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魯迅和猹6

雙方見過面，略作寒喧后，魯迅便興緻勃勃將這些年來，用心收集而來對付猹的方法，給閏土詳細講了一遍。

在他看來，閏土肯定會很高興，自己也會很欣慰，畢竟多年積壓在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落地了。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閏土聽后，面無表情不說，還搖了搖頭，好像不認同這些辦法。

魯迅急了：「閏土，難道不恨猹了，它們要偷吃西瓜啊！」

「你是指叉猹的舊事吧，小時候不懂事，長大后才知道『寧惹黃大仙，不招邪性獾』，現在不是不恨它們，而是惹不起啊！」

不聽則罷，魯迅聽了大吃一驚：「這，這是怎麼回事？」

「迅哥兒，你如今富了，也是城裏人，不知道我們農村的事情啊！」

「聽不明白，你講講吧。」

「哦，你是知道的，猹很厲害，也很記仇，打地洞的本事大，我們根本惹不起，特別是像我這樣上了年紀的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慢慢講清楚，別吞吞吐吐的！」

「你是不知道，猹除了吃西瓜，還吃人的屍體。」閏土怯生怯氣地說，當他講這句話時，好像很擔心什麼似的，臉上皺得像老樹皮一樣的皺紋，看起來也更加深了。

「有這麼回事？」

「猹經常在老墳地活動，在那裏到處挖洞，聽說是在找死去的人報仇，因這些人捕殺過它們的家人！」閏土講到這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哦，還有呢？」

「你是知道的，農村人死了，屍體裝在很薄的棺材板里，猹的尖牙厲害著呢，能咬穿這些棺木，它們通過吃屍體，來為自己死去的家人報仇。」

「原來是這樣，從來沒聽說過。」

「我以後……，就怕猹……，你是明白的，當然不敢得罪它們了！」閏土囁嚅著，終於講清楚了自己的擔憂。

離開閏土家，魯迅覺到非常惆悵，不由想到《三字經》中「性相近，習相遠」這六個字。

在他看來，自己一心想幫麻木辛苦的閏土，結果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竟然不被理解。這當然還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兒時無話不說的兩人之間，隔膜已經越來越深，幾乎找不到聊得來的共同話題了。

火光電石間，魯迅的眼前，又浮現出作品《故鄉》中的畫面：

深藍色的天空中掛着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儘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想到這裏，他開始淚流滿面，因那個手握鋼叉，勇敢無畏刺猹的少年閏土，在經過多年的世俗生活后，已經不復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