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盤上之子

第97章 盤上之子

相對於皇宮其他地方的喧鬧,錦玉閣更顯得優雅嫻靜,當姬祥站在錦玉閣的大門前,就透過水晶窗看到了坐在窗前的蘇隱玉。

一襲黑衣,手捧書卷的蘇隱玉氣質中有一種遺世的安靜和優雅,遠遠超脫了她應有的年齡,讓人看一眼心中就不由升起敬慕之心。

姬祥就這樣站在門口外,靜靜地注視着蘇隱玉,一時竟不忍打破這唯美的畫面。

在蘇隱玉身邊服侍的姜珏察覺了姬祥的到來,她彎下身在蘇隱玉耳畔低語了幾句。蘇隱玉這才放下手中的書卷,目光落在姬祥的身上,微微對姬祥點了點頭。

蘇隱玉進入皇宮后便一直深居簡出,而姬祥最近也忙的焦頭爛額,除了蘇隱玉初入神武城那次,這是兩人第二次見面。

姬祥微笑着緩步走進錦玉閣。四下打量,發現錦玉閣里一如印象中簡陋整潔,便是連一把多餘的椅子都沒有。

蘇隱玉坐在床邊,將椅子讓給了姬祥。

姬祥呵呵笑道:「國師在這青魚宮中一切可還習慣!」

「很好!」蘇隱玉跟生人說話一如既往的簡潔。

姬祥看了看書桌上的書簡,滿面帶笑道:「聽說國師酷愛研讀錦西先生的手稿!說實話,這些冊子朕也曾經讀過幾策,雖然上邊寫的個個都是秦文,分開朕都能識得,但是放在一起簡直比天拓文都難讀,看得人頭昏腦漲,完全不知所云!國師你真能看的明白?」

蘇隱玉淡淡笑了笑,沒有說話。

姬祥也不追問,繼續道:「存放在大內密庫里的這些手稿都是經過宮中女官整理的,好歹還能根據行文斷句理出個先後次序來,還有些手稿簡直是天馬行空,不知所云,便是精通文律的女官也無從下手,至今還堆在存放舊物的雍文宮中!」

蘇隱玉聞言雙目一亮,「方先生還有其他的手稿.......」

姬祥點頭道:「有啊,還有不少呢!不過雍文宮裏放了很多先皇舊物,母后輕易不許人進去。回頭我跟母后說一聲,讓他差幾個人把方先生的那些書簡都給你送到錦玉閣來!」

蘇隱玉點點頭道:「多謝!」

姬祥聞言神色一正道:「國師這可就見外了!大秦的一切俱是你我共有,金錢物資,軍隊勞力,只要國師願意皆可隨意調取!你我之間,何用言謝。」

蘇隱玉淡淡一笑,「軍隊乃國之重器,我隨意調動,難道陛下絲毫都不擔心!」

姬祥聞言「哈哈」大笑,「擔心!?這大秦是朕的,也是國師的,你我二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朕對國師有什麼好擔心的!」

蘇隱玉能清楚的感覺到姬祥說這句話的時候身體內氣息平緩,心跳如常,臉上亦沒有半點惺惺作態這色,聽起來倒一點也不像是冠冕堂皇的面子話。

姬祥忽然話鋒一轉,「國師可還記得那個戴小瑩?」

蘇隱玉點頭道:「記得!」

姬祥笑道:「雲家販童一案能夠昭告天日,戴小瑩可算居功至偉。可她在瀾江之畔動用私刑逼供也確實觸犯了大秦的國法。監察司的一眾老臣堅持要按照律法處置戴小瑩,但是朕實在不忍心讓戴小瑩為此受刑,所以想請國師網開一面!」

看到蘇隱玉面現不解,姬祥急忙解釋道:「按照大秦律法,只要有朕和國師共同蓋印的雙聖赦令,便可赦免通敵叛國之外的一切罪行!」。

姬祥笑呵呵的拿出一個錦袋,從裏面掏出幾方玉盒,「國師,來錦玉閣之前朕去了趟國師府,你的國師印、天鑒司令符連同兵符我都給你取來了。」說完又掏出一卷竹簡在書桌上鋪開,上邊早就擬好了赦免戴小瑩的文書。

雖然灕水之上險些就跟戴小瑩動了手,但是蘇隱玉對戴小瑩這個人並無惡感。再者,蘇隱玉只想在皇宮的這段日子裏能跟姬祥相安無事,專心思考隱玉心法的隱患,自不會為這點小事掃了姬祥的面子。再說身為國君的姬祥都已經認為戴小瑩無罪,她自然沒有必要從中作梗。

蘇隱玉打開錦帶,拿出印章,乾脆痛快的在赦令上蓋上了國師印。

姬祥鬆了一口氣,喜形於色道:「還要煩請國師派遣個人將這赦令送到斷刑司去。」

見蘇隱玉點頭答應,姬祥心情更是愉快,橫看豎看都覺得面前優雅恬靜,風采卓絕的女子要比朝中那些狡猾頑固的老臣們順眼千萬倍;古樸簡陋,一塵不染的錦玉閣要比寬宏壯麗的神武殿舒服千萬倍。

「關於北戎請求要來神武城出使一事,不知國師怎麼看!」

「在我看來兩國之間不論是邦交還是打仗,總要知己知彼方能運籌得當。九黎在極西之地蜷縮了近千年,此時忽然以臣國之禮出使大秦,陛下難道就不想知道他們所為何來!對大秦又有怎樣的訴求?」

姬祥深感贊同,心中再也沒有半點猶豫,點頭道:「國師說得句句在理,我即刻下旨讓九黎入秦,看看他們到底能耍出什麼花招來!」

解決了兩件心事,姬祥覺得心裏輕鬆了很多,雖然御案房中依然有堆積如山的公務等着他處理,姬祥卻一點都不急着離開,他伸了個懶腰道:「當日扶風城內要不是國師現身,童案能否告破還未可知,朕要替大秦的百姓謝謝國師啊!」

蘇隱玉看着沒話找話的姬祥,臉上掛着似有似無的微笑,「其實我心裏一直有一個疑問,如果當日扶風城內我沒有打開那口藏着孩子的木箱,那麼出手打開箱子的將會是誰?」

姬祥一時沒有領會蘇隱玉的意思,「國師此言何意?」

蘇隱玉語氣平淡道:「戴小瑩在石圇浦機緣巧合巧遇了那個孩子,又恰巧找到了線索,追查出了玉聖錢莊的賬目,挖出了三江盟的捕鳥堂,並最終鎖定了那一匹出城的軍資。

扶風城恰逢一場規模宏大的拍賣會,無數人被嘗岩風的《天拓文臨本》吸引到了扶風城,他們都是雲家罪行的見證。鳳鳴軍也恰好從扶風城經過,成了雲家企圖矇混過關跨不過去的一道坎。

一切都已經準備的天衣無縫,火鳳纏住雲白衣和馬武六的時候我若沒有及時打開那個裝着孩子的木箱,也一定會有人去做這件事,我很好奇原本的計劃中是誰出手打開那個木箱呢?」

姬祥終於明白了蘇隱玉話里的意思,頗為吃驚道:「國師是說有人在暗中籌謀,故意算計雲家?」

蘇隱玉看着面前的姬祥,發現眼前的男子雖然看起來已經有了帝王風采,但心思上還是有些稚嫩,「不是算計雲家,而是謀算大秦!當日若沒有我,雲家和鳳鳴軍,和扶風城裏的武者必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一旦那樣,雲家便再沒有了回頭的餘地,反也要反,不反也要反!」

姬祥這次總算恍然大悟,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微白,喃喃自語道:「雲家一反,那些涉案的官員為防事情敗露必然也會隨着雲家一起作亂,不僅大秦的腹地,就連東疆的防線都會動蕩。這背後謀划之人好深險的心機,好惡毒的謀算!」

姬祥原本一直以為童案中最大的兩條漏網之魚就是雲家的雲白衣和馬武六,此刻才發現那二人也不過是棋盤之上的落子。

這操棋之人心中到底有着怎樣的謀划?攪亂大秦之後又有哪些後續的招數?姬祥忽然覺得心中泛起一絲冷意,再也沒有心思在錦玉閣里停留下去,匆匆告辭離開。

前往御案房的一路上,姬祥心不在焉,眼看就要走到御案房的門外,忽又一轉身,直奔太后譚幻瓏居住的延慧宮。

譚幻瓏居住的延慧宮同樣莊嚴素樸,但是草木芳華,生機盎然。宮外青石坪內分佈着橫九豎九排列的花圃,遠遠便能聞到沁人的香氣,花圃邊上用青竹搭就的架子上掛着不少做工精緻的鳥籠,裏邊各式各樣珍奇的鳥兒在籠中歡跳雀躍,發出一聲聲婉轉悅耳的鳴叫。整個青魚宮中怕是再找不到如此景色怡人的所在。

姬祥滿腹心事,自然沒有心情賞景,大步流星向里走去。

延慧宮外一個身穿青裙,身材纖細,長相精緻可人的女婢正在花圃里給鳥兒餵食,看到姬祥,忙躬身施禮。

姬祥點點頭道:「南塘,母后在哪裏?」

婢女忙答道:「在後殿的淮嫣閣。」

姬祥腳步絲毫不停,徑直進了延慧宮。

淮嫣閣內,譚幻瓏屏退了所有的婢女和女官,親手為姬祥倒上了一杯清茶,然後才坐在姬祥對面,笑問道:「又碰上什麼糟心事了?說吧!」

姬祥三言兩語將錦玉閣中蘇隱玉說過的話敘述一遍,然後劍眉深鎖道:「母后,我想來想去,總覺得國師說得很有道理!」

譚幻瓏呵呵笑道:「不是很有道理,根本就是這麼回事!」

姬祥驚道:「母后也這麼想!」

譚幻瓏輕輕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道:「戴小瑩在石圇浦遇到的那個秦童在扶風城事發后便不知所蹤,身份可疑。

石圇浦的莊園里已經人去園空,卻偏偏讓戴小瑩在那裏找到了追查童案的線索。

當日情形,若非那一道風刃,鳳鳴軍和雲家金劍白衣雲衛拼到最後必然死傷慘重;若無國師現身,雲白衣跟北國槍聖必有一戰,無論結果如何,雲家都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

這幕後之人心思縝密,佈局精準,就是要逼反雲家,攪亂大秦。若非當日國師剛好現身扶風城,今日的大秦是何模樣,就不好說了!細思極恐啊!

還有那三江盟主董雲初,竟能在我祖父的眼皮子底下逃脫,躲得無影無蹤,顯然是暗中有高人相助。」

「可母親,您為何從未跟我說過這些?」

譚幻瓏笑道:「跟你說有用嗎?單單是明面上的事情都幾乎讓你忙得徹夜不眠,且不說後邊還有登基大典,還要輪流應付各國來使。

母親還未老邁,朝中的大臣們也沒有昏聵,要是事事都讓你這個當皇帝的親自操心,還不把你活活累死!」

見姬祥低頭不語,譚幻瓏打趣道:「知足吧,大秦國除了開國之君,能得國師輔佐的唯你一人。」

譚幻瓏雙手支在桌案上,托著腮幫子,自言自語道:「我大秦國師果真是個奇女子!雖然年紀輕輕,但是心如明鏡,洞若觀火。前幾日略施小計便讓市井中對夕雁門不利的流言蠻語不攻自毀;朝堂問策,一句『見不見皆可』便讓你進退自如;身在靜舍,卻早把俗世中的棋局看的清清楚楚。

這樣的人打着燈籠都不好找啊!也不知道武神他老人家是如何尋得!我們古月廬要是有個這樣的後輩弟子那可就了不得了......」

見母親自顧自的說個沒完,姬祥忍不住打斷道:「對了母后,國師想看看雍文宮內存放的那些錦西先生的手記!母親回頭記得差個人給國師送去!」

譚幻瓏雙眼一亮,騰地站起身來,「你沒事別在我這裏耽誤工夫了,趕快回你的御案房去處理公務吧!母后還有事,就不多留你了!」

姬祥:「......」

洛秋笛帶着良破雲,洛秋鳴,和洛家的幾個半大孩子上了萬香樓三層的雅閣,入座后也不用小二報菜,流利的點了四道冷盤,六個熱菜和一壺封刀烈,看那情形,似乎早就將萬香樓的菜譜熟記胸中,看的眾人瞠目結舌。

洛秋笛嘿嘿笑問:「良姐姐,我剛才在忘梨園裏出的那兩條計策可堪一用?」

良破雲點頭道:「第一條倒是個中肯的法子。斷刑司追了夜魔這麼久,不可能毫無線索,給他們施加些壓力,讓他們儘快破案,遠比我們自己沒頭沒腦的瞎碰強的多。

可惜那些宗門世家的子弟,心高氣傲,眼高於頂,如此方法雖然奏效,他們卻未必會這麼做。

至於第二條,秋笛妹妹分明就是為了奚落白璐秋!調侃飛燕閣!」

洛秋笛哈哈笑道:「良姐姐真是明眼人!我就是要奚落她!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便能盡覆千里之地,引誘那夜魔來自投羅網。我真不知道她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麼!夜魔要是如此蠢笨,斷刑司也不至於到今天都抓不到人!」

良破雲點頭道:「妹妹說得沒錯。斷刑司里高手如雲,吳崖子查案更是無往不利,這次卻在夜魔手裏吃了癟。看來這個夜魔不僅兇殘暴戾,而且還是個狡詐之徒。」

洛秋笛點點頭,攥拳道:「夜魔殘害天下女子,為我等女子公敵,實在不能坐視不管!」

良破雲微訝到:「秋笛妹妹難道另有安排?」

洛秋笛嘿嘿笑道:「那些宗門世家的子弟不是不好意思去圍斷刑司嗎?我可沒這麼多顧忌,明日我便揣著師妹的國師印打上門去,非逼得他們立下軍令狀,限期將夜魔捉拿歸案!」

洛秋笛故作跋扈,神態中又有與生俱來的嬌憨之氣,那樣子既可愛,又滑稽,看着眾人紛紛展顏。

洛秋笛好奇道:「良姐姐,你家裏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嗎?這次來神武城是有何事,可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

良破雲笑道:「多謝秋笛妹妹惦記,家中的事都處理妥當。這次來神武城是帶着良家的幾個資質傑出的弟妹子侄來參加玹麟院的武試,希望能夠進入大秦最高等的武道學府。」

洛秋笛笑道:「光看良姐姐的風采氣度,你的弟妹子侄也不會差到哪去!」

良破雲微微搖頭道:「玹麟院的選拔歷來嚴格,能進入其中的都是少年翹楚。此次的玹麟院選拔尤為嚴酷。新帝未曾親政,玹麟院六年未曾招錄弟子,今年雖然招錄的人數是以往三倍,但是六年沉積的備考者何止三倍之多,算下來最終能夠進入玹麟院的機會比之以往更加渺茫!」

洛秋笛這才意識到玹麟院招生的門檻之高,大咧咧道:「無妨無妨,明日過午姐姐讓他們都到忘梨園,我點撥他們幾招刀法,也算助良姐姐一臂之力!」說完又對自己幾個少年道「你們明日也都打起精神來,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好好跟我學幾手,擂台之上拿個好名次,別丟我們洛家的臉。」

恰逢酒菜送上,良破雲斟滿酒道:「多謝秋笛妹妹此心,姐姐先干為敬!」

萬香樓上的食客不少,但洛秋笛這桌的酒菜卻上的極快,轉眼之間便都上齊,眾人邊聊邊吃,推杯換盞,氣氛融洽而又熱烈,只有洛青雲悶悶不樂,極少動筷子。

洛秋笛奇道:「青雲,飯菜不合口嗎?」

洛青雲搖搖頭道:「九姐,你說要請清靈道門的掌教卜算我父母的下落,我心中始終惦記着,也不知道有沒有我父母的消息!」

排簽之法算出的結果洛秋笛並不打算告訴洛青雲,老道星命術失靈的事情也不能對外人說。洛秋笛打了個哈哈道:「嚴乘鶴道長前幾日在日月潭開壇卜算時運功過度,傷了元氣,需要休養一段才能卜算,青雲你再耐心等些日子,等他一恢復,我就讓他為你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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