃嬪，在修羽蓁稱帝之時便被打入冷宮，其留下的皇子庶出不是被遣送出宮便是被解決掉。
總之，在修羽蓁即位的前夕，整個帝都王城哭喊不斷，郊外血流成河，天涯之路多了幾位羈旅亡徒。
修羽蓁被稱為嗜血殺伐、無情果斷，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喂，你們幾個把這片好好打掃乾淨，本王看了心裡才高興。」
鄔淙笑眼嘻嘻的看著來回走動的下人們，心中鬼點子一出，便伸出手往旁邊的地方指了指，隨即交代著。
這鄔淙擺明了就是故意的，這片地還濕著，剛剛擦過不久，現在竟然還指使著人在這邊做活。
而那下人雖然心中彆扭，怨不著鄔淙地位高，說話有力量，他既然安排了，那做奴婢的便不能出去干。
「是。」
那幾人說罷話，便抬著木桶，拿著抹布，跪在地上擦洗地面。鄔淙怕髒水濺到自己身上，作勢還往一邊站了站。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才扭身回到寢殿。
只留下那群倒霉的下人跪在蕭瑟的冷風中凌亂，手指被冷水冰的發紅。
鄔淙倒是自在悠閑，可苦了他手下的奴才們了。
同樣無事所做，自在悠閑的還有世子、修羽蓁的皇長子修雲鏡。他身子骨羸弱，宮廷之間的大小事件通通不去過問，也沒有人會來主動告訴他。
畢竟這位看似尊貴的世子殿下，不過是空有一個稱號，並沒有什麼真才實學，值得下人們去追捧的。
雖然如此，但這位世子殿下心中並無不平，反而很享受現狀，沒有人的打擾，安閑自在。
平日里他只需要看看書，聽聽曲兒，再無聊的時候便讓身邊的伶人子沐推著自己出去看一看，透透氣。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享眼前福。
修雲鏡雖然身體病殘，但心裡卻有個充實的世界。二十年來他見過了許多人的態度，尖酸刻薄的，阿諛奉承的，虛情假意的，無論是現實還是戲中，他聽了太多的悲歡離合，看的也更開。
他始終秉承著一種「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的態度，重於眼前，而不需要瞻前顧後。做什麼事情都是一副穩妥的樣子，彷彿溶溶春水，一切水到渠成，不需要過多的干涉，上天便主動為他鋪路。
人前，他總是和氣滿面，笑眼盈盈的樣子；人後，他同樣是一副恬淡溫潤的明月清風的男子。
溫柔在他的身上出現的極致。
「子沐君，長央殿已經收拾的很乾凈了，你去告訴他們無需再收拾了，讓他們去休息吧。」
修雲鏡身子坐在輪椅上，手上還拿著最近從戲坊里拿回來的戲譜子，眼睛盯著說，耳朵卻被旁邊來回走動的腳步聲所影響。
溫潤如玉的男子合上了戲譜子，側著臉對著守在左後方的男人子沐說著，眼神還往那群下人的身上看。
一早晨就看著她們忙，如今差不多兩個鐘頭了，他們還在忙前忙后，地板擦了又擦，桌椅擦了又擦，門窗的裝飾調整一次又一次，房間的飾品擺設上也不能留下一絲塵土。
身後那身著青色衣袍的男人，左肩頭的衣袍上還綉著一朵紅的鮮艷的扶桑花，舒展開來的花瓣，宛若風中的舞者的裙擺。嬌鮮欲滴的扶桑花，中心帶著一絲鵝黃，既顯得男人嫵媚妖艷，又襯出他的可愛嬌俏。
子沐這個男人身高八尺，體格高大，明明一副魁梧的男人身材，卻有著比女人還要妖媚的模樣，眼睛里柔情似水，生的一雙脈脈含情眼。
外形好，容貌好，聲音也好，怨不得修雲鏡如此喜歡，竟將他多年留在身邊。
子沐點了點頭，隨即邁著步子往那群奴才群中去，只聽著他說。
「世子殿下體恤下人，你們忙了一早，去休息休息吧。」
「謝過世子殿下。」
幾位奴才、婢女跪謝過後，隨即手上抬著桶，拿著抹布往外面去。過了今日，一切都好了，就不會那麼忙了。
整整三日，在這新旦到來的前三天，宮裡上下便來了多次大掃除，一遍又一遍的擦洗，一遍又一遍的檢查，生怕哪裡有所缺漏。
整整三日，度日如年，每個奴才下人經過這繁重的作業后，當晚累的直不起腰，第二天還要拖著疲憊的身體繼續作業。雖然平時也是如此，但新旦這種重要的節日，作為下人們自然是將心提了起來，認真仔細的完成每一件事。
無論是負責清潔工作的下人，還是各個管司苑坊的人，一個個都為了新旦這一天做好萬全準備。
國醫苑的葯爐還在燒著，不知道是為哪家官人熬的葯膳；舞樂坊里傳來了笙管演奏的聲音，那穿著鮮艷紅衣的舞姬，在燦爛的燈輝下翩翩起舞；司衣坊里的秀女們一個個的還低著頭做著手上的刺繡，縫製著樣圖上的衣服。一針針下去，又引上來，金色的絲線逐漸勾勒出來一個鳳尾的樣子。
修雲鏡坐在輪椅上，扭著頭看著那一行下人離開，隨即眼神也轉向了別處。
今時不同往日，氣氛自然緊張些。不過，修雲鏡向來自在隨心慣了，也沒受過太多拘束。如果不是修羽蓁強行邀請自己參加家宴，自己興許還會和去年那樣婉言拒絕，不去參加。
今年他欣然答案，妥協配合，其實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他的小妹妹，洛雲嬰回來了。此次新旦，是為她接風洗塵的，單是這一個原因，修雲鏡便也點著頭去了。
修雲鏡將眼神放到了旁邊擺著托盤的桌子上，那一身玄紅織金的禮服很是吸睛，由上而下，由黑至紅，逐漸遞變。腰間的四爪金龍睜著炯炯有神的眼睛，栩栩如生，四隻爪子更是鋒利瘮人，彷彿下一刻便將人扯進腰帶里撕碎。
溫潤的男子正看得出神，肩膀出便多出了一雙手，慢慢的撫上了自己的肩頭，他眼神微微閃爍，難解其意。眨了一眼，便將眼眸放到別處，耳邊只聽著身旁的人說。
「殿下，這禮服送來已久，您還沒有試穿。今晚便是家宴，既然決定赴宴，還是試一試啊。如果版型不合身，現在送去司衣坊改改還來得及。」
子沐一雙細長纖細的凈手放在修雲鏡的肩頭，兩隻手在給修雲鏡按摩，小拇指習慣性的上翹著，單是看手來說，顯得嫵媚動人。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美人進了長央殿，服侍在世子殿下修雲鏡的身邊。
「不用試了，既然是量身定做的，肯定合身。」
修雲鏡想都沒想便拒絕了，他原本就不打算穿著那身衣服，樣式過於莊重，不就是個家宴，興師動眾的做給誰看呢。
他雖然表面上不說，但心底里卻看不上自家母親的做法。
邀請帖一發，整個朝堂上下以及宮廷上下便傳開了消息。
女帝修羽蓁幺女、帝都小帝姬洛雲嬰重返王朝，其勢頭是沖著王位，企圖繼位而來的。
究竟在修雲鏡、修雲錦、洛雲嬰這三位皇子之中，誰能勝過一籌，成為新的皇太子呢。
誰都想知道！
子沐盯著托盤上的禮服，樣式無比華貴，絲絲金線在光線的照耀下反射出燦爛的光芒。他止不住的勾起唇角，眼中泛起笑意，若他的世子殿下穿上這身衣服，該是多麼的英姿煥發，神采奕奕啊！
瞬間，他的腦海里便有了畫面，修雲鏡身穿黑金禮服，下一刻從輪椅上站起來。只見他身材高大，氣勢凌人，臉上露出自信的、高傲的的王者氣勢。身後的金龍沿著衣擺慢慢的爬上他的肩頭，長長的鬃毛，炯炯有神的眼睛，平添了幾分霸氣！
修雲鏡丰神俊朗，嘴角帶笑，自信昂揚中帶著一副王者的氣息，彷彿睥睨眾生，將一且視在腳底之下。
他是唯一的王，天下眾生皆匍匐於他，敬仰於他。用無比誠摯，真誠的目光，祈禱著，供奉著那位叫做修雲鏡的王。
「子沐，今晚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我也可以嗎？」
修雲鏡冷不丁的說出一句話，立馬將子沐的心神喊了回來。他比臆想中還要驚訝的多。這麼多次了，子沐終於有機會陪著修雲鏡一起參加家宴了？他完全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