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七章 真·女神轉生（十四）

「所以說計劃越簡單越好，潛入王冠區；找到本體；然後把她宰了。」

吉奧瓦尼輕車熟路地帶着趙姒妲在晉陞大教堂中穿梭，站在巡邏盲區避開了幾批騎士的巡查，小聲對身邊的人偶少女說道。

「你說對吧？人偶。」

「如果不考慮實際情況的話，確實。」趙姒妲看着一本正經的吉奧瓦尼，雖然已經聽過一次他的計劃內容，但真到實施時還是不由開始認真懷疑他是不是在被伊麗莎白寄生的時候大腦出了什麼大問題，「簡單易懂到讓我想起了管理者講的那個如何把大象放進冰箱的冷笑話。」

但轉念一想這是伊麗莎白想出的主意，她頓時又覺得事情會是這種發展倒也正常。

「畢竟越是複雜的計劃越容易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出錯。」

吉奧瓦尼，或者說寄生在他身上的伊麗莎白是這樣回答的。

「不過怎麼把大象放進冰箱裏啊？」

「打開冰箱門，把大象塞進去，關上門。」趙姒妲瞥了他一眼，「現在，我們要去哪找到本體？」

「升天之間，地下聖堂。」寄生莎白言簡意賅，「之前在做準備工作時得到了些意外收穫，本體位置的情報就是其中一個。」

兩人穿行在陰影中，寄生莎白充分運用了原主曾身為審判官時的知識和記憶，一邊駕輕就熟避開神殿騎士的巡邏路線向升天之間方向緩緩靠近，一邊掃除自己等人的行動痕迹，以防被人追蹤，偶爾也有幾名感官敏銳的騎士察覺到些許了異樣，但很快在一陣代表未來的虛影閃爍消失后，他們心中萌生的念頭也在悄無聲息中被趙姒妲翦除。

很快升天之間那扇金碧輝煌的大門就展現在他們視野中。

只是門前駐守着不少神殿騎士。

每一位都裝備精良，嚴防死守。

趙姒妲目光掃過，縱橫交錯的線條在她視野中浮現化為演算空間，數據流漲落間戰場模型被構築出來，代表敵人的建模從0與1的數據海中湧現，對應現實坐標一一駐守在相應位置。

晶片電轉間趙姒妲開始測算未來，模擬戰場上她與吉奧瓦尼分化成無數虛影同時從不同方向出發，嘗試以窮舉演演算法找到不驚動守衛潛入地下聖堂的方法。

片刻后她眼睛閃了閃，結束了戰鬥演算開口說道：「不行，防守過於嚴密，做不到不驚動任何人潛入進去。」

「不用擔心，這方面我早有準備，等會你不用出手。」寄生莎白回道，他仔細審視着裝備精良的神殿騎士目光彷彿要將他們看穿一般喃喃自語道，「果然和他說得一樣，這樣的話倒省了很多事……」

隨後他走出草叢，大大咧咧向著神殿騎士的方向走去。

絲毫沒有隱藏蹤跡的意思。

而駐守在門口的駐防騎士也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身影。

「我的同胞，請止步，教宗冕下與各位主教大人正在升天之間舉行重要儀式，禁止任何人員打擾！如果你有重要情況上報，請告知我們，我們會派人及時轉告給大審判長。」

因為寄生莎白還穿着之前審判官那套行頭，這名駐防的騎士並沒有一眼認出他的身份，只把他當成是前來彙報情況的審判官。

可另一個裝備精良的神殿騎士認出了他的身份，一把將他拉到身後大喊道：「不對！小心！他是神孽！」

「發現神孽！」

這時其他神殿騎士也迅速反應過來。

那些反神孽戰術小隊的騎士第一時間做出有效應對，騎士們大部分都一邊拉下面甲主動開啟多種防範精神污染的認知過濾術式，同時掏出手弩射擊，一邊高喊著提醒身後初次面對神孽的同伴各類注意事項。

「沒有神佑的人立即退下！不要與他對視！」

「不要嘗試阻攔我。」倉促之間射出的弩箭對寄生莎白毫無威脅，後者散步般閑庭信步間便避開了所有射向他的箭矢，同時他的聲音幽幽傳入在場每個人耳中，「這點人沒辦法對我造成威脅，如果你們還珍惜自己的性命就趕緊讓開吧……」

「開啟祝聖術式！抵抗污染！」為首的神殿騎士大喊道，符文戰甲頓時升騰起一陣光華凈化周身無處不在的神孽污染，「救世儀式正處於關鍵階段，一定要守住大門，絕對不能讓神孽突破這裏！」

「為什麼？」門後傳來的超凡波動已經引起了寄生莎白注意，他沒有去理會結成陣勢的神殿騎士，仰望天空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不由捏緊了拳頭，「為了教會，為了自己的信仰，為了實現這種人為構築出來的幻想甚至能肆意輕賤他人的性命……」

在她眼中，大量光粒從天啟城四面八方飛來，快速匯聚在晉陞大教堂上空的雲層漩渦中。

那裏每一顆光粒，都代表一人份的生命。

無數光粒隨着漩渦舞動，逐漸形成一棵參天巨樹的虛影。

「在你們看來，生命就這麼廉價嗎？」

神殿騎士看不到寄生莎白眼中的景象，只把他的話當成神孽特有的傲慢，在最高級防護狀態中面前他所說的話也經過層層過濾、轉譯最終以無害的文字呈現在面甲內置的鏡面屏幕上。

「你永遠不會理解的，怪物！」

一名神殿騎士咆哮著向寄生莎白髮起了衝鋒。

「為了拯救更多的人，這些都是必要的犧牲！」

至少他們心中是這麼堅信的。

「你們知道嗎？」

寄生莎白垂頭低語着，恍惚間他彷彿回想起了過去。

再弱小的生命也有活着的理由。

生命是不能拿來比較的。

「教會所使用的血療技術，本來應該是用於人工優化生物血脈的技術。」

神殿騎士已經衝到面前手中精鋼長劍順着前沖之勢斬向寄生莎白。

而後者也舉起右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啪！

彷彿電影被突然按下停止鍵般，神殿騎士揮舞的劍鋒生生停在半空，再無寸進。

莫名的悸動在騎士胸膛中涌動，他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似乎是在奇怪神孽到底耍了什麼花招，但馬上疑惑就變成了無邊的驚恐。

「不……」

慘叫還未喊出便戛然而止，長有着倒刺的血肉觸鬚從內部撕裂了騎士的血肉之軀，一團如同海星般長滿棘刺的軟件生物頓時掙脫盔甲鑽了出來。

「每個接受過教會血療的人，身體不僅會變得比別人更加強壯、健康，從此免受病魔折磨，而且還能聆聽到神明的啟示，其中的佼佼者往往會成為神職者為教會工作接受多次血療，孕育出血脈更加「純正」的後代……」

最初那個肉體變異的騎士彷彿成為了異變的信號，伴隨着噗噗悶響更多的騎士變成了狂亂舞動的血肉觸鬚，一團團血肉觸手怪破甲而出不受控制地揮舞觸鬚，張開中心長滿一圈圈尖牙的口器如綻放的鮮花層層展開。

一下半數以上的神殿騎士都變成了魔物，頓時讓他們好不容易結成的陣型從內部崩潰。

一個個海星魔物盡情舒展着濕滑黏膩的觸鬚，棘刺在觸鬚收縮與伸展中如含羞草的葉片般一排排閉合、打開，鈎在尖刺上的金屬甲片也隨之發出陣陣悅耳的碰撞聲，它們就在這清脆又毫無節奏可言的碰撞聲中，交錯扭動着觸鬚狂喜亂舞，彷彿像是在舉行一場永不停歇的舞會看上去邪異而又恐怖。

「各自迎擊！不要亂！」

一名神殿騎士想要穩住局勢重整旗鼓，但馬上就遭到了一名海星魔物的襲擊，他抬手砍掉了後者捲來的一條觸鬚，汁液四散飛濺蠕動瑟縮的觸鬚斷面隱隱露出一個反射著金屬光芒的事物。

神殿騎士瞪大雙眼，瞳孔收縮。

他認出了那東西是什麼。

那是隊長的頭盔。

而這一瞬的遲疑和失神也成為了致命的破綻，斷掉觸鬚的海星魔物張開滿是尖牙的口器瞬間將其撲倒。

「我早該想到才對，為什麼吉奧瓦尼接受血療后幻覺反而越發嚴重；為什麼要將城區與街區的居民分開，不允許接觸和通婚；為什麼血療能夠治療一切疾病和身體缺陷；為什麼越是高層越是能聆聽到清晰的啟示；為什麼神殿騎士在死後還能復活過來……」

「一邊多次血療培養極限抗性，一邊擇優培養血脈更加純粹的後代，這樣再生下來的孩子就能夠接受更多次血療。」

「最終成果就是你們……我的備用身體們。」

寄生莎白抬起頭，看向已經變成了群魔亂舞的大門前，海星魔物張牙舞爪死死壓制住了神殿騎士。

已經沒人能阻攔他們前進了。

「趁現在趕緊走！地下聖堂就在下面！」

寄生莎白招呼一聲，與趙姒妲一起兩人快速穿過了被海星魔物攔住的神殿騎士，一腳踢開了升天之間金碧輝煌的大門。

「她的目標不是聖座？！不管她的目標是誰，一定要攔住她！」

一名神殿騎士大喊著沖開了身邊阻攔的海星魔物，但馬上就被更多的海星魔物所淹沒，寄生莎白和趙姒妲也沖入大門。

剛一穿過大門，趙姒妲身上的感測器同時失靈，但下一刻馬上就恢復了正常，而這時周邊環境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是一片由爛泥構成的海洋。

「檢測到空間異常讀數。」趙姒妲身上搭載的偵測模塊立馬傳回了多種數據，「空間坐標也發生了偏移，現在我們身處地下。」

「看來有人把我們給請過來了。」寄生莎白也從短暫的眩暈中清醒過來，看到周圍的環境變化大致搞清楚了是怎麼一回事，「倒是省了去找密道的功夫……」

「是我把兩位請來的。」

清冷女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他們循聲望去只見遠處黑泥忽然隆起了一塊，隨着人形隆起上的污泥一塊塊脫落一名少女從污泥中緩緩現出身形。

她一襲素白長裙，長發如雪，碧綠美眸中早已看不到絲毫人性神采，玉足輕點翻滾的淤泥在泥沼中飄然而立。

趙姒妲眼中光芒閃爍，靜默不語。

那張臉她再熟悉不過。

伊麗莎白。

只是那張熟悉的臉龐上再也沒有往日的陽光和溫暖，只剩下了漠然和超乎人智的神性遠見。

「好久不見，兩位。」

銀髮碧瞳的少女緩緩開口，察覺不出感情變化的聲音在兩人腦海中同時響起。

「……」

趙姒妲感覺自己的心智模型似乎有些運行異常。

無法用代碼精確描述的數據流在心智模型中奔騰，化為一個又一個報錯窗口彈出——那是屬於「天使」的記憶再見故人時發出的無聲吶喊。

她不是伊麗莎白！

那是佔據了伊麗莎白的某種存在！

「好久不見？」寄生莎白嗤笑一聲，語氣中絲毫不掩蓋自己的敵意，「別來噁心我了，你以為披上這個殼子，我就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了嗎？」

「抱歉，我本來想盡量以比較容易被你們接受的樣子進行交流，如果對你們造成了不適，還請諒解。」銀白長發的伊麗莎白，不，是翻騰在她腳下的爛泥向寄生莎白回答道，「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紹吧，我是深淵主祭埃爾德里奇，我希望和你們談談……」

「你要現在立即以死謝罪的話，我倒是願意跟你談談。」

寄生莎白毫不領情，她單手不動聲色背在身後，始終維持着隨時可以發動攻擊的姿態。

埃爾德里奇蠕動着嘆了口氣：「我覺得你沒必要對我有這麼強的敵意。」

伴隨泥沼中湧出的氣泡不斷破裂，他低沉的聲音也隨之傳出。

「之前我們不斷催生神孽，狩獵神孽都是為了對抗女神的意識，你也應該知道一旦讓她蘇醒這個世界又會被推向毀滅，那時候恐怕就不會像過去那樣好運再來一次分裂事件阻止女神的滅世計劃了……」

「如你所見，現在我和她精神層面的較量已經結束，她的頭腦體不再具備引導滅世的威脅，所以我也沒必要再奪取神孽的許可權來壓制女神意識了。」

「換而言之，吉奧瓦尼你已經安全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一個掌心大小的橢圓球體就咕咚咕咚滾到了他面前。

嘭！

緊接着耀眼的聖光與劇烈爆炸瞬間將埃爾德里奇和女神伊麗莎白身影吞沒。

「第一，我不叫吉奧瓦尼。第二，我的目的是殺掉伊麗莎白。」寄生莎白從懷裏抽出符文手弩，抬手瞄準祝聖手雷爆炸的中心點連射數箭再次引發一連串爆炸，緩緩說道，「所以我們沒得談。」

「何必呢。」

埃爾德里奇輕聲嘆息在泥沼中回蕩，覆蓋地面的爛泥蠕動聚合成一個沒有五官、近似人形的泥偶。

「你我的目標都是讓滅世慘劇不再重演，現在我已經掌握了女神的力量和權柄，如果再加上你的知識作為補充，那麼修補這顆星球千瘡百孔的生態圈也只是時間問題。」

埃爾德里奇說到心情激動處下意識發動了獨屬女神的超凡能力，在精神直連構築的橋樑中寄生莎白能清晰感受到他熾熱如火的信念。

「我們完全可以聯手開創未來！指引殘缺的人類進化成完全之人！」

一排聖銀弩箭破空而來頓時在他身上開了幾個大洞，泥偶身體搖晃着仰倒變回一灘爛泥，但馬上又有更多埃爾德里奇的泥偶從不斷蠕動的泥沼中緩緩站起。

「那麼代價呢？」寄生莎白隨手扔掉手弩從腰間拔出附魔長劍，雙腿微彎躬身蓄力舉起長劍擺出一個古怪的架勢，「當初推行血療製造神孽，有多少人被你們犧牲了？」

「這些都是……」

根本沒有聽取埃爾德里奇辯解的意思，他已經解放全身力量化為一道黑影衝出，化為一道暴風突入由泥偶構成的「黑潮」中。

「現在為了壓制本體的意識你又吞噬了多少人的靈魂？」

泥偶海潮湧動，阻力迎面襲來，突入泥偶群的寄生莎白如揮舞棍棒般掄起附魔長劍將面前敵人砍飛，哪怕劍身在頻頻碰撞中出現一塊塊缺口也絲毫不心疼，如颱風過境一般在泥偶中橫衝直撞，所到之處遍地狼藉。

「你還準備犧牲多少生命才能罷休！」

寄生莎白一劍劈下，已經佈滿缺口的附魔長劍鐺的一聲斷裂開來，但他還是將面前的埃爾德里奇半個腦子都劈成了兩半，斷劍深深嵌入泥偶體內。

「這就是你的回答嗎？」埃爾德里奇雙手扶住臉頰將被劈開的腦袋拼了回去，他平視着寄生莎白，泥偶捏造的空洞瞳孔中看不出悲喜，「我本以為我們能聯手給人類帶來嶄新的未來……」

「想都別想。」寄生莎白將眼前的泥偶劈成兩段，他也深陷重圍。

「那你就在這裏被分而食之吧……」

隨着埃爾德里奇的嘆息，四面八方圍來的無數泥偶瞬間便吞沒了寄生莎白。

腹背受敵，無處逃生。

泥偶伸出的手臂撕扯著寄生莎白，他在敵陣中閃轉騰挪苦苦支撐，就如同暴風雨中一葉扁舟隨時都有傾覆之虞。

隨後，流星從天而降。

烈焰與熱浪以寄生莎白為中心轟然爆發。

以撞擊點為中心的泥沼已經變成了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將黏稠軟爛的黑泥連同周邊泥偶燒得一乾二淨，露出堅實的地面。

火星飛舞，一朵鮮艷的巨大花朵正在火海中綻放。

仿生蒙皮化為狹長的花瓣悠然伸展，人偶少女在逐漸盛開的花蕊中心緩緩站起身——她褪去了覆蓋體表的皮膚，露出了隱藏在仿生蒙皮下有着優美曲線的軀體與泛著銀白光澤的金屬外殼。

體內的齒輪帶動槓桿，槓桿拉扯鏈條，鏈條轉動解除彈簧對變形機關的壓制，凝聚了製造者心血的精巧結構快速變形，藏於手臂的機巧長刀從趙姒妲右臂外側彈出，齒輪咬合曲柄固定，這把無柄長刀便被人偶少女緊緊握在手中。

「能源核心出力已限制解除；」

「正在請求線上武裝庫連接——未知錯誤，連接失敗。」

「更改指令，啟用離線資料庫構造圖；」

「武裝構造確認：伊卡洛斯之翼、因陀羅之弓；」

「杜爾加系統就緒，開始打印武裝。」

趙姒妲的球形關節打開數個黑洞洞的開口，無數掌心大小的蝴蝶型無人機從裂隙中飛出按照構造圖各自環繞在人偶少女身側實施增材建造，時而噴吐材料，時而激光打磨，蝴蝶無人機上下飛舞間一對開滿鋼鐵之花的翅膀正在人偶少女身後緩緩展開。

「演算核心超頻，近未來測定模型啟動。」

無數未來發展的虛影在趙姒妲眼中層層展開，世界變得模糊而又曖昧起來。

「未來解析完成，超凡能力發生器運作開始。」

重影破碎，人偶少女眼中的世界再度變得清晰，

「全程序運行完成——」

蝴蝶無人機飛舞而起，趙姒妲背後的鐵花之翼揮動着以違反常識的方式帶着她緩緩升空。

「廣域殲滅模式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