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哭笑無常

第98章 哭笑無常

錦玉閣一向清靜,從未像今日這樣訪客不斷,姬祥剛剛離開錦玉閣還沒到一個時辰,太后譚幻瓏便帶着一眾女官登門拜訪。

譚幻瓏身後的七八名女官每人懷中抱着一個方形的藤條笸籮,笸籮裏面裝的是一層層整齊壘放的竹簡。

譚幻瓏早年潛心武道,年近四十才嫁入皇室,后誕下姬祥。如今雖以年近六旬,但因修為深厚,駐顏有方,外表看起來倒像是剛剛三十齣頭。

身為大秦新帝的生母,大秦的皇太后,譚幻瓏的身份顯赫非凡,但在她身上卻看不到絲毫的驕奢之態。她氣度沉穩,神情平和,一身裝束亦平實素淡,全身上下都沒有任何貴重的飾帶。

與蘇隱玉初見,譚幻瓏沒有表現出半分生疏拘禮,彷彿是來探望一個相識多年的故交老友。

簡單的寒暄之後,譚幻瓏緩走幾步,順勢坐在床畔,「國師進京之日我恰好到神玉山祭奠先皇,錯失了跟國師見面的機會。

國師在江湖上的傳聞我都能倒背如流,心中早就對國師歆慕已久,早想親眼看一看我大秦的國師究竟是怎樣一個奇女子,只是聽聞國師素來極愛清靜,沒個合適的理由不好冒然登門。今天一聽祥兒說國師想看這些書簡,我便興高采烈地幫你送過來了!」

譚幻瓏話語中帶着一種少女的俏皮和江湖女子的爽朗,與她的身份年齡毫不相稱,讓蘇隱玉頗為意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站在譚幻瓏身邊的青衣小婢看到蘇隱玉神情微怔,抿嘴輕笑。

那小婢看起來也就二十齣頭的樣子,皮膚嬌嫩的吹彈可破,雙眉纖纖如兩輪新月,瓊鼻嬌小,杏口如櫻,美麗中帶着一種惹人憐愛的乖巧,是那種讓人一看便忍不住心疼的妙人。

院中忽然傳來一聲驚呼,幾人透過水晶明窗向外看去,只間兩個搬運書簡的女官在進出西廂房的時候不小心撞了一下,笸籮里的書簡裝得太滿,頓時散落一地。

譚幻瓏無奈地搖了搖頭,對青衣小婢道:「南塘,你去盯着她們,這些書簡都珍貴得緊,讓她們都當心些。!」

青衣小婢應了一聲,快步出了錦玉閣。

蘇隱玉的目光透過水晶窗,落在南塘的背影上,目光中的神情有些意味不明。

譚幻瓏笑了笑道:「這丫頭叫南塘,跟在我身邊好多年了,心思機敏靈透又細膩無比,天生就是個人見人愛的胚子。」

見蘇隱玉目光始終不離南塘的背景,譚幻瓏笑道:「國師要是喜歡,就讓她留在錦玉閣侍奉,免得姜珏一個人疏於照料!」

蘇隱玉收回目光,輕輕搖頭道:「既然是深得太后喜愛的人,太后還是自己留在身邊吧,我怎麼能奪人所愛!」

譚幻瓏聞言忽然眼圈一紅,淚水撲簌而下。

蘇隱玉詫異道:「太后,你這是怎麼了?」

譚幻瓏用衣角輕輕沾了沾拭淚,「沒事,只是剛才去雍文宮時看到了很多先皇舊物,不免睹物思人。我與先皇情深意重,心心相通,只恨相聚光陰太過短暫,先帝去的毫無徵兆,未曾給我和祥兒留下一言半語的身後之託。每當想起,心中痛如刀割!」

譚幻瓏說話間哭的更痛,鼻涕一把淚一把,哪裏有半點皇太后的威儀。

蘇隱玉心中暗暗苦笑,一邊勸解,一邊讓姜珏拿來絲帕遞給譚幻瓏拭淚。

譚幻瓏接過絲帕,在臉上擦了兩把,臉上的悲色便一掃而空,神色飛揚的問道:「聽說前幾日國師略施小計便讓坊間對國師不利的流言蜚語不攻自毀,把那個性情孤高的黃大先生服的五體投地!」

「不過是借力打力的取巧之術,不值得太后讚賞。」

譚幻瓏雙目一亮道:「好一個借力打力,這可不是什麼取巧之術,是運籌得法,是技高一籌。國師三言兩語便將童案的幕後之謀給祥兒解釋的清清楚楚,可見國師心明如鏡,慧眼如炬!若是國師早出山個幾十年,梅柳河的丹心武者和先皇也不會死的不明不白。

天鑒司那幫人是靠不住的,斷刑司也一樣指望不上,梅柳河懸案已經過去了三十年,先皇暴斃已過六年,他們卻沒有查出半點眉目,真讓人心寒齒冷。」說罷眼巴巴的看着蘇隱玉。

見蘇隱玉低頭不語,譚幻瓏頓時悲從中來,淚水瞬間又溢出眼眶,「祥兒這孩子心地純赤,不善權謀,本來是個練武的好胚子,不是帝王之選,不像他那個小叔姬延庭,一肚子陰謀詭計,天生就是個當皇帝的料。可誰知他一入江湖杳無音信,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堂堂一個姬氏皇族正統,人丁凋落,就剩下我和姬祥母子兩個相依為命,若是哪一天祥兒也有個三長兩短,我這個當娘的......嗚......嗚......」

蘇隱玉實在看不下去,嘆了口氣道:「太后,虛懸山再高,夕雁門再隱,也不會坐視宵小禍亂大秦!」

譚幻瓏聞言,臉上尤帶着淚花,一臉悲色已經消弭無形,笑着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你什麼時候有空來我的延慧宮裏坐坐?」

蘇隱玉的目光又落在了院子裏的南塘身上,想了想道:「登門造訪,總不能兩手空空,等我備一份薄禮再說吧!」

譚幻瓏笑容明媚的點了點頭,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時候轉回身道:「那些書簡雜亂無章,看起來費勁的緊,龍晴掌管雍文宮多年,也時常整理這些書簡,多少理出來點頭緒,就先將她留在你這,需要的時候也方便隨時詢問!」

蘇隱玉這次沒有拒絕,很乾脆的點了點頭道:「多謝!」

譚幻瓏又帶着一幫人風風火火的離開了錦玉閣,只留下那名名叫龍晴的青衣女官,正是剛才把書簡撒落地上的那個。

蘇隱玉看了看院子裏的龍晴,想想剛才悲喜無常、哭笑隨心的譚幻瓏,不禁笑了笑,問身邊的姜珏道:「姜珏,太后一向都是這個性子嗎?」

姜珏點點頭道:「太后這個人一向不拘小節,隨性的很。不過了解她的人都說她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女人!」

蘇隱玉點點頭,拿起之前放置在桌上的竹簡繼續讀了下去。

姜珏站在蘇隱玉身後暗自思索,今天譚幻瓏從進入錦玉閣里情緒便忽悲忽喜,思路也是天馬行空,似乎是想起什麼就說什麼。可心思靈透的姜珏總覺得剛才二人在不露聲色之間似乎已經定下了什麼事情,亦或者達成了某些共識,但細想又想不明白。姜珏心中暗暗感慨,看來伺候這位新主子三分心神不見得夠用!

譚幻瓏要把貼身婢女南塘送給蘇隱玉的時候,蘇隱玉婉言拒絕,但是將龍晴留下的時候蘇隱玉想也不想便點頭答應。以蘇隱玉的性子絕不會把一個生人平白無故地留在錦玉閣。想到這,姜珏便不由地抬起頭看向院子裏的龍晴。

忽然,她發現手中拿着一卷竹簡的蘇隱玉目光也不在書簡之上,同樣也落在院子裏的龍晴身上,目光輕凝,不知在想些什麼......

片刻后,蘇隱玉放下手中的書簡道:「姜珏,你讓龍晴把新送的書簡拿幾卷進來!」

姜珏應了一聲便出去傳話。看龍晴抱着幾卷書簡走進了錦玉閣,雖然姜珏滿心好奇,卻還是沒有跟進去,而是遠遠的守在錦玉閣的院門外。

龍晴抱着一摞書簡放在了錦玉閣的書桌上。

蘇隱玉目光盯着手裏的書簡,龍晴也一語不發,錦玉閣里安靜的令人有些壓抑。

半晌后蘇隱玉放下書簡,打量了一下面無表情的龍晴道:「太后將你留在錦玉閣就沒有什麼話讓你帶給我?」

「有!」

蘇隱玉:「......」

龍晴聲音刻板道:「三十年前梅柳湖上大秦的丹心武者毀於一旦,六年前祭天大典上先帝離奇暴斃,大秦的衍武師還未嶄露頭角就被殺害於海角,這一樁樁,一件件無不是傷及了大秦國本命脈的大事,每一次大秦的百姓都認為夕雁門不會坐視不管,但是夕雁門始終避身世外,不聞不問。

天鑒司和斷刑司里人鬼混雜,清濁難辨,難負重託。

太后從古月廬和青玄宗里挑選了最為可靠的弟子組成了幽月,秘密收集這些案件的線索,並暗中調查大秦的宗門世家。」

龍晴從懷裏掏出一塊玉佩放在蘇隱玉面前,「太後身為大秦國后,卻繞過天鑒司和斷刑司,私下動用宗門力量暗中調查大秦的公案,與理法不和。再者陛下已經親政,太后理當不在干涉朝政,幽月的事一旦暴露對太后和陛下都極為不利。

太后將我留在錦玉閣,就是要把幽月連同幽月肩負的使命都一併還給你!」

「還給我?」

「身為大秦國師,維繫大秦的安穩和百姓的太平本就是你作為國師的責任。太後為你做了一半,現在又交回你手中,難道不是還?」

龍晴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神情,但是蘇隱玉又豈會聽不出龍晴話語中所蘊含的情緒。

蘇隱玉不由地暗暗苦笑。三十年前?三十年前蘇隱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是背著書包,走在雲貴鄉間泥濘的小路上,是跟着蘇青山在村東的老槐樹下練拳,是沉浸在唐坤慘死的悲痛之中,還是穿着警服在雲貴邊界的深山老林里穿梭。也許都不是,也許三十年只是在那無盡黑暗中穿梭的瀰漫時光里一個短短的轉瞬。

至於六年前,六年前她剛被竇瑺汐從瀾江中救起,堪堪保住了一條性命,哪有能力去顧及其他的事情。

不過蘇隱玉心中對龍晴並沒有任何的不滿。作為夕雁門的門主,大秦的國師,她代表的本來就不是她自己。夕雁門會在大秦面臨危難之時挺身而出,蕩平賊寇,這是每一個大秦百姓心中的信念,也是她作為大秦國師的責任。

至於夕雁門裏那些辛酸的事情,自己心裏知道就好了。

蘇隱玉收回思緒問道:「幽月有多少成員?平日裏靠什麼傳遞信息?」

「幽月總共有三十一人,平日裏專門有人來往於各州傳遞消息,我每月會出一次宮,跟傳遞消息的弟子會面!」

蘇隱玉搖搖頭,這樣的消息傳遞模式,所有的指令和信息都會滯后一個月,效率實在太過低下。不過這個世界沒有任何電子設備,似乎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

「龍晴,太後身邊的人你都了解嗎?」

龍晴點頭道:「一部分是早先就跟在太後身邊的老人,還有一部分是原來先帝身邊的人,先帝駕崩后,太后把他們全都調到了延慧宮。

先帝中的毒是日積月累而成,最後被藥引催發才在祭天大典上暴斃。太后懷疑先帝身邊的女官,但是又找不到任何證據,便把他們都留在身邊。」

「那個叫南塘的也是先帝身邊的人?她在延慧宮都負責些什麼?」

「不是,南塘十五歲起就跟在太後身邊伺候,已有十年,年齡雖青,但也是延慧宮的老人了。他是太后的貼身丫鬟,除了貼身服侍太后,倒也清閑,無非是幫太后料理院中的花草,照顧太后心愛的鳥兒。」

「鳥兒?」

「太後宮中養了很多珍奇的鳥兒,太后喜愛的緊,不許旁人碰,都是南塘一手餵養!」

蘇隱玉再次拿起了書簡,目光卻凝滯在書簡的某一處,久久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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